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班外出勤

    三月下旬，周德芝發來消息：“小漁啊，你侄子的手術成功了，已經出院，你不必惦念了?！?/br>
    卞小漁：雖然我并沒有惦念，不過手術成功畢竟也是件好事，無冤無仇的。這一次最懸的是卞金有的妻子，自己之前真的是擔心，假如實在籌不出錢來，難道要讓她去代孕，九個月后拿到全款賣身救子？卞金泉的妻子倒是風險不大，雖然并非孝感本市的人，畢竟也是三四線城市出身，城鎮戶口，娘家給力，輕易不會做這樣事，卞金有的妻子就不一樣，農村姑娘，家中將她打發出門，也就不管不顧，她的人身底線是很容易破的，卞慶一家輕易就能想到賣她換錢，好在還沒這樣。

    五月二十八號是端午節，卞小漁本來是沒什么感覺，然而回來宿舍吃飯的時候，聽宣東淳滿懷渴望地說：“好想吃XX齋的黑松露排骨粽啊，聽說特別好吃?！?/br>
    梁道云笑道：“是不是很貴的？”

    宣東淳點頭：“一盒兩百多塊呢，真有點rou痛?！逼讨笥终f：“有個XX這一陣與我很接近，或者讓他買給我吃？”

    還不等卞小漁說話，賈蒙便道：“那你后面用什么回禮？”

    宣東淳笑道：“我開玩笑的，男人的禮物不是那么好收的?！?/br>
    卞小漁：聽你這么一說，很想吃綠豆豬rou粽了，自己對甜粽倒是罷了，唯獨對rou粽情有獨鐘。

    八月二十六號這一天，卞小漁正在工地上干活兒，忽然手機一陣顫抖，過了一會兒，她停下手里的工作，拿出手機來，一看是孔瑞英的電話，還發了微信給自己，“小漁，今天你有空嗎？我有一個朋友，她家里下水管道堵了，想找師傅修一下?！?/br>
    卞小漁想了想，說道：“我今天上工，干得快的話，六點多能完工，到那時可以去她家看看?！?/br>
    孔瑞英過了一會兒便回復道：“太好了，那么麻煩你，地址XXXXXXX，電話XXXXXXX，我現在和她說一下，你過去的時候，也請提前聯系她一下?！?/br>
    卞小漁回了個“好的”，便揣起手機，繼續干活兒。

    這一天的工作，卞小漁格外迅速，到了六點十幾分，就完成了當天的工作，因為精神高度集中，所以大腦有點累，領了盒飯回到宿舍，很快吃完晚飯，便將自己的去向交代給了梁道云，她們兩個現在互為對方的緊急聯絡人，梁道云要去哪里，也和卞小漁留底，然后卞小漁簡單擦洗了手臉，換了一身干凈工裝，給孔瑞英的朋友發了個信息，便提著全套的工具，就出門乘車，轉了兩趟地鐵，來到東方小區。

    金美枝聽到門鈴響，透過貓眼看了看，好像是個女人吧，不過看不太清，好在是兩層門，她先打開內層的門，從防盜門的金屬網看出去，果然是個女人：“是小漁嗎？”

    “金小姐，我是卞小漁?！?/br>
    金美枝連忙開了門：“快請快請！”

    “不好意思剛剛下工，所以來得有點晚了?！?/br>
    “不晚不晚，剛剛七點多，你吃過了飯沒有？”

