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紅樓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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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紅樓夢影 到了永嘉三十八年的九月里,顧太清的這一部石頭記續書終于寫完了,因為又名,所以她的續書便取了個名字,叫做,沈善寶為這本書作了一篇序言,然后以“云槎外史”的筆名將書印刷成冊,在書坊發行,顧太清自然是每位姊妹都送了一本,這也是她們印書的一個常規,一般自己印了書,姐妹們都會獲得一部贈書的。 潮音閣自然也得到了一部書,書不厚,一共二十四章,沐雪元從前雖然是一章一章看過的,然而終究有些零散,一個月才更一回啊,前面內容差不多忘掉了,新的章節才出來,所以讀得就不是很連貫,此時整個本子終于印了出來,沐雪元這一天閑來無事,眼看著當天的天氣也還不錯,便坐在木屋的廊下,聽著遠方浪濤的聲音,打開了這一本,今兒一天除去料理禽畜,沒有太多的事情,大半個白晝都可以用來讀書。 要說在這樣的時代,讀書也不容易啊,沒有電燈,照明條件不足,雖然可以使用油燈蠟燭之類,光照畢竟不夠,因此比如說“挑燈夜讀”之類的事情,沐雪元很少做,她要讀書一般都是在光線充足的白天,即使是白日里,倘若云層太厚,日光暗淡,她也是不愿讀書的,生怕損傷了目力,前世沐雪元是中度近視,兩只眼睛都是五百多度,生活工作都有些不便,平時倒也罷了,戴了眼鏡就好,但是在雨季或者寒冷的天氣,鏡片上便霧氣蒙蒙的一片,很不方便,戴隱形她又沒有那樣的技巧,所以轉換到這個位面,從頭來過有一雙好眼睛,視力良好,她當然要努力保持。 所以但凡沐雪元讀書,一定要挑一個晴朗的天氣,溫度高低都罷了,自然光線一定要明亮,所以黛玉曾經笑她:“多云不讀書,落雨不讀書,刮風不讀書,下雪不讀書,朝暮不讀書,夜晚不讀書,一年之中簡直找不出幾個可以讀書的日子,即使一天之中,可讀的時刻也珍稀得很?!?/br> 當時沐雪元笑嘻嘻地說:“讀書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挑個好天氣好時辰呢?” 黛玉輕輕啐了一口:“呸,說得好聽,不過是為了偷懶?!?/br> 那還是在大觀園里的時候,到后來進入鳳炎洲,沐雪元每天忙著外面的活兒,更加沒時間讀書,于是便愈發有理由搪塞黛玉,而且勸著黛玉也少讀一些,“多累啊,這燈燭不明,那書上的字兒要認筆畫的,讀久了眼睛發酸,我們還是下棋來的省事些”,黛玉本來身體狀況就比較弱,又酷愛讀書,眼神兒也不太好,大概可以算作是輕度近視吧。 所以今天既然風和日麗,也沒有什么急等要做的事,沐雪元就特意抽出一天的時間來讀書,好在是從今年開始,旱情終于大部分緩解了,過了春季里那段青黃不接的時期,水月庵的粥棚便不必再繼續,綠泉茶社的食品價格也全面調整,根據市場上糧食的價格制定茶食價格,因此鳳炎洲這邊便不必再供應那么多的糧食,勞作時間減少了許多。 對于茶社的售價調整,很多顧客也都表示能夠理解,畢竟當時是全民紓難,大家都是各盡所能,所以茶社足足有三年多的時間,饅頭紅薯馬鈴薯都是維持原本的售價,雖然烹調極其簡單,比如說這種維持原價的饅頭里面沒有餡料,rou饅頭的價格便比從前要高,另外紅薯也只不過炭烤熟了的,馬鈴薯水煮了蘸調味粉,然而在這樣全線漲價的情況下,茶社能夠維持這些食物不漲價,相當難能可貴,當時還有人買了帶回家里去的,不過這樣的支持畢竟不能天長地久維持下去,只能是特殊艱苦時期的措施,當情況漸漸好轉,綠泉也要在商言商,符合市場規律,因此茶社便根據市價,調整了價格。 