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靖舟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他這種成績頂尖的好學生，老師還指著他給學校爭光，只要他一直能考那么高的分，請幾天假老師根本就不會說什么。

    姚靖舟去找韓謙了。

    姚靖舟對大官住的地方沒有概念，那是一個他無法想象的世界。

    他頂著全班同學異樣的目光，去向班上那個父親是廠長的男生問了一下。

    男生也不可能知道的太詳細，只能是告訴姚靖舟一個大致的方向。

    要么就是中心城區最為繁華的地方，要么就是郊外別墅區，要么是原來那些古代留下來的王府、四合院。

    姚靖舟沒錢。

    雖然韓謙對他很好，給他送衣服、學習資料、文具，還有好吃的，但是從不直接給他錢。

    而麗娜每天辛辛苦苦上工，一個月也才拿幾十塊錢工資，根本沒有多余的錢給姚靖舟當零花錢。

    棚戶區離郊區的別墅、中心城區、王府和四合院那一帶都非常遠。

    姚靖舟要找人，光靠兩條腿走路可不行。

    于是他又找上了那幾個混混，讓他們給自己弄了一輛自行車。

    自行車半新不舊的，也不知道幾個混混從哪里偷來的。

    但姚靖舟不關心這個。

    他只要能找到韓謙就行了。

    而當他第一天開始騎著自行車滿城轉的時候，韓謙就已經收到消息了。

    宮俊譽問他：“要告訴姚靖舟你在哪里嗎？”

    韓謙搖搖頭。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甩人韓謙向來熟練。

    不過這次又有些不同。

    韓謙一開始就是真心想要幫姚靖舟，好好養著這個孩子的。

    既然是小寵物，當然是用來寵的。

    “不用告訴他，但也別攔著他找我，給他mama的銀行卡上打二十萬，那是他以后上大學的學費?！?/br>
    分手費也是韓謙給慣了的。

    都是他自己賺的錢，也沒什么不好意思。

    宮俊譽無奈地笑道：“你呀，沒良心?！?/br>
    韓謙理直氣壯道：“我的心就那么大，只能裝得下你們幾個?！?/br>
    宮俊譽輕啄一下韓謙的唇，“你這張小嘴是不是吃了蜜？就會說好聽的話來哄我?！?/br>
    ……

    姚靖舟真正找到小混混說的車牌號碼，已經是他請假的第二個星期了。

    那天是個意外。

    姚靖舟正騎著自行車在京城最熱鬧人最多的那條商業街上轉，忽然就看見掛著那個車牌的轎車從自己身邊過去了。

    那車的速度不快，剛好前面又是個紅綠燈，姚靖舟把車牌號碼看得清清楚楚。

    姚靖舟頓時精神一振，過了紅燈之后他騎車跟了上去。

    黑色的轎車在大型超市門前的停車場停下來，先是下來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那男人轉身用手擋著車頂，小心翼翼地又扶了個人出來。

    他扶著的那個人，就算再過一百年姚靖舟都不會認錯。

    那是小謙！

    姚靖舟的雙腿下意識地挪動，抬起腳朝韓謙的方向走了過去。

    然而下一刻，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他看見韓謙下了車，站在車門后面踮起腳，勾住那個男人的脖子，吻上了那個男人的嘴唇！

    姚靖舟的眼淚霎時掉下來。

    姚靖舟轉身就跑！

    破舊的自行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耳邊是風聲在呼呼作響。

    姚靖舟只覺得心臟痛得不行，像被人人用一只大手緊緊攥住，痛到他喘不過氣來。

    而此時，韓謙松開葉令卓。

    葉令卓勾唇笑道：“你那頭小狼崽看到了，跑了，你就不心疼心疼？”

    韓謙瞟了一眼姚靖舟跑掉的方向，嗔道：“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就是故意讓他看見的？你還同情起他來了？那我要是心疼他去，有本事你別在我面前哼哼唧唧?！?/br>
    葉令卓忙摟住韓謙的腰，“別心疼他了，還是疼疼我吧，那小子毛都還沒長齊，小處男活兒肯定不好，謙謙你可別再想著他了，今晚到我房里來……”

    韓謙白了他一眼，進了商場。

    葉令卓屁顛顛跟上去，“既然都看到咱們在一起了，那小子跑了就應該不會再來了吧?！?/br>
    韓謙說：“姚靖舟骨子里其實很傲氣，以他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會再來了，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那樣做?！?/br>
    葉令卓心里舒坦了，“那就行！”

    他們倆今天是來買寶寶的用品的。

    其實本來不用韓謙親自來，幾個男人早就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是韓謙在家待不住，寶寶又剛好三個月大了，胎坐穩了可以出來活動活動，他才讓葉令卓陪著自己出來的。