    “已經吃過了，我們去看現場吧?！?/br>
    金美枝：這用詞，很有特色，不愧是工地出來的人啊。

    是浴室馬桶的下水管道，卞小漁拆除了馬桶，仔細查看一番，又拆了浴缸的排水管道，仔細地掏，一連清理了一個多小時，從那管道里不僅掏出了成團的頭發這種常見堵塞物，比較離奇的是居然還有碎木片，這種情況連金美枝都很是疑惑：“怎么還有這種三角木片？我從來都沒有往馬桶里倒過這種東西?！?/br>
    卞小漁道：“可能是從前裝修時留下來的，這種東西又硬又尖銳，容易損傷管道，而且這個管道本身修建的就不合規則，浴缸的管道與馬桶連在一起，馬桶的排水管口可以與衛生間的主管道直接連接的，馬桶自身是有返水彎的，如果是面盆、地漏，是與支管道變徑三通連接的，而且這管道修的偏細，比較容易堵，最好是換管道，不過工程比較大，或者你平時使用的時候格外謹慎一些吧?！?/br>
    金美枝嘆道：“我以后更小心一些吧?！倍畮啄攴魁g的老樓，自己又是租住的房屋，很不必付出那么大的成本來更換管道。

    看著卞小漁將馬桶重新安裝好，試了一下，水流嘩啦啦地沖了下去，恢復通暢，金美枝這才松了一口氣，終于正常了啊，這一天把自己給急的，七夕節啊，上不了廁所，人家的七夕節燭光晚餐，自己在這里對著洗手間發愁，之前請了一個師傅，男的，在這里擺弄了一氣，很憤憤地說堵得太古怪，重新裝上便走了，上門費照樣要付的，自己便和好友瑞英訴苦，好在瑞英給自己介紹了卞小漁，最讓人安心的是，卞小漁是個女人，否則這樣晚的時間上門，自己乃是獨居，真的是有些不安。

    卞小漁則不急躁，技術又好，忙了這么長時間，終于解決了自己的這一塊心病，可真的太讓人高興了，金美枝就過去給她沖茶。

    卞小漁一邊洗著手，一邊說：“不用了，我自己帶了水，這就走了，你也好好休息吧?！?/br>
    不過出來之后，終究是喝了一杯蜂蜜薰衣草茶，旁邊還有一盤小餅干。

    卞小漁喝著茶，目光在客廳中掃著，發現茶幾旁的電源插座松動了，面板已經脫離了墻體，便問：“金小姐，這電源面板有些松了，最好盡快換一下，如果你現成買來有，我可以給你換的?！?/br>
    金美枝一聽，這可真的是太好了，自己之前有買一塊插座板在這里，本來想著找物業來更換，既然卞小漁能換，不如請她直接幫忙換上，物業的電路工人都是男性，自己也不是很愿意讓他們上門的樣子。

    于是金美枝便找出插座板，再三道謝：“謝謝你了，小漁?！?/br>
    卞小漁笑道：“沒什么的?！?/br>
    然后取出螺絲刀，將舊的插座板取下來，拿過新面板接了線，牢牢地安裝上，試了一下，正常使用，金美枝的另一樁心事也解決了。

    金美枝連聲道謝，卞小漁笑著說：“真的沒什么，對于我們來講，不過小事一樁?！?/br>
    這可真的不是謙虛，雖然是管道工，然而畢竟與電工時常接觸，卞小漁有時候就過去看看，電線鋪設她是難以學成的了，更換插座面板簡直是手到擒來，當初跟電工師傅討教：“家里的電源插座板要怎么換呢？電線該怎樣接？”

    電工師傅：“我現在接給你看，就是這樣這樣……好了，這一個你來試試?！?/br>
    卞小漁露齒一笑：“謝謝師傅！”

    旁邊的青年工人笑道：“你那里要修什么電路之類，找我們過去就好了，誰還會跟你要錢？下水道堵了就找你們來弄?！碑吘苟际菣C電一系，與土建是兩個組織，機電土建彼此便難免有些隔閡了，尤其是上層。

    卞小漁笑著說：“電路壞掉了，肯定要麻煩各位師傅，只是插座面板這種事，我自己應該也是能干的?！背鲎馕莸碾娫床遄逅傻袅?，晃晃蕩蕩，眼看要掉下來，不換是不行了，況且今后也難免有這樣的事，也不好每一次都找人，自己能做就自己做吧。