雖然是價格升高,不過茶社里仍然很是熱鬧,經過這一場大旱,綠泉積累了很好的名聲,企業形象很是不錯,所以綠泉打出了漲價的招牌之后,顧客依然是不少,里面說書的女先兒,還有唱曲兒的,來來往往十分熱鬧,女藝人比較偏愛綠泉,因為在這里獻藝,性sao擾的危險不是很大,相對來講安全許多。 此時沐雪元便打開了,從第一章開始看起,因為之前已經讀過一遍,這第二遍便讀得比較快,講真對于顧太清的通篇續書,沐雪元感觸不大,因為這二十幾章的絕大部分,都是描繪了一幅理想的時代生活畫卷,除了黛玉沒有復生,無法完滿,然而寶玉和寶釵十分和諧,襲人也回來了,寶釵生了兒子叫做賈芝,和賈蘭芝蘭雙秀,薛蟠也改邪歸正,賈璉居然也成了個正經人,香菱平兒都扶正,從妾室成為正室夫人,然后一連串的聯姻,香菱的女兒與平兒的兒子,湘云的女兒與寶釵的兒子,編織一串的姻親網絡,另外賈政政治上頗有作為,成為內閣成員,寶玉和賈蘭也都中了舉,進入文化機構——翰林院,就連賈璉在政府之中也有個職位。 整幅構圖就是一個標準的,里面的人物都是楷模和典范,仿佛是對照著模特一個個捏出來的一樣,雖然倒也并不是千篇一律,面目雷同的,湘云寶釵卻也各有各的性格,只是都是圍繞著一個中心,各自發展開來的,不會偏離太遠,就跟定制出來的人物一般。 賈赦賈政等一眾男性角色,確實反差有點大,讓人有一種“突然之間脫胎換骨”的詫異,不過里面的女性角色基本上還是符合原著,只是探春有點過于衛道了,里面為了延續劇情,新加了一些角色,其中有一個蔡如玉,乃是賈環的妻子,探春覺得這個人太伶俐了,過于能逢迎,便不喜歡她,連如玉吹笙都要教訓,按理如玉和她是一個輩分的,只因為是嫁到別人家里,就要這樣做小伏低,這大姑姐也忒厲害了些。 其實沐雪元倒是覺得,這里的探春有些失真了,探春雖然是個端莊自守,凜然不可侵犯的,卻并不道學,有才有識,當初在大觀園里,發起詩社的就是她,她不是個拘泥古板的,就好像賈母,當初掰謊之后也曾經點過、,前者是里面的一支曲子,后者出自,那還是帶著一眾未出閣的孫女一起看的,后面賈母如數家珍地提過什么的,的,的,如果說蔡文姬的故事還是比較國家大義的主題,西廂玉簪則純粹是纏綿劇情,史老太君也沒忌諱,說到熙鳳,老太太還曾講過“家常沒人,娘兒們原該這樣。橫豎禮體不錯就罷,沒的倒叫她從神兒似的作什么”,非常精辟,表現出揮灑自如,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風度。 賈母是如此,探春也不至于這樣如同學究一般,她本便是個灑脫的人,如玉不過是吹個笙而已,很不必這么大動干戈,就算是配的的唱詞兒有些太明顯,大不了悄悄提醒她,換一支曲子來吹便了,其實也不過是“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來粉畫垣,元來春心無處不飛懸。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好處牽”之類,就這樣如臨大敵,如同警察一般,倒是失了探春往日的水準。 