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都市野營者

    大雁的表皮逐漸轉為金褐色，從窗口射入的明亮光線照在外皮上，顯得那烤雁愈發放光，rou眼可見有油滴順著雁身緩緩流下，最后到達雁尾那里，慢慢地掉落到下方的火堆中去，恍然間仿佛能聽到“滋”的一聲響，是雁油在火焰之中燃燒的聲音。

    那一只白額雁在爐膛內一直烤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才將它取下來，趕快刷了一層香油，然后將腔子里的湯傾倒在一只碗里，淡白色的湯汁上面漂了薄薄的一層油花，說明這只雁是烤到了九分或者十分熟，對于自己來講剛剛好，藍冰吃牛排倒是喜歡吃生一點的，七八分熟，不過烤雁總覺得熟一些比較好，當然也不能烤老，如果湯汁是乳白色，油分更多的時候，就說明是烤得有點過頭，rou質會發柴，當然了，那種情況的雁湯倒是很濃醇的。

    等烤雁稍涼了一些，藍冰用一把鋒利的廚刀，將雁rou一片片削了下來，擺在一個盤子里，端出客廳，在庭院中的小花園里，蘋果樹下，已經擺了一張圓形的小餐桌，這是專門的野餐餐桌，有的時候藍冰會在花園里，或者是更遠一些的地方，比如說河邊，享受一頓充滿自然風的餐食。

    此時鋪了花格子桌布的餐桌上，已經擺了一壺西瓜汁，一碟生菜小番茄沙拉，一盤薄薄的面餅，一盤蔥絲黃瓜絲，一碟甜面醬，此時再端上這一盤烤雁，田園風真的非常濃郁，拍下照片來，就是一幅很優美的小資情調布景，藍冰坐在椅子上，很舒服地拿起一張如同桑皮紙一般厚的荷葉餅，抹了甜面醬，然后在里面夾了兩片雁rou，夾了幾條蔥絲和黃瓜絲鋪在上面，將餅卷了起來，便放進口中。

    藍冰一邊吃著空間烤雁，一邊望著遠方，餐椅雖然是純木質，沒有鋪軟墊，不過卻并不讓人感覺生硬，做了幾年的木工，藍冰對于椅子的生理彎曲掌握得越來越精準，因此雖然是純實木的餐椅，坐在上面也不會感到臀部僵硬發痛，當然如果坐得久了，最好還是鋪一張軟墊，不過吃飯的時間畢竟不會很長，因此無所謂。

    藍冰忽然就想到了三個月前，葉嘉媛比較婉轉地和自己提起：“我有一位師兄，今年三十六歲，很快就要升副教授，高知分子家庭，一家人都很有修養的，房產也不必擔憂，另外最重要的是，我這位師兄品性忠厚，而且很風趣，一般所說的‘理科生的刻板’，他是沒有的，很是活潑幽默，jiejie要不要看看他的照片？”

    一說到“理工科的木訥”，葉嘉媛也有些憤憤的，這是純粹的刻板印象，把理工生都描繪成好笑的呆子，或者就是枯燥乏味的人，好像文科生都很風流倜儻一樣，事實上葉嘉媛的許多同學，都是很生動有趣的人，雖然整天與實驗室啦，各種器材器械啦，之類的打交道，然而相當多的理科生并不是那么呆滯的，好像是現實世界之外的人，葉嘉媛倒是看到過有文學系的人，雖然文章寫得很好，但是和人見面說話便很笨拙，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除非談專業問題，然而一般人閑聊的時候，有幾個會談那樣的話題？太古怪了。

    在葉嘉媛看來，這就是有少數人，因為自己與社會格格不入，帶了很強的隔膜感，便用“理科生”當做擋箭牌，讓全體理工科的人給她們自己的社交障礙背鍋，既然她們自己是這樣說，外界自然順勢造成輿論，也是很令人厭煩的了。

    當時藍冰想了一想，和她說道：“雖然應該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不過共同生活是一個太復雜的問題，不僅僅是人好，或者多么優秀，就可以的，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的生活?！?/br>
    葉嘉媛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一看到藍冰這樣的回答，當即就明白了，這一位大姑姐是修持得境界相當高深了，這樣誘人的條件，她連考慮一下都不肯的，簡直就好像自己的一位大學時代的同學，不知為什么，從小就對婚姻特別反感，一聽到有人說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就要罵人，不過前一陣請人給她算命破解，終于肯考慮這個問題，遇到了一個軍官，結婚了，還生了孩子，現在一切都很好。

    細細的蔥條在藍冰牙齒之間發出輕微的咔吱吱的聲音，主要是蔥白，藍冰的菜圃里不僅種植香蔥，而且還有粗壯的大蔥，這種茁壯的蔥白就是專門在吃烤rou的時候使用，或者是京醬rou絲，在這道菜肴里，兔rou很可以混充瘦豬rou，也是像這樣用荷葉餅包起來吃，味道相當的不錯。

