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七歲的洛辰熙，在晨光中醒來。

    世界回復到了最初的模樣：破舊的斜紋格子天花板，溫馨的碎花布窗簾。掉色的墻紙上破出一塊塊大洞，像是天然的畫布，被歪歪扭扭的粉筆兒童畫填滿。

    粉筆涂抹在墻壁上，劃出莎莎的聲響，將少年的耳朵徹底喚醒。

    “唔……”洛辰熙揉了揉眼睛，緩緩地坐起來，朝蹲在墻壁邊上的身影望過去，“小茂哥哥，你在畫什么呢？一大清早就忙活起來……”

    說著，小小的腳丫下了床，伸進小鴨子拖鞋里，趿拉著走到墻邊，欣賞林茂的畫。

    墻壁上出現了一名威風凜凜的宇航員，身穿笨重的宇航服，背著噴火的小火箭，立在圓圓的土黃色星球上，仿佛征服了全世界。

    “是我未來的樣子！”八歲的小林茂自豪地說，“這是娟子老師布置給咱們的作業，你忘啦？她說，‘能畫出的小朋友，可以到老師這里來兌換故事券。集齊三張，可以兌換一個新故事哦！’這就是我的作品，怎么樣？帥吧！我將來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宇航員！”

    洛辰熙覺得小茂哥哥好酷呀！不愧是他們辰熙孤兒院青苗班，最最聰明的小朋友。

    是的，他自幼生長于其中的孤兒院，恰恰與自己同名，這并不是一個巧合。

    只是狠心拋棄他的父母親，連寫著他名字的一張紙條都沒留下，就把呱呱墜地的嬰孩，放在了孤兒院大門前冰涼的石頭臺階上。

    所以他是這家孤兒院的孩子?！奥濉彪S了這座城市——“洛城”的姓，而“辰熙”則跟了這家孤兒院——“辰熙愛心園”的名。

    院長和帶班老師，就是洛辰熙的父親和母親。

    在辰熙愛心園里，孩子們按年齡段分班撫養。七到十歲的孩子，被分到青苗班里。

    而林茂既是洛辰熙的同學，同時也跟他住在同一間寢。

    “誒小洛，你畫了什么??？別告訴我你不想要故事券。誰不想聽娟子老師講故事啊，她講故事超好聽！”

    娟子老師。笑容像單面煎荷包蛋一樣，充滿小太陽般的溫暖。聲音則像是美味的拉面，一旦塞進小朋友們的耳朵里，就怎么也拉不出來。

    洛辰熙當然想聽故事，他想聽得不得了！

    但是比起畫畫或做值日來攢故事券——那種慢吞吞的做法，他已經制定了一個更巧妙的計劃。更何況他的小手，著實不擅長畫畫……

    洛辰熙同樣不擅長的還有撒謊，他紅著小番茄臉道：“我、我還沒想好自己未來要做什么呢……我先不畫了?！?/br>
    「我未來要做什么呢？我想像娟子老師一樣，做一個和藹可親的好老師，給小朋友們講很多很多故事?！?/br>
    如此想著，他快步走回枕頭旁邊，抱起一只耷拉著長耳朵的小白兔，像安慰初次做賊、忐忑心虛的自己般，拍了拍小兔玩偶的腦袋。

    那是今年過生日時，娟子老師送給他的禮物。

    父母什么信息都沒留下，因而連“生日”都沒有的小洛辰熙，每每看見別的小朋友過生日時，眼里總會流露出不自覺的羨慕，和竭力掩飾的傷感。

    今年全班給林茂過生日的時候，娟子老師俯身趴在洛辰熙的耳邊，悄悄與他約定：“以后就把孤兒院的開園紀念日，當作是你的生日吧？等今年你生日的時候，老師送你一個很棒的禮物?！?/br>
    于是這只玩具兔子，便來到了洛辰熙的枕邊，幾乎與他形影不離。

    這是一只能錄音、會講故事的兔子，內置了播放器組件。只要輕輕拉一拉小兔子的長耳朵，它粉灰色的大肚子里，便會響起娟子老師溫柔的聲音。

    洛辰熙歡喜得一整晚都睡不著。小耳朵使勁貼在毛茸茸的兔子肚皮上，聆聽娟子老師的故事。

    不夠，還不夠。老師的時間有限，只給他錄了三個故事而已。

    洛辰熙反反復復將那些故事聽了幾百遍之后，他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今天要潛入娟子老師的辦公室里，摁下錄音鍵，讓小兔子錄下娟子老師的聲音，把所有其他小朋友兌換來的故事，都往自個兒的小耳朵里收入一份！

    就那樣，小兔子玩偶，在娟子老師的辦公桌底下捉了一下午迷藏，終于滿載而歸地回到了洛辰熙的耳邊。

    他迫不及待地拉扯著小兔子的耳朵，期待聽到最生動的故事。然而從厚布料底下傳出的聲音，卻將洛辰熙的心徹底撕裂。

    黏密的水聲，兩張嘴像是魚一樣反復吸弄在一起的聲音，以及桌椅碰撞、筆筒搖晃，還有娟子老師與講故事時截然不同的、高亢又竭力壓低的喘息，像禁忌的網一樣，捕捉住了小洛辰熙的耳朵。