這是沐雪元當初讀第一遍時候的讀后感,比較籠統一些,此時連貫地看第二遍,便發現了一些可品味的細節,比如說寫賈政從外省回京,路途經過一個荒村,當時正是冬季,剛下了一場大雪,沐雪元一看那描寫,就覺得當真是天寒地凍,這樣的天氣在路上行走,也著實是很不容易的了,那風景與人物的描述,還是相當逼真的,別的描繪窮破的文字也就罷了,其她書中也并非罕見,唯獨那一句“出來了一條癩狗撲著亂咬”非常鮮活,荒涼鄉村的看門狗,大概很少仔細打理毛皮衛生吧?另外也格外的兇,還有那一句“旁邊一堆糞,早被那雪埋住,有幾只雞在那里刨食”,這可真的是相當寫實的了。 沐雪元對于前面的八十回,總體評價是相當高的,經過了這么多年的修改,內容相當豐富,起初的版本,情節和語言還是相對比較簡單的,有一些語句也需要斟酌,但是改了二十年的書,已經發展到故事情節脈絡復雜,遣詞造句也生動精煉,非常優美,要說前半部的深度與廣度,顧太清的續書其實是不能比的,只是有一些情節還是蠻特別,比如說這幾句“雪埋糞”的細節描寫,最搞的是旁邊還有幾只雞在刨食,非?,F實的描寫,前半部雖然雕梁畫棟,極其華美,卻還真的沒有見到這樣直面慘淡的文字,當然了,前半部多是寫的貴族府邸,也確實少有機會寫這荒村的真實。 顧太清人生前面二十幾年的漂泊經歷,在這小小的地方露出了頭角。 再往后面看,給賈蘭說媒,對方山東人,這位曾姑娘乃是曾子的后人,沐雪元登時一拍大腿,差一點漏了這個經典的橋段,曾小姐的父親叫做曾繼圣,這名字意味深長,要將前輩“圣人”的事業承繼下來,一直延續下去,從中可以看出,顧太清的思想還是比較正統的,她是相當認同儒家那一套。 往后還有割rou孝親的劇情,邢岫煙這一番苦楚受的可大了,還得真的割rou,割的大概是手臂上的rou,沐雪元想想就覺得疼,這就是吃人,雖然故事里的薛姨媽吃“藥”的時候,并不曉得是侄媳婦的rou熬成湯,然而這個思想宣傳就很有點嚇人。 要說剪個頭發來煎藥,沐雪元覺得還無所謂,但是割自己身上的rou,不要說這樣的外傷非常危險,就是其中蘊含的意義,也讓人不寒而栗,實在太恐怖了,讓她覺得周圍的人都時刻虎視眈眈,想要吃掉自己,這個親情友情就非??膳铝?,重病的時候是藥材,饑荒的時候就是食物,如果這就是顧太清向往的理想社會,沐雪元覺得,自己還是不去了吧。 好在到最后,“那里有紅樓碧戶!卻是慘凄凄的一片荒郊,有許多白骨髑髏在那里跳舞”,顧太清所認同的,無論是美好的,還是可怖的,最后都是一場空,就好像自己前世看“死亡片場”,最絕的是最后一個鏡頭,女主終究沒有逃出生天,變異為僵尸,蒼白呆滯的眼睛望著鏡頭,嘴上還掛著血,沒有任何拯救與希望,全員團滅了,顧太清也是一樣,前面多少理想化的構想,最后只有一片荒蕪與詭異,這最后的一筆或許才是顧太清所要表達的吧? 兩年之后,永嘉四十年的二月初七,永嘉皇帝駕崩,又是天下縞素,新皇很快登基,宣布第二年的國號為顯慶。 潮音閣這邊忙忙碌碌又在裁制著白麻布的衣服,而彩霞那邊的門房里,祁金環正將一小塊羊油在火上烤融了,然后給面前的半大小子涂著手上的凍瘡。 祁金環一邊涂抹著,一邊眼睛里發酸,兒子這手真的有點慘,紫紫紅紅的,有的地方還抓破了,雖然和他說過幾次不要抓,然而癢起來的時候也真的是忍耐不住,孩子又半大不小的,不是很能克制得住,所以就抓爛了。 祁金環忍著心酸,問了一聲:“三江啊,疼不疼?” 邵三江呲著牙吸著氣說:“媽,我不疼。爹什么時候回來???” 聽他問起父親,祁金環心頭一沉,道:“過一陣?!?/br> 自己的丈夫三年前出去了,中間回來過一次,到如今又是一年過去,到現在還不得消息,也不知是怎么樣了,其實祁金環是覺得,丈夫出不出去都也還罷了,就是在這京中就近找個事情做也蠻好,沒必要一定那樣千里萬里地賺錢,更何況也賺不來幾個錢呢?