    這時，一陣微風吹來，藍冰拿起杯子，喝了兩口西瓜汁，忽然間想到，這么多年來，自己居然沒有釀酒，雖然是種了葡萄，可是起初是因為植株少，結的果實自然也沒有那么大量，經過這幾年葡萄園的擴展，今年眼看已經是累累果實，自己是一定吃不完的，就算拿去送人，也消耗不完這么多的葡萄，不如就拿來釀酒。

    吃過午飯之后，藍冰清洗了餐具，拿了一杯西瓜汁，挎上那一只收音機，來到外面的公寓，進入了客廳，迎面“呼”地一下就是一股熱浪，簡直堪稱蒸汽，太熱了，藍冰甚至仿佛聽到了熱空氣撲來的聲音。

    她拉開窗簾，打開了落地窗，然后首先查看擱在茶幾上的手機，上面沒有什么特別的消息，藍冰這下放了心，便坐在沙發上，打開了收音機，既然已經出來了，便不必那么快返回。

    收音機是去年才買來，藍冰本來倒并不是為了聽新聞，而是她時常就要去河邊或者林中，只是那樣單調地騎車伙或是走路，實在有些枯燥，因此她便買來這一臺復古小音箱外兼收音機。

    本來她是更加喜歡單純音響的那一款，方方的形狀非?？蓯?，上面旋鈕明顯，頂端一個矮小的圓柱仿佛煙囪，旁邊還有一個豎起的小小吊梁，整體樣式莫名讓她聯想起蒸汽機，不過藍冰想了一想，既然反正要買，不如選擇一個功能更為齊全的，于是便購買了這一款，既可以收聽廣播，也可以當做音響來用。

    店家還送了音頻資源，堪稱海量樂曲，自己只下載了一部分，到手不久就帶著它去林中采蘑菇，還帶了吊床和一個大食盒，采了一籃蘑菇，放在一旁，看看時間將近中午，自己也有些餓了，便鋪開野餐墊，坐在那里一邊聽歌，一邊吃這林間的午餐，然后在兩棵樹之間系牢吊床，躺在上面看一本書，音樂聲一直回蕩在林間，看了一陣，自己有些累了，便用書蒙住臉，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不知有多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陽光與地面的夾角減小，光線不再是垂直照射地面，亮度減弱，也因此而有一種柔和感，不過還說不上是斜陽西沉，日色黃昏，距離那個時候還有一段時間，藍冰躺在吊床上，又看了一下林中的景物，便翻身下來，收拾東西回來石屋。

    此時將收音機擺在茶幾上，打開開關，里面傳來訪談節目，這是一個沙漠黃的收音機，外形方正，好像一個小型蓄電池，不過也確實很能充電，一次充滿電，可以使用很久，而且防水，抗摔，很適合野外攜帶，如果電量耗盡，還可以手搖發電，簡直是野營娛樂利器，藍冰空間里的野營裝備，實在是太多了，連收音機都是如此，有時她就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都市中的荒原人。

    這種隨時都可以整理裝備開始野外生活的狀況，讓她也覺得有點好笑，仿佛正在靜待現代文明的崩潰。

    這一期訪談節目，講的是最近的酒類市場：

    “最近有人調查，說酒類上漲很厲害，尤其是高檔酒，比如拉菲，還有茅臺，這是市場炒作的結果，還是有其她原因？”

    “應該是兩者都有，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幾年的疫情，還有天氣原因，造成部分地區糧食減產，而且全球貿易受到很大的影響，各國的政策都是要優先保證食物供給，其余才會用來釀酒，因此你可以想到的，釀酒的原料自然就減少了，那么在這樣的情況下，‘物以稀為貴’嘛，因此價格自然就會推升。而因為酒類價格攀升，有一些人想要保值增值之類，就會選擇買酒，特別是高檔酒，洋酒白酒之類?！?/br>
    “有人說茅臺的價格這樣高，是職務腐敗，您認為呢？”

    “這個我倒是以為問題不大，因為現在三公經費已經管控非常嚴格，公務宴請是不準用這樣的高價酒，應該主要還是收藏，另外當做禮品贈送；拉菲也是這個情況，一是進口關稅提高，二是競相收藏，因此價格就越來越高?！?/br>
    藍冰聽了，就覺得特別稀奇，自己雖然也是去超市的，然而還真的沒有太過留意酒類的價格，啤酒價格確實有所上漲，不過現在許多商品都在漲價，因此也覺得還可以，原來漲價最厲害的是高檔酒，不過根據嘉賓的觀點來分析，未來的啤酒可能也會漲價很快，畢竟原本用來釀酒的戰略水稻都已經供應白米市場，所以自己的二樓儲藏室里是應該多存放一些啤酒嗎？畢竟燒制rou類食品的時候，自己很喜歡加啤酒，燒出來的rou特別鮮嫩有味。

