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利亞被他們說暈了：“我們一直在一起啊，你們不知道嗎？”

    利維坦：“你又沒說，我們怎么知道？”

    “我以為你們知道的?！?/br>
    阿斯蒙蒂斯的關注點永遠與眾不同：“我更好奇，你們居然沒有負距離接觸嗎？梅塔特隆怎么沒有墮落？”

    貝利亞眨巴眨巴眼睛：“負距離接觸？”

    “就是這樣?！爆旈T都急了，直接切換投影，放上阿斯蒙蒂斯喜聞樂見的小電影，屏幕上兩個沒穿衣服的男人正在地板上翻滾。

    “哦，你說這個啊，梅塔說不可以，他要留在天堂?！必惱麃喯肫鹈匪芈〉脑?，甜甜地笑，“神只把天堂托付給他，他不可以違背諾言的?！?/br>
    “他用了‘托付’這個詞？”路西法抓住了重點。

    貝利亞乖乖點頭：“嗯?！痹搸У脑拵У搅?，他如釋重負地松口氣，“我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去吧?！甭肺鞣ㄈ嗳嗨麃y蓬蓬的卷毛，貝利亞原地消散?！吧??！?/br>
    瑪門連忙撿起徽章遞過去：“陛下，徽章！”

    路西法隨手扔進袖子里，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頃刻間穿過一層層地獄，徑直沖進深淵。

    天國的鑰匙，是神只賜予路西菲爾的特權，曾被米迦勒戲稱成“萬能的魔法鑰匙”，可以打開世間所有屏障和開關，到達任何一個地方。

    路西法一直以為在墮天的時候被收回了。梅塔特隆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的，論人品，即使在全部守序善良的天堂，他也是最好的那一個。

    所以，鑰匙很有可能遺落在無底深淵——他最初墜落的地方。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氣味，沒有方向，沒有生命……到處是一片黑暗，仿佛被封閉了五感，什么也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還是個禁魔領域。

    這里是地獄黑暗力量的本源，深沉濃郁的黑暗幾乎令人窒息。即使是路西法，都不想在深淵多待。

    “回應我吧，深淵?！甭肺鞣ǖ驼Z，“我的鑰匙在不在這里？”

    “你的鑰匙？”混沌的意識逐漸蘇醒，“鑰匙……”

    “我落下來的那天，可能掉在這里的。你能幫我找一下嗎？”路西法像哄孩子一樣耐心，放慢語速。

    “鑰匙……鑰匙……是這個嗎？”

    路西法的手里多了什么小小的東西，他用手指摸索了一下，確認道：“是這個，謝謝你?！?/br>
    “不客氣?！鄙顪Y的意識活躍了一些，“路西法，你要走了嗎？”

    “嗯，我還有事要做。下次再來陪你說話?！?/br>
    “能帶我一起去嗎？”深淵的黑暗力量收攏在一處，形成了一個矮小的人影，“我想出去看看?！?/br>
    “你能出去嗎？”路西法第一次聽到深淵提出這樣的要求。

    “祂現在也管不到我了?！鄙顪Y的聲音稚嫩，似乎還笑了笑?！澳阋ツ膬?？”

    “水晶天?！甭肺鞣ㄔ鴱纳顪Y得到永夜之劍，承了情，也無所謂它出不出去。

    “那就水晶天。我也想看看祂的神殿是什么樣子?！?/br>
    鑰匙把他們帶到了目的地，茂盛的世界之樹占據了整個水晶天，金色的神殿被弦梯與樹枝托起，昔日明亮的光彩黯淡許多。

    路西法這才看到深淵的樣子，吃了一驚。

    單薄的小女孩，黑發紫瞳，五官儼然就是縮小版的神只。

    “你怎么長這個樣子？”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鄙顪Y不滿地撅嘴，“你的發色和瞳色還是受我影響的呢?！?/br>
    “我是說，五官?！甭肺鞣ɑ没鲆幻婊疑溺R子。

    “五官怎么了？”深淵摸摸小臉，“不是挺好看的？”

    “為什么像祂？”路西法簡直不忍直視。一個人偶就算了，居然又來一個。

    “我和祂本來就是一體的。從祂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祂的一部分?！鄙顪Y理所當然地說。

    “我以為，光明和黑暗是對立的?！被溢R散去?！罢鐒撛旌蜌??！?/br>
    “那你以為黑暗生物是怎么誕生的？”深淵生澀地勾起笑容，“祂丟下我，才有了地獄?！?/br>
    “所以，祂并不是生來就是光明神？”

    “當然不是。祂原本是萬物之主，唯一的神只，只是祂選擇了光明，摒棄了黑暗，才會淪為‘光明神’?！?/br>
    深淵居然用了“淪為”這個貶低的詞，來形容光明之神。