    “呼……呼，哈……哈，別脫！”應該有一雙手，正激烈地撫摸在老師的背部，揉皺了她的制服，“就穿著這件襯衫讓我干！我就喜歡你這種人前裝正經、背后發浪的sao貨……唔！唔！”

    “啊……哈！說什么呢……啊哈！還不是你、強迫我的嗯……下班都等不及、啊……非要在這里干、哦??！”

    雖然聽不懂老師在做什么，但洛辰熙隱隱約約知道，辦公室里似乎還有另一個男人。他的身體糾纏著老師，他們在做著隱秘而刺激的游戲。

    洛辰熙很害怕，卻不由自主地貼緊耳朵聽下去，心跳得像是快窒息的小魚。

    他既害怕老師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但又忍不住想要窺探更多，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知曉的秘密。

    “這是什么……”晃桌聲忽然停下了，男人覺得好笑，“哈哈哈，這是你的哪個暗戀者，趁你不注意的時候，貼在你裙子上的嗎？真幼稚！”

    洛辰熙馬上敏感地想起來，那是今天上午，他悄悄貼在老師西裝裙后頭的貼紙，一只懷抱著愛心的粉小豬。

    之所以貼在那個位置，是因為娟子老師微笑著經過他的座位時，他順手撕下了一張正在擺弄的貼紙，向老師悄悄地“表白”。他還小小期待過，老師發現后會露出怎樣的欣喜……

    “別胡說！”娟子老師半嗔半嬌地說，“什么‘我的暗戀者’，那些還都只是七八歲的孩子……”

    他們似乎把貼紙撕了下來，一起低下頭研究了一會兒。

    老師道：“我知道了，是洛辰熙。那孩子有點兒女氣，喜歡捯飭女孩子的東西，貼紙貼得滿課桌都是，送他女孩子的玩具他最開心?！?/br>
    洛辰熙沒想到，那個“欺負”老師叔叔，早已聽過自己的大名：“哦……就是那個，jiba下面長屄的小怪胎吧？哈哈哈，不男不女的，沒想到也暗戀你……哎喲，哎喲別揪我耳朵！”

    “你可積點口德吧！那孩子挺可憐的，他被親生父母拋棄，應該就是因為那個，你說的那個原因。你能想象嗎？以后跟親家一塊兒站到結婚喜臺上，你都說不清自己是嫁女兒，還是娶兒媳，怕丟臉吧……大概是沒法想象那樣子的未來，那倆人選擇了拋棄自己的親骨rou……”

    “你為他唉聲嘆氣做什么？只要咱們將來生的孩子正常就好了！來，叫聲老公，嗲一點，老公在你屄里射個純爺們兒出來，哈哈哈！”

    “討厭……啊、啊哈！啊……”老師的呻吟聲淹沒在了樓下的密草叢里，兔子玩偶從洛辰熙宿舍的窗口墜落出去。

    「未來的我會是什么樣子呢？」七歲的洛辰熙流著眼淚想，「一定不會是娟子老師那個樣子，因為我再也不想給小朋友們講故事了?！?/br>
    ＊

    “我是因為想cao你，是又怎么樣！哪個男人沒有七情六欲……”

    “是我！是我強jian了你，嗚嗚……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憨笑著的兔子玩偶身體里，反反復復播放著祝承宏的聲音。洛辰熙將他的認罪聽了一遍又一遍，他閉著眼睛，微笑著倒在天鵝絨的床單里，吸入肺腑中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清新。

    “你是不是覺得，我都這么大的人了，還叫你去給我買兔子玩具，有點兒不可理解？”洛辰熙忽然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說。

    “不會，”黑蛇站在不遠處的床尾，“想要什么，盡管給我說。能辦到的我都會答應你……”

    “除了解開鎖鏈？”洛辰熙搶先道。

    黑蛇頓了一會兒說：“快了，很快也會幫你解開的?！?/br>
    “什么時候？”洛辰熙不依不饒地追問。

    黑蛇的話若有深意：“等你看清楚你自己未來的樣子，就解開?！?/br>
    “呵呵，呵……”洛辰熙抖抖白嫩的腳心，他似乎漸漸習慣了被鎖住這件事，不那么在意了，“那你先幫我做一件事……”

    他拍停了祝承宏煩人的叨念，又同時扯了扯兔子的兩只耳朵，玩偶進入了錄音模式。

    “你對著兔子說，你想cao我，想得不得了，想得jiba都痛了?？?，‘我，想，cao，你’，來，跟著我的口型說……”

    小兔子可愛的大門牙，在黑蛇下巴上頂了好幾次。但這個男人始終一言不發，也沒有推開洛辰熙。

    “滾！”洛辰熙忽然吼道，“滾出去！”

    黑蛇默默轉身，走出了別墅。當他邁入樓下小花園、腳步停留在洛辰熙窗下的時候——“哐嚓！”一支yinjing花瓶從天而降，先是撞到了他的頭，然后在石頭路上碎成無數殘片。

    黑蛇的右腦殼上滑下兩道血跡，但他卻仍舊不為所動，繼續穩穩地朝前走著，一句責怪也沒有。

    “神經??！你果然是瘋子！比我還瘋！”洛辰熙的咒罵鑲嵌在二樓小窗里。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黑蛇從容地浮起一抹淺笑——真好，他終于放下了，放下了自慰棒，放下了會長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