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末世的北極星

    卞小漁本來想要好好體味一下這個難得的假日，然而當天下午她兩點多躺在床上，或許是因為酒勁，也或許是因為連續不停的工作日，這一倒頭睡覺便是三個小時的時間，當她再醒來，已經是傍晚五點多了，卞小漁伸了個懶腰，下床上廁所，然后洗臉換衣服，出去吃晚飯，這么一個珍稀的假日，就這樣在睡夢之中度過了啊，不過好在還有一個悠閑的晚上。

    在巷子口的小吃店，卞小漁一邊吃著魚汁糊粉，一邊思考著一個困難的問題，“今天晚上究竟要做什么呢？看片子嗎？雖然是十分爽快的，然而總覺得好像是有點太過快餐了，或許還是看書吧，放著音樂看看書，既然白天休息了這么好一陣，這個晚上就可以看嚴肅一點的書，不看網文了，就看張愛玲吧，從今天開始看張愛玲。魚汁糊粉吃了一半，好像還是很餓的樣子，看來即使睡了一個下午，胃動力仍然很旺盛啊，老板，再來六個鍋貼！”

    卞小漁在那熱鬧的小吃店吃過了晚飯，便慢慢地走回宿舍，她一般都是行走如風的，只是今天難得休息，便有些懶散了，特意要體驗那一種慵懶的感覺，于是慢吞吞地回來宿舍，一路還在回味那小館子熱烈的氣氛，雖然卞小漁一般很愛安靜，不過此時她忽然發現，那種吵鬧的環境也別有一種魅力，是nongnong的“在人間”的感覺，充滿了煙火氣，如果是與同伴一起來，或許還難有這樣清晰的體會，但這一次自己是一個人坐在那里，周圍嘈雜的說話聲環繞著在身邊，只有自己那一角是靜靜的，感受便格外鮮明起來，或者偶爾來這里吃一吃飯，也是很好的。

    回到宿舍，卞小漁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書，忽然手上的手機響了兩下，有人發來了微信，點開來一看，是宣東淳，發來了兩個鏈接文件：1，有人退稅近四千，個稅年度匯算開始了；2，個稅是怎么算出來的？

    卞小漁：“東淳你看看能不能退稅？畢竟你家去年開銷挺大的?！?/br>
    去年宣東淳闌尾炎做了一次手術，繼父心臟病住院，雖然不至于太傷元氣，但是錢也花得不少，又要還房貸，去年她都沒有攢下多少錢，到了年終總結的時候，有一種一年空過的空虛感。

    宣東淳：“我在看?！?/br>
    然后發了一張對話截圖：“我不明白為什么來問我，我又不負責發工資?！?/br>
    卞小漁一看，截圖上是一個人問宣東淳，個稅怎樣計算，怎樣申請退稅。

    卞小漁笑著打字道：“這人是你上司嗎？”

    對于退稅之類的事情，卞小漁反正不關心，自己應該涉及不到那么復雜的稅務問題，退稅這種事，卞小漁感覺，太過高級了，距離自己很遙遠。

    “不是，是我的同事，我就算是造價兼行政，管項目的日常報銷，但工資這塊不歸我管啊，個人權益難道不應該是自己去問嗎？”

    卞小漁噗嗤一笑，繼續打字：“她把你當做是萬能的，說明你的能力很強?！?/br>
    宣東淳滿不在意：“沒有，這些人很懶的，什么都覺得應該由行政負責，真無語?！?/br>
    卞小漁：“她多大了？”

    或許是看到卞小漁連用兩個“她”，一分鐘之后，宣東淳糾正了一下：“是個男的?！?/br>
    卞小漁本來剛剛發出一句“看開點，惰性是人的天性”，看到這句話，登時就說：“哦，這人苕得很?！?/br>
    然后卞小漁便說，這事為什么不是公司統一處理？每個人自己退稅很麻煩的。

    于是宣東淳就和她說：“公司做陰陽賬了?！?/br>
    卞小漁：“國企啊～～”

