第二十章

    清晰的水聲已經漸漸聽不清晰，積水覆蓋了管道，只能從流動感受到水還在不斷地流著。

    積水漸漸漫上了膝蓋，將褲子浸得濕透。

    也不知在水里泡久了，腿會不會泡爛。洛凡有些苦中作樂地想著，他有點困倦了，但是不敢睡，萬一到時候沒有救兵，水要瞞過鼻子了他還睡不著，豈不是很尷尬。

    水滿過腰部的時候，已經有些浮力了，被緊縛的胳膊可以帶動著全身在水里上躥下跳，舒快了許多。

    水牢里十分昏暗，分不清已經過去了多久，洛凡只能數著布條上的褶皺挨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水流流出來的場景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學的奧數題，問你一邊放水，一邊排水，多久可以把玻璃箱裝滿，那個時候洛凡只覺得出題人腦子有問題，這不是浪費水資源嗎？然而此時此刻換到自己身上，只恨不得真能有一個排水口出來。

    水滿到脖子的時候，他實在撐不住了，或許是壓抑的環境，又或許是因為水壓的重力，他終于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就在他合上眼后不過片刻，在他所在的水牢上方大約二十米處，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在漫天的粉塵之中，突兀出現的兩個身影顯得十分清晰。

    穿著黑色風衣的桃夭沉默地站在前方打頭，殷朝淡淡地打量著這里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說陌生，是因為他已經離開了這里太久太久，說熟悉，則是因為，這里是他生前待過的地方。

    看到這里，他已經明白了綁架洛凡，又或者說，第一個附身在人類身上，將靈異帶來這個世界的人，到底是誰了。

    “建得這么完整，看來是早就料到了我會醒來嗎?！彼吐暤?。

    這是一座，埋藏在大海深處的祭壇，外圍被一層透明的薄膜保護著，普通的人類根本無法靠近，哪怕是殷朝，如果沒有桃夭帶路，也很難找到這里。

    這座祭壇的外表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盡管被保存得還算完整，但是處處都透著一種頹敗的氣息。

    趴在墻上的植物常年不經光照，又受著鬼氣熏陶，天然便使這里增添了一抹陰森可怖之感，然而最令人在意的，還是那個人的氣息。

    在宿舍地板殘留的灰燼，桃夭的身上，都有著那個人的氣息。

    他并不打算與那人為敵，因為那是并沒有什么意義的，他們誰都無法殺死誰。

    “讓我看看這是誰，破壞別人的住所可不是什么禮貌的舉動?！?/br>
    通往祭壇廣場的暗道兩側突然燃起了燭火，將昏暗的環境照得通明，一同被照亮的，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蒙著眼的男子微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呢，殷朝?！?/br>
    殷朝并不欲多言，“洛凡在哪兒？”

    “你猜??？連這里都找到了，找到他具體在那兒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泵裳勰凶勇龡l斯理地回答。

    殷朝微微皺眉，他之前也曾想過，破開了外面著重屏障應當就能感受到洛凡的氣息，然而并沒有。

    深處的大廳就像是一灘看不清的濃霧，哪怕是他也無法透過那里看出些什么。

    蒙眼男子剛想說些什么，突然收斂了表情，消失在原地。

    就在他剛剛站著的地方，一道濃霧構造而成的利刃正靜靜地插在那里，如果他沒有察覺，或許此刻已經插入了他的心臟。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明明知道，殺了我，你也活不久?！?/br>
    他的聲音從暗道深處傳來，幽幽滅滅，聽不真切。

    “他就在這里，但具體在哪兒，你就自己找吧?！?/br>
    “他還是個普通的需要氧氣的人類吧，不知道被水淹沒過后，還能堅持多久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充滿惡意的笑聲在幽暗的走道中回蕩，更添一分鬼魅。