    插座面板的問題也解決，已經是九點半還多一點，卞小漁便麻利地收拾了工具，準備告辭離開了，此時就是要談維修費的時候了，金美枝很客氣地問：“小漁啊，你看我包一個多大的紅包給你比較合適？”

    卞小漁頓時便有些為難，她是不擅長洽談勞務費的，一向是別人給多少，她就拿多少，好在收入一直倒也可以，此時金美枝向自己詢價，自己就有點難為情，卞小漁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知道行情，要么你給我二百塊吧?！?/br>
    金美枝笑道：“小漁，你真是一個老實人?！鼻懊婺莻€師傅什么都沒搞定，拆下來捅了兩下又裝上，五十塊上門費，“我轉二百六十塊給你”，總不好轉二百五十的吧。

    卞小漁呲牙一樂：“謝謝了?！?/br>
    工資真高啊，來回加工作時間四個小時，二百六十塊，自己上一天工地，連食宿社保所有費用算在一起，也不過二百塊錢，出外差還是很賺的啊。

    當卞小漁回到宿舍，已經將近十一點了，這一天其實也累得很，于是她很快洗了澡，吹干頭發倒頭就睡了。

    卞小漁這邊離開后，金美枝將洗手間又仔細收拾了一下，便坐在電腦前，噼噼啪啪地打字：“瑞英，太謝謝你了，幸虧你給我介紹了小漁，真的很好，前面那個師傅根本搞不清狀況，還要發火，好像是管道與他敵對，但是小漁就很好，很快就查清了是浴缸導致的馬桶問題，謝天謝地我當時沒有洗澡，否則放水的時候，洗澡水從馬桶涌出來，我那里就發洪水了。小漁又細心，脾氣又好，對著人就笑瞇瞇的，比之前那師傅讓人安心許多，那個人臭著一張臉，好像馬上就要吵架的樣子?！?/br>
    過了一會兒，孔瑞英在那邊咯咯笑著說道：“小漁是很不錯的，以后管道方面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找她?！?/br>
    于是這朋友二人一個敲鍵盤，一個語音，便這么聊了起來：“小漁真的好，還幫我換了插座板，她的手快極了，幾分鐘就換好了，這樣我就不用找物業，而且小漁工作的時候就專心工作，不會和人聊天之類，有一些男工人，來過兩三次，就以為和人很熟，要問這問那，問有沒有結婚之類，讓人心里煩得很，而且發慌，我就難免要想，他曉得我是一個人住，會不會有什么別的想法？小漁不會問這些?！?/br>
    孔瑞英笑道：“是的，小漁對別人的隱私不感興趣，即使你和她再怎樣熟，她也不會主動問這些的，也不會把自己的事說給你?！?/br>
    和卞小漁交往沒有那么累，雖然當面對談的時候，她不擅長找話題，容易冷場，不過隔著屏幕來聊天，避免了真人面對的那種緊張感，她便比較的自如。卞小漁從不對自己訴說她真正的困擾，自己曾以為她是因為愛情而痛苦，然而卻又不是，后來聽鄒蘭芳說了一點點，才曉得她很可能是原生家庭的傷痕，不過卞小漁對此從來不說，兩個人十天半月聊一次天，說的多是讀書看片子之類。

    卞小漁很有意思，有一回她說，最近正在看八七版紅樓夢，自己問她：“感覺如何？”

    卞小漁說：“看著著急，我還是喜歡美劇那樣的快節奏，一集就是一個故事，這片子看得我心里發煩。我知道她們是很認真地在拍，演員都是精挑細選，挺有特色的，那場景也很漂亮，只是我仍然看不進去，就想進度條拉快進，（孔瑞英：陳曉旭哭暈在劇組），看得最興奮的是最后兩三集，細細地看完了，一家接一家的抄家，覺得總算是到了這個時候了，出一口悶氣，挺痛快的，唯獨可惜的就是，里面的那些女人也一起倒霉了?！?/br>
    當孔瑞英將這段話看到最尾，不由得便笑了，卞小漁有一種本能的女性意識，或許她自己還沒有發現，但是卞小漁對于性別還是有認知的。