上一回出去了一年多,回來了也沒拿出幾串錢來,自己一看他,瘦得厲害,滿口都是訴說路上怎樣辛苦,這便是“千里萬里,不如家里”,若是丈夫在家,還能照應一下孩子,雖然說還是要在木匠坊里,起碼丈夫得以時常去看看,而自己一天長在主人家中,雖然不是說如同坐牢,進的來出不去,不過終究有些不便,倘若丈夫在這里,下了工隔三差五去看看,也讓人放心些,三江或許也不至于長凍瘡。 其實丈夫給三江找的這個木匠師傅,還是可以的,手藝好,人也不壞,不是那么粗暴的,對學徒連打帶罵,師娘為人也還行,沒把三江使喚得太厲害,然而終究不是在自己娘老子跟前,生活上一些事情難免疏忽,因此就長了凍瘡,不過就算是跟著親爹,男人粗心,也未必就能將孩子照應得很好,孩子還是要跟在媽的身邊,從前自己不在家中,雖然有父親,三江也弄得好像個小叫花子一樣,每次來這里,自己都要給他好好收拾一番,打理整齊了再送他回去,可是自己在這里做事,哪里脫離得開呢?一想到這個,祁金環的心就一陣發疼。 說起祁金環的家務事,沐雪元也很想吐槽,要說祁金環的老公,人倒是老成本分,在外面做事也還可以,就是生活上的能力太差,有幾回自己去那邊,正趕上她老公帶著三江過來探望,一看那孩子,衣服破了都不知道補,臉上黑一塊灰一塊如同花貓,脖子上也灰灰的,油膩一片,不知多久沒洗了,想來每天即使是洗臉,也只是將面部用水撲打一下,不會洗脖子的。 祁金環雖然不滿,卻也沒有太多辦法,只能說:“男人嘛,都是如此,和他講過的話,左邊耳朵聽進去,右邊耳朵就飛了出來,連他自己還弄不利落,又哪里能把孩子料理妥當,孩子沒娘就是苦?!?/br> 沐雪元一想,算了吧,別人家里的事,自己本來也不好多說,只是假如金環的老公性轉成了桃姐,那處境就不太妙了。 而金環的男人外出幾年,家境也沒有太大的改善,只能夠保得住他自己糊口,增添的積蓄實在是沒有多少,上一回她男人回來,金環轉述丈夫的話:“如今走商隊也不那么好賺了,聽說從前走一回,總得存下十幾兩銀子,現在不行了,除去吃飯,來去一趟只得那么幾串錢?!?/br> 當時一瞬間,沐雪元忽然想到了高鶚續書的一個情節,就是司棋的表弟在大觀園事發后,逃跑了,后來又回來,結果發了財卻故意不說,來了個“莊子試妻”,要試試司棋是不是一片真心不圖財,結果司棋為了對母親表明心跡,一頭撞死了。 這個橋段本來也就罷了,比較自戀,為了完成表弟的完美形象,之后安排表弟也抹脖子死了,不過這劇情是否矯情,又是否現實且另外說,沐雪元很懷疑表弟其實是不會殉情的,就算殉情,司棋死的也很不值得,如果司棋不死,后來表弟說出實情,以司棋的性子,只怕反而不要這個人。 而此時聽祁金環訴說這些,沐雪元忽然想到,高鶚這書續的忒一廂情愿了,這不就是“莫欺少年窮”的翻版嗎?高鶚寫的那些什么“中鄉魁寶玉卻塵緣 沐皇恩賈家延世澤”雖然無味,還算是比較通常的世俗愿望,可是這個窮小子在外發財回來測試女友,就莫名的中二啊,因為高鶚自己中舉了,翻身了,所以小表弟出去一趟也就脫貧了?簡直是做夢當百萬富豪呢,如今的經濟如此凋敝,哪里就那么容易發財了?就算是幾十年前,還未曾艱難至此,也不是出去一趟就能大大賺錢的,所以這表弟拿出“一匣子金珠首飾”,這都是怎么來的,難道是去搶? 這時祁金環給兒子涂完了羊油,又細細地囑咐了一回,讓他將這羊油帶回去,日常記得涂油,這凍瘡最重要的就是養護,好好保養幾年,過后也就不發了,然后又塞了一包吃食,打發了兒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