    商場人挺多，但無論韓謙走到哪兒，他身邊三米范圍內都沒人，保鏢們低調又強勢地將人全都隔開了。

    ……

    姚靖舟把自行車騎得飛快，風從鼻腔灌入，他的胸口好像要被撕裂開來似的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騎了多久，等到他兩腿酸軟，再也騎不動的時候，他才把自行車扔了，整個人倒在地上。

    姚靖舟感覺臉上涼涼的，用手一摸，一片濕潤。

    ——是他的眼淚。

    這里已經遠離了鬧市區，是條人煙稀少的空蕩馬路。

    姚靖舟躺在人行道的花壇邊，一陣風刮過，幾片枯萎的花瓣卷到他身上。

    夏日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剛才還是大太陽，這會兒卻烏云密布，轉眼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落了下來。

    路上的行人腳步匆匆，避雨的避雨，回家的回家。

    只有姚靖舟蜷縮著身體，任憑暴雨打在身上。

    少年抱緊自己，身影在風雨中看起來單薄極了。

    “喂！小孩！你怎么了？沒受傷吧？快起來回家吧！這雨淋了容易感冒！”

    一個路過的好心大爺撐著傘在姚靖舟身上，蹲下身推了推他。

    姚靖舟緩緩坐起來，抬手將打濕的頭發向后捋去，露出光潔的額頭，深邃的眼窩。

    “喲，還是個小洋人呢，你父母呢？還能自己走吧？快回去吧，你爸媽會擔心你的！”

    姚靖舟渾身是水地爬起來，說：“謝謝您，我沒事?！?/br>
    大爺只誤以為姚靖舟是騎車摔跤了，笑呵呵地拍拍姚靖舟的胳膊，“華語還說得挺好啊，小伙子，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摔了一跤嘛，爬起來不就好了？”

    姚靖舟一怔，他的綠眸漸漸深下去，忽地朝大爺彎腰鞠躬，鄭重道：“謝謝您！”

    說完這話，姚靖舟扶起騎行車，翻身上車，頂著大雨飛快地向原路返回。

    大爺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地說：“干啥呀這是，這外國小孩兒還挺有禮貌？”

    雨漸漸小了，但依然還在淅淅瀝瀝地滴嗒著。

    姚靖舟深怕自己來不及，騎得比剛才還要更快。

    他的金發濕噠噠地貼在頭上，衣服褲子全濕透了，狼狽極了。

    進商場的時候要不是他跑得快，就被保安攔在外面了。

    葉令卓陪韓謙在母嬰區挑東西，這會兒韓謙正坐在長凳上，手里拿著一件嬰兒的小衣服。

    姚靖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被保鏢伸手攔在三米之外。

    姚靖舟撐著膝蓋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息，聲音沙啞地喊：“小謙！”

    韓謙詫異地看過去。

    葉令卓在一旁撇嘴道：“你還說他不會回來，這不是又回來了？”

    韓謙揮揮手讓保鏢放姚靖舟過來。

    “小謙?！?/br>
    姚靖舟直起身走到韓謙面前，一個余光都沒有給葉令卓，他低著頭，那雙綠眸只定定看著韓謙，語氣堅定。

    “我們還沒結束，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不同意，我們就還沒有結束?！?/br>
    韓謙仰頭看著面前的少年，輕輕開口說：“我懷孕了?！?/br>
    姚靖舟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韓謙一字一頓說：“我，懷，孕，了?！?/br>
    姚靖舟一下子懵了。

    懷孕。

    這個詞完全超出了一個十六歲少年的承受范圍。

    他喜歡的人的肚子里，孕育著一個有著他的血脈的小生命。

    那個小生命會呱呱墜地，像個小rou團子，奶聲奶氣叫他“爸爸”。

    “我……我……對不起，小謙，”姚靖舟語無倫次，“都是我不好，小謙，對不起，我會負責的！我會賺錢養他！你相信我！我明天就去掙錢！”

    葉令卓嗤笑一聲：“誰說是你的孩子？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有資格嗎？”

    姚靖舟的臉色陡然慘白。

    他不看葉令卓，只凄惶地注視韓謙，“小謙，他說的是真的嗎？”

    韓謙點點頭，手搭在小腹上，“寶寶三個月了，他有四個優秀的父親，不是你的孩子?！?/br>
    姚靖舟的腳下聚積了一小灘水跡，他搖搖欲墜，似乎輕輕吹一口氣就會倒下去。

    但韓謙看見這個大男孩深吸一口氣，表情毫無退縮，眼眶泛紅，幾乎是嘶吼出來：“我不同意，我們就沒有結束！”

    你不能給了我光，卻又轉身離去，將我再次拋棄在無盡的黑暗中！

    葉令卓嘖了聲，有點兒不耐煩地開口：“小子——”

    姚靖舟猝然抬頭，那雙綠眸里燃著洶涌的戰意！

    葉令卓被震得咽下了自己想說的話。

    韓謙嘆了口氣，說：“小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跟我回家看看怎么樣？”

    姚靖舟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