    宣東淳：“對啊﹝機智﹞你懂的，其實大家都懂，就是沒有放臺面說?！?/br>
    卞小漁：“這不是自己家騙自己家？”

    “對啊，騙員工?！?/br>
    卞小漁：“……我是想到騙國家?！?/br>
    宣東淳發了長語音：“我就說對面八局，她們是業績跟個人所得稅啊……啊業績跟工資是一起發，所以就會扣許多稅，但實際上有沒有扣稅就未必，就是賬面上，公司賬面上看是已經交稅了?！?/br>
    卞小漁想了一會兒才仿佛明白了一些：“就是說公司說自己交稅了，但是有可能是自己把錢貪下來了？”

    宣東淳捂臉：“是的?！?/br>
    卞小漁：這些腦力勞動者好狡猾??！

    “他的事你讓他自己處理吧，職責劃分清楚?！?/br>
    宣東淳點頭：“別人的事真的少管，我少說不會錯，我現在看視頻把自己的算一下?！?/br>
    卞小漁本以為這件事便告一段落，第二天早晨，她調整了心情去工地，第三天繼續上工，到了第四天晚上，宣東淳意外給她報道后續：“那家伙要補稅幾百塊！”

    卞小漁很是驚訝：“就是自己算個稅的那人？”

    “是啊是啊，他自己下載了一個報稅APP，結果算下來不但沒有退稅，還要補繳?！?/br>
    卞小漁：“（=ω=；）早知如此，不如不報?！睅装賶K雖然并不多，但這件事讓人窩火。

    宣東淳很有點感覺好笑的樣子：“是啊是啊，我也是這樣說?！?/br>
    本來以為今天的聊天就是這樣了，哪知宣東淳接下來提起一個很刺激的話題：“八局有個造價員，跟我講會發動戰爭，她好怕，要搬去內地（＊/ω＼＊）”

    卞小漁：“武漢并不是沿海啊，她還要搬到怎樣的內地？青海？”

    這時宣東淳發了一個鏈接進來：“她給我發了這個，我也和她說，能搬去那里？能讓她擔心成這樣，肯定不是小戰爭，但如果真的是世界大戰，能夠躲去哪里？難道去北極？”

    卞小漁：“這還真別說，‘僵尸國度’里面，那個黑客就是一個人留在了北極的基地里，前面好一陣過得還不錯?！碑斎坏搅撕竺?，也是風波連連。

    宣東淳雖然對僵尸片不感興趣，不過也配合著說了兩句：“北極那樣寒冷的地方，僵尸大概難以大規模過去吧？關閉基地的大門，應該沒事的，基地里應該還儲存有一些給養，之后出去抓北極熊?！?/br>
    卞小漁便打開她發來的視頻來看，是一個動物實驗，老鼠社群烏托邦的發展，卞小漁一看名字，就知道與自己之前看過的一個公眾號文章大概相似，拉快進再看，果然是差不多的，主要就是說給鼠群建造了一個類似“完美宇宙”那樣的環境，結果在這個小宇宙之中，老鼠突破了上限，無限繁殖，最后整個群體自然消亡。

    之所以觀察鼠群，其實是為了和人類社會對照，卞小漁覺得，有一些點也是很有感觸的，比如說在種群密度過大的情況下，雌性也變得具有攻擊性，并且不愿生育。

    卞小漁是能夠感覺自己內心那種攻擊性的，對這個世界，自己有一種漠然的敵意，并且自己也對生育不感興趣，簡直是對之非常反感，雖然自己倒是沒有具體感受到人口壓力，宣東淳有時候會擔憂人口爆炸，但是對于卞小漁而言，她是沒有感到全球七十幾億人口對自己的生存造成的壓力，她的壓力來自卞慶那一家人，來自賣yin代孕的威脅，不是源于別人擠占自己的生存空間，雖然中國如今人口已經接近十五億，她也沒有感覺怎樣擠，梁道云就曾經說過她：“是啊，反正你也很少出門?！本褪菑墓さ氐剿奚?，又從宿舍到工地，能有多擠？買東西都是網購呢。