    路西法打開神殿的門，走了進去。和路西菲爾記憶中，沒有什么分別。時間在這里好像是停止的，所有的物品都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信仰之力匯成的河流幾乎將整個神殿淹沒，元素精靈們四處飛來飛去，帶起一串串流光。

    穹頂之上有萬千星辰，光輝絢爛，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

    潔白的鈴蘭異常繁盛，它們一叢叢地盛開在地面或墻壁上，垂下許許多多可愛的小鈴鐺。

    到處都充滿了純凈的光明力量，帶有神只自身氣息的東西，反而少得可憐。

    路西法撩開層層薄幔，在神只經常沉睡的床鋪附近四處逡巡。

    “你在找什么？”深淵好奇地問。

    “我缺失的記憶，也許在這里?！?/br>
    “記憶啊……對祂來說重要嗎？”

    路西法不確定：“大概算重要吧?！?/br>
    深淵：“重要的東西祂都是隨身帶著的，不會亂放?！?/br>
    路西法也知道這一點，但還是抱有希望：“也可能不重要……或者……”他想到了那句“托付”，“祂預見了結局，所以沒有帶在身上?！?/br>
    深淵撥開一叢叢鈴蘭，仔細翻找：“那祂會預見我們來這里找東西嗎？”

    “這很難說?！甭肺鞣ǖ哪抗庖淮绱缫苿?，生怕錯過什么，“祂眼中的世界，和我們不一樣?！?/br>
    “說的也是，我就沒有這樣的能力。祂比我厲害多了?！鄙顪Y把神座掀開看看又放回去。

    元素精靈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大大的眼睛跟隨他們的動作轉來轉去。

    “嗨～”深淵和它們打了個招呼，小精靈們一哄而散，消失在空氣里。

    路西法和深淵把偌大的神殿找了個遍，什么也沒有找到。

    深淵一屁股坐在床頭，小手往后一撐：“看來這里是沒有了?！?/br>
    路西法注視著她身下的床鋪：“我們好像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找?！?/br>
    “你是說這里？”深淵從床上跳下來，興奮地抬起了床，底下空空如也。她又沮喪地放下來。

    路西法不像她那么粗暴，他只是握住枕頭一角輕輕向外一抽，一本金色的書隨即映入眼簾。

    “哇哦！創世之書！它居然還在！”深淵不可思議地叫道，“我的永夜之劍都沒了，它居然還在！”

    路西法試探著把書拿了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就好像它只是一本普通的人類的書，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那種。

    “創世之書是神只的伴生神器吧？”

    “對啊?！鄙顪Y用力點頭。

    路西法目光閃動：“創世之書還在，是不是意味著神只并沒有真正……死去？”

    “誰知道呢？畢竟我又不是神?！鄙顪Y聳聳肩，“我只是可憐的、被遺棄的黑暗?！?/br>
    路西法打開創世之書，雪白的頁面一個字也沒有，一道道裂痕橫亙在上。有什么細碎的東西夾在里面，微微發光。

    這就是他要尋找的東西——記憶碎片。

    幾乎在他的手接觸到碎片的一瞬間，就置身于初夏的山谷之中。

    繽紛的花朵點綴在青翠的草地上，藍色的蝴蝶在星光下翩翩起舞。

    “為什么要來人間看星星呢？”

    “我以為您知道的?！?/br>
    “吾并不喜歡讀取周圍的思想，那太吵了?！?/br>
    “抱歉?！甭肺鞣茽栕谛〈?，躊躇著說，“那么，您原來并不知道，我……”

    神只坐在他對面，只有一步之遙。祂微微抬首仰望星空，神色淡漠，無悲無喜。

    比星空還要遙遠。

    路西菲爾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笑意溫柔：“今夜星空很美?！?/br>
    神只卻似乎并不為星辰所動。盡管祂的表情沒什么變化，路西菲爾就是能感覺出來。

    “您好像并不喜歡星空？”

    “吾看不到星空，能看到的只有命運。而命運，從來都不好看?！?/br>
    “有時候真想看看您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甭肺鞣茽柺涞剜?。

    “唯有靈魂伴侶，才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世界?！鄙裰豢粗?，目光柔和下來。

    路西菲爾心中埋藏已久的種子又偷偷鉆出來，眼底暗濤暗涌。

    大概鼓起了畢生的勇氣，才敢吐露心聲：“我可以嗎？”

    旁觀回憶的深淵驚嘆不已：“原來你的膽子這么大嗎？”

    路西法緊緊盯著神只，等待祂的反應。

    神只目光一凜：“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其實您很孤獨吧?！甭肺鞣茽柕难劾锸M愛意，溫柔的藍眼睛甚過世間一切風景。

    “您是世間唯一的神只，沒有任何生命能與您比肩?？墒俏铱偸怯X得，您好像很孤獨。從很久之前我就在想，要是能一直陪在您身邊就好了?！?/br>
    神只對這番話的反應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祂居然笑了。