    然后卞小漁又說：“拍成片子我還勉強能看看，書壓根兒看不下去，雖然覺得很遺憾，不過就好像焦大不會愛林meimei，我可能也注定不會愛紅樓夢?！?/br>
    孔瑞英看到這樣一句話，就覺得這格調馬上給拔了起來，之前只是直觀感受的表達，到這里則已經開始進行思維加工，提煉出更深一層的想法。

    孔瑞英是鐘情的，尤其喜歡脂批本，家里有一本典藏版，已經給她翻過許多次，日常便以此消遣，以至于書皮都有些褪色，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后拿起書來，未必是順次看下來，到如今往往是隨便翻開一頁，就那樣往下看，下一次再看，又是隨便找一頁，都讀得津津有味，反復咀嚼之下，只覺得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然而這一次孔瑞英忽然想到，在對于的興趣差異上，可能是一個社會研究的好素材，研究一下“熱愛紅樓夢”和“對紅樓夢無感”這兩個群體，或許是很有意思的。時至今日，紅樓夢的許多故事流傳甚廣，即使沒有通讀過這本書，也多半曉得“晴雯撕扇”、“黛玉葬花”、“紅樓二尤”之類，這也是卞小漁雖然沒把書讀完，卻能夠把劇大致順下來的原因，然而說到對著作的感情，那就很不一樣，有的人能看出無盡的趣味，有的人卻只覺得太過瑣碎。

    因為卞小漁實在是一個很真誠的人，有一次孔瑞英便也誠懇地向她提出建議：“對于那些結了婚的女人，一定要保持距離，注意交往的分寸，那些已婚的女人都特別復雜，會利用單身小姑娘的單純來達成她們的目的?！?/br>
    鏡頭回到這一對朋友的聊天場，金美枝繼續感慨著：“從前自以為是很有知識的人，然而面對日常生活的一些事情，卻是束手無策，這種時候就感覺那些有技術的人格外重要，面對著她們，就慚愧起來?！?/br>
    孔瑞英笑著說：“這個就是社會分工啊，大家做各自擅長的事情，沒有人能夠解決一切問題，因此人才要形成一個群體，彼此合作，面對自己專業領域之外的事，不必有這樣的無力感?！?/br>
    金美枝于是稍有釋懷：“你說的也是。今天的事，我是以為，各行各業的女性還是要越多越好，比如說物業，如果有多一些女管道工、女電工，那么像我這樣獨居的女人，就覺得放心多了，雖然女人不是說絕對就是守法的，但比男人還是安全許多?！?/br>
    孔瑞英也有同感：“是啊，誰都免不了有一個人在家里的時候?！彪m然自己結了婚。

    卞小漁這一次出外勤之后又過了幾天，通過賈蒙傳來消息：江白鷗懷孕二胎。

    卞小漁當時一聽：？？？什么？二胎？第一胎的錢給了嗎？

    賈蒙：“她老公說，希望能有一個兒子，湊個兒女雙全，如果她將這一胎生下來，無論男孩女孩，把兩次的錢一起付給她?！?/br>
    卞小漁當時就猛揪自己的褲管：“開玩笑，門口批發羊rou的都知道，不能墊資??！上一次的錢還沒付，憑什么就生第二胎？沒聽說這種事還帶賒賬的，莫非還要辦個按揭？白鷗真是個單純的，要我說，不給上回那五萬，說什么不能懷第二胎，而且因為有債務不良的前科，這一次要預付，不給錢就不生，zigong在她身上，她又不緊等錢用，急什么？”前面那條街有個超市剛倒閉了，一群供貨商圍在門前要貨款，然而債務人早就跑了啊，江白鷗這是墊資一次還不夠，還要墊第二回！

    賈蒙：默……

    宣東淳：我說不出話……

    梁道云：小漁，雖然知道你說得都對，然而這樣直白地講出來，未免有些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