    事實上卞小漁的感受是，自從畢業后有了一份工作，自己的生活比從前好了許多，自由了許多，在卞小漁看來，現在的時光好得很，食宿不成問題，賬面存款每個月都在增加，就是武漢人總是感嘆的房價問題，她也不是很在意，她對武漢沒有太多的執著，只把這里當做一個工作的地方，將來或許會在一個二三線城市買一間小房吧，反正還很遙遠。

    不過卞小漁也曉得：“如果人類消亡，絕不會是像鼠群這樣平和的?！?/br>
    因為雌性不再生育，種群在相對平靜的氛圍之中消亡，這在人類是不太可能的，畢竟人不是鼠，人的行為方式要比鼠復雜得多，能夠做出的選擇也更多，比如中國現在就在鼓勵生育，鼓吹“賢妻良母”，從官方到社會，彌漫著一種“盯緊zigong”的焦躁，片子里說的類似“草食男”那樣的雄性老鼠，在日本聽說是有的，中國或許也有吧，但并不是必然，有一些男人明明生存資源并不豐富，卻拼命逼迫女人生孩子，比如說卞金有，又在跟趙滿娣要三胎了，趙滿娣二胎生的是女兒，卞金有一定要兩個兒子才覺得保險，最好是三個，越多越好。

    宣東淳道：“人很多，尤其中國的男性太多了，去年的人口普查，結果剛剛發出來，不是說男的比女人多了差不多四千萬嗎？這數字，比抗戰死亡人數還高呢。很可怕，都在追生兒子，查性別墮胎之類，我有個同學好在是沒有那么邪性，她剛剛生了一個女兒，懷孕的時候沒有去檢驗性別，只是整天和我說覺得女人太苦了，要是生個兒子就好了，我都無語了。我們這里畢竟是大城市，還能好一些，看到的女人男人一半對一半，如果是走在那些小縣城，不知會怎么樣?！?/br>
    卞小漁：“農村就是這樣，男人多，男孩也多?！碑斎涣?，情況是復雜的，有的村里是男人出去打工，女人留下照顧家庭，所以平日里路過一看，都是女人和老人，還有孩子，不過等過年的時候，外出的人回來了，便看到男性數量明顯超出女性，那是真的做到了卞慶所說的，“不能受‘平等平等’的騙！”

    宣東淳繼續推理：“男人多了，個個又想要女人，得不到就格外有攻擊性，那么女人也想要保命，所以就也會有攻擊性。反正照這樣下去，有可能亂的，她倒也不完全是杞人憂天。所以剛才聽你那么一說，我就想，如果在北極有一個基地，里面儲存了滿倉庫的物資，雖然那地方一片冰凍，我也是可以去的，到那里就關閉了基地的大門，一個人住在里面，能源之類的應該也不會缺，我就在那樣安全的堡壘里面，把各處燈光都打開，明明亮亮的，外面再怎樣狂風暴雪，基地里都非常安寧，就是極夜也不怕，反正基地里白亮白亮的，不會感覺壓抑?！?/br>
    卞小漁噗嗤便笑了：“東淳，你簡直要上演末日黑客了，哦那個北極光基地是國安局的房產，里面有許多電子設備，你可以在里面和世界各地聯系，到時候大家聊聊天，也不會寂寞了?！?/br>
    “這種設定好像很有趣，我坐在基地里，發微信問問外面的情況，然后通過衛星看看各地的實況拍攝，比如游行示威之類，這日子也挺不錯的，我還要帶一批書和片子進去，一個人在基地，日子那樣漫長，可不就是要這樣打發嗎？……”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一會兒，卞小漁要去洗澡，聊天便斷了。