    殷朝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他淡淡得望了一眼走廊深處，便走了過去。

    一旁的桃夭不做遲疑，也跟了上去，跟上去的同時，她不免有些困惑。

    他，真的喜歡洛凡嗎？如果不喜歡，為什么會來這里，如果喜歡，為什么卻沒有絲毫焦急的神色。

    …………

    暗道深處的祭壇，多年未見光明，卻依然有幾分當年繁盛之時的樣子。

    黑色的地板上遍布著祈神的祭文，而大廳的中心是一座高大的園壇，園壇雕刻著某種神秘繁復的法陣，光澤黯淡，似乎已經失去了效用。

    那一處魔法陣之下隱隱透著殷朝熟悉的屬于洛凡氣息。

    他的指尖緩緩凝聚著一團濃霧，那一團濃霧剛剛觸碰到法陣的瞬間，如同化入水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殷朝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的氣息在靠近法陣的瞬間被蠶食殆盡。

    他剛想移開手，原本暗沉的法陣兀地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股寒意從靠近法陣的指尖上升。

    當殷朝站起身的時候，眼前已然變換了場景。

    取而代之的，是他所熟悉的，千年前的祭壇。

    …………

    蒙眼男子，或者說他的名字，殷曦。

    他重新來到了關押洛凡的水牢外，石質的墻壁在他眼前卻仿佛一層透明的薄膜，他輕而易舉便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水牢中的水已經漫過了胸膛，按理說還在一個安全值以內，然而洛凡昏迷之中，頭自然地下垂，只差一點便可以與水平面接觸，到那時，他便無法呼吸到氧氣。

    殷曦輕輕笑出了聲，他像一層水霧一般緩緩飄到洛凡的身邊，卻沒有驚起絲毫波瀾。

    他抬起洛凡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胸前。

    “還不能，不能這么快就讓你死?！?/br>
    “如果當初你信仰的是我，會……呃啊”

    嫣紅的血順著水流漂浮開來，絲絲縷縷地環繞在殷曦身邊。

    他猝不及防地捂住腰上突然出現的猙獰傷口，周圍沒有兇器，腹部卻像是直接被利刃貫穿了一般。

    ＂殷朝！“他的臉上罕見地帶上了怒氣，咬牙道。

    就在他的頭頂，原本密封著的屋頂像是被一種未知物質腐蝕了一般，悄無聲息地破開了一個大洞。

    兩個人影從洞中跳了下來，正是殷朝和桃夭。

    殷朝的臉色有些蒼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他的腰上，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道猙獰的傷口。

    他的右手還握著一把霧氣凝聚而成的利刃，此時正在漸漸消散，刀尖未盡的血跡斑斑點點，溶于水中。

    ”看來還是我低估你了?！耙箨氐哪樕蠏焐狭怂菩Ψ切Φ某爸S之態。

    “你的陣法水平的確很高，短時間之內無法攻破。但是，越高等的陣法需要的力量也就越多，只要讓你的力量降低到這個限度以下，陣法也就不攻自破了?！?/br>
    “你沒有低估我，只是我先天就是你的弱點罷了?！币蟪穆曇袈牪怀鱿才?，只是在看到洛凡的姿勢時目光微微定住。

    “你還是這么幼稚?！?/br>
    殷曦冷哼一聲，挑釁般地和洛凡靠得更近。

    下一秒，破空之聲傳來，殷曦微微側頭，才躲過身后的攻擊，臉側的碎發被割斷。

    “安啦安啦，既然你都這么堅定了，我就讓你把他帶回去?！?/br>
    洛凡胳膊上的白色布條宛如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緩緩蠕動著攀上墻壁，洛凡失去了布條的束縛，完全順從慣性倒在了殷曦身上。

    殷曦望了殷朝一眼，笑著緩緩松開手，任由洛凡沉入水中。

    殷朝的目光凝固住，動作迅速地上前將洛凡抱了起來，趁著這個功夫，殷曦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站在原地的桃夭耳邊傳來帶著笑意的輕語。

    “做得很好?！?/br>
    殷朝抱起洛凡，對著站在不遠處的桃夭開口。

    “走吧，這次，謝謝你了?！?/br>
    桃夭沒有說話，又攏了攏戴著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