    畢竟外界炎熱得很，藍冰并沒有停留太久，就回到了空間之中，進來后第一件事，就是脫了睡裙，用濕毛巾擦拭身體，渾身都是汗啊，不僅僅是方才出去的那短短二十分鐘，也是之前烤大雁的時候，站在爐火前出的汗，然后藍冰就來到花園里，坐在蘋果樹下，那里的餐桌已經收了起來，此時換了一把小小的搖椅，藍冰就那樣悠閑地坐在搖椅上，拿著手機來看書。

    這一部很快就要看完了啊，還挺緊張的，很讓人入迷，雖然是驚悚，行文卻有一種華麗而詭異的古典歐洲風格，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瓊瑤，雖然一個是西方，一個是東方，大相徑庭，或許是因為都特別文藝吧，藍冰想，如果是學生時代讀這本書，感觸或許更豐富一些。

    藍冰就這樣一直讀著書，直到將近七點的時候，才將手機上的這本書讀完，站起身回去做飯。

    只剩下最后一點點尾巴，不看完實在不甘心啊，而且每當看完一本書，就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雖然這種心態有些可笑。

    一周之后，八月二號周一，闊別半年的陳梓終于又出現在辦公室，同事們見了面，當然是熱情得很，陳梓按照產假返工的慣例，幾天之后找了一家餐館，請大家吃了一餐飯，感謝大家在自己離崗這段時間的工作承擔。

    餐桌上，大家問起她家的保姆：“帶孩子還好吧？”

    陳梓微微皺眉：“倒是還可以，不過這一位阿姨，性情比較疏闊一些，有點大而化之的樣子?！?/br>
    真不愧是和孔孟之鄉書香門第結親的人，說話很是文縐縐，要不是藍冰看得多，單是聽她的語言，還真的未必聽得很明白。

    不過雖然如此，大多數人也都領會了精神，周俊煌便一笑，說道：“請來的阿姨嘛，都是如此啦，不可能像自己照料得那么用心，只要大體過得去，也就可以了?！?/br>
    周俊煌很明智，沒有說“自己家里的親人”。

    宮燁文也寬慰道：“大致不錯就好，現在孩子也半歲了，你再堅持兩年，等她上了幼兒園，就可以輕松許多?！?/br>
    其她人也紛紛勸慰。

    藍冰忽然間想到的則是，在陳梓剛剛開始休產假的時候，龍景源說的一句話：“游婷不管怎么樣，好歹人一直在這里，比這樣空崗要強，我雖然也是個女人，但是也得這么說?！?/br>
    當時藍冰就感到，非常諷刺啊，龍景源雖然平時不說什么，但對游婷一直是很不滿的，這也怪不得龍景源，游婷這個人的工作能力真的是相當一般，理解力很差，速度又慢，還粗枝大葉，但凡技術含量高一點的工作，都不敢交給她去做，所以直到今天，都只能做開票之類簡單機械的工作，開發票還是其她人核對了賬目之后，交給她按照要求來開，所以她這樣的水平，在財務部這個要求非常精確的地方，要當南郭處士去充濫竽，當然很難啊。

    游婷自己心里也明白，因此她剛來財務部的初期，有的時候就會提起總經理，“這個圍巾總經理會喜歡，可以買給總經理”，或者是“這個東西總經理很喜歡吃的”，當時龍景源就悄悄地說：“游婷最好還是不要總是這樣提總經理?！?/br>
    真的好像是在用總經理嚇唬人一樣，莫非在工作上受了批評，還要去找總經理訴苦？雖然她曾經在總經理室擔任秘書，總經理其實未必會為了她付出這樣的努力，只是游婷卻真的表現得好像一個受寵的宮女。

    藍冰還知道，游婷在總經理辦公室主要是管理雜務，總經理另外有一個專職秘書，處理文件之類，是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非常干練，當時游婷調過來的時候，只有三十出頭，可是有一次說起三個人的合影：“好像爸爸、mama和我?！?/br>
    硬生生把職場關系當成了家庭關系，從中藍冰只能以為，她是急切得到親人一般的庇護。

    近年來或許是曉得自己無論怎樣都難以振作，索性享受人生，有的時候就在辦公室里忽然說出一句：“嘴巴好想吃東西了?！?/br>
    游婷確實是比較講究吃穿的，還養了一條金毛，照料那條狗盡心盡力，與老公兩個人都將狗當做了孩子，藍冰有時候想，她沒有生孩子，或許還是好的，其實藍冰很擔心如果她有了孩子，要怎么樣照顧孩子，能將狗照料得無微不至，未必能夠很好地培養孩子。

    龍景源就曾經評論游婷：“最適合的職業是當闊太太?！?/br>
    當時自己就噗嗤一笑：“只怕上崗競爭激烈?！?/br>
    而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連游婷都給當做另類的正面形象，拿來表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