    洗過了澡，卞小漁回到臥室，坐在那里看著書，過了一會兒大腦便忽然開始走神，繼續著方才的話題，思路發散開來，將自身放在北極光基地，不過稍稍將條件配置改變了一下，基地是一個堡壘，關閉大門之后，沒有人能夠闖進來，像片子里的那樣，僵尸或者活人闖入基地，是難有的事情；基地之中面積寬廣，不過因為某種原因，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里，走在內部通道里，燈光在前方亮起，在自己經過之后熄滅，耳邊聽到的便只是自己腳步的回聲，更顯得這里空蕩蕩的。

    基地與外界保持著空氣交換，有通風口流通新鮮的空氣，不過因為能源充足，暖氣開得很大，所以外面冰雪間那雖然清新但是凜冽的空氣進入這里，便也變得柔和了，提供了足夠的氧氣，卻不會讓人感覺寒冷；每天維護設備之余，便讀一讀書，看一看大屏幕上面世界各地的圖像，有怎樣的實時新聞，到了午間或者晚間，便起身做飯。

    對于烹調，卞小漁日常是沒有什么興趣的，不過換一個環境，在這樣一個漫天風雪、與世隔絕的現代高科技基地，應該是有不同感受的吧？倉庫里堆到天花板的都是一些方便食品，比如牛排、培根、果醬，還有各種罐頭之類，將牛排放進微波爐里加熱一下，很快配著壓縮餅干就可以吃了，方便省事，望著外面茫茫的風雪，風味獨特。

    卞小漁覺得如果自己去往那里，應該帶一些種子之類，在外面挖了泥土，找一些容器裝起來，布置一個小小的室內種植場，如果自己想要吃土豆燒牛rou，或者是涼調菠菜，大概要自己栽培了；至于禽畜養殖業，那倒是不必了，倉庫里不是有許多火腿嗎？

    卞小漁越想越是陶醉，雖然在那樣的基地里，所用物品都是標準化，很少有體現個人特點的東西，不過她卻覺得，在如此嚴酷的背景之下，也實在很不需要那么多的花哨，這樣就很好，簡單素凈，雖然沒有太多變化，在這樣動蕩飄搖的時代，能夠有這樣的安定和篤實，就好像回到了真正的心靈故鄉。

    于是在激情澎湃之下，卞小漁跳到地上打開了電腦，創立一個文檔，便開始打字——末世的北極星，好了，題目已經擬定了，接下來就是寫具體內容。

    序章：在未來，二零五零年，一種未知病毒在全球爆發，各國迅速淪陷，女主角一個人堅守在北極星基地……然而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呢？卞小漁是個取名廢，剛開頭便卡住了，想了好一陣，才定名為“水母”，其實不是名字，而是女主的綽號，之所以叫這個，是因為卞小漁很喜歡水母，輕靈飄逸，剔透得很，有一些的色彩是十分鮮艷的，而且擅長化學攻擊，卞小漁蠻喜歡這種生物的。

    名字取好之后，卞小漁開始設定具體細節，各種食品和物資儲備相對容易，基地下層有幾個大型的倉庫，里面滿滿的都是堆的這些東西，裝備不容易失效，服裝之類幾十年都可以用，食品要么是真空包裝，要么是凍干食品，基地里只有水母一個人，這些東西可以供應她后面五十年的需求，唯獨能源，能源是個大問題，一般都是用柴油發電，不過那樣的話，就要準備許多桶柴油，而且會污染環境，卞小漁絞盡腦汁想了一陣，忽然想到自己那一回看過的北歐旅游書，里面提到地熱，那么基地便用地熱能來發電，這就節省了柴油的儲存空間，地熱幾乎是無窮無盡的，不必擔心柴油耗盡，基地一片漆黑，好了，這個問題也終于解決。

    卞小漁寫完了序章，看了一下，一千多字，將北極星基地初步描繪出來，即使只是這短短的一千五百多字，也已經累得她腦門上冒出虛汗來，真的有點受罪，感覺好像有兩只看不見的手像擰毛巾一樣，抓著自己的大腦使勁地絞，自己的腦漿都仿佛給絞干了一樣，只是個開頭，便感覺很是吃力，于是卞小漁便保存了文檔，關閉電腦，熄燈睡覺了，費腦力啊，明天還要上工地，今晚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