    金色的眸子笑意盈盈，連語調都輕快起來：“路西，你知道你是第幾次和我說這樣的話嗎？”

    旁觀者仿佛當頭一棒，愣在當場，這話由神只說來，甚至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第七次了?！鄙裰坏男σ饴?，“吾還是看不到吾想要的結局?！?/br>
    路西菲爾順著祂的話問：“您想要什么結局？”

    “吾想要你永遠陪在吾身邊?！?/br>
    深淵驚異：“聽起來你們是兩情相悅啊，后來怎么會be了？”

    路西法也很想知道。

    神只的身影有一瞬間的恍惚：“可惜，這是不可能的?！?/br>
    “為什么？”路西菲爾追問。

    “因為，吾將隕落?！痹铝辽饋砹?，星辰頓時隱沒了許多。月光穿透祂的手灑在船舷上，路西菲爾怔怔地落下淚來。

    “怎么會這樣呢？沒有什么辦法嗎？”

    “造物主終將隕落，這是吾之宿命。無論什么辦法，都只能拖延一點時間?！?/br>
    路西菲爾的信念卻更堅定了：“請允許我陪在您身邊，直到宿命來臨的那一天?！?/br>
    神只徐徐搖頭，半透明的手撫上熾天使長的臉頰，輕聲念道：“記憶攝取?！?/br>
    一縷銀色的碎光流入祂手中，路西菲爾神色迷惘，若有所失。

    路西法回到了現實，冷冰冰的神殿里流光飛舞，如夢如幻。

    “所以，你們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深淵心里頗不是滋味?！拔揖驼f嘛，一把永夜之劍，怎么可能殺得了祂？”

    重重紗幕之外，有天使向他們走來，剪影雅致如畫。

    可以出入神殿而沒有立即拔劍，只有梅塔特隆了。

    “我想你應該會來?！泵匪芈∶佳廴绯?，氣息溫柔，雖然被深淵的樣貌一驚，卻沒有多問。

    路西法當著他的面收起了損壞的創世之書，他也沒有阻止。

    “我很好奇，貝利亞跟隨我墮天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阻攔呢？”

    “那是他的選擇?！泵匪芈÷龡l斯理地回答，“而我尊重他的選擇?！?/br>
    路西法冷笑：“即使他離你而去？”

    “他并沒有離我而去?！泵匪芈⌒ζ饋砗翢o陰霾，有如春風十里，不知不覺深入人心?！拔覀兊撵`魂依然在一起?！?/br>
    哼，不就是靈魂伴侶嗎，有什么了不起？

    “封鎖天堂是神只的諭令，你居然打算違背？”路西法擺弄著金色的鑰匙，扯出一個完美的假笑?！斑@可不像你啊，梅塔特隆，你一向最聽祂的話了?！?/br>
    梅塔特隆誠懇地說：“我聽到了幽靈們的哭訴，他們誠心向我祈求。我不能坐視不理?！?/br>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路西法無動于衷，“只要他們愿意，地獄的大門隨時向他們敞開?！?/br>
    如果是暴脾氣的米迦勒，恐怕就要和他打起來了。

    梅塔特隆不一樣，他沒這么容易生氣：“如果路西菲爾還在的話，他也會這么做的?！?/br>
    “路西菲爾……”這原本是路西法的痛點，誰戳誰死，不知怎的，這次梅塔特隆懷念地提起，他居然沒那么生氣了?？章渎涞?，很不是滋味。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厭棄的那一個，神只把他捧得太高，所有寵愛與榮耀加身，又親手將他打落深淵。

    他曾經離祂那么近，近到連做夢的時候都記得祂的香氣。

    后來，什么也沒有了。路西菲爾沒了，神只也沒了。他的愛恨無處安放，那些激烈的情感都隨之破碎凋零。

    路西法低垂眼睫：“祂托付與你的時候，還說過什么嗎？”

    “祂什么沒說。事實上，那天我來到神殿，根本沒有見到祂?！泵匪芈〉陌谏竦盥?，“只有光明?！?/br>
    “到處都是光明的力量，可是吾神始終沒有現身?！?/br>
    路西法心里一沉，就算祂不見別的天使，也不會不見梅塔特隆。除了路西菲爾，這是祂最重視的熾天使，也是“天國的宰相”，天堂的事物都由他處理。

    “祂沉睡了？”

    “不，祂消散了?！泵匪芈∩裆林?，“創世之書告訴我的?！?/br>
    “后來地獄與天堂開戰，戰火燃燒到恒星天，米迦勒不是你的對手，羽翼斷于你的劍下?！泵匪芈〉穆曇粲幸唤z顫抖，停頓了一下，勉強穩住，“我沒有辦法，只好使用了‘神降術’，后來就是你看到的那樣?！?/br>
    神降術，原本是請召神明降臨到自己身上，只有熾天使才有這個資格，降臨的也往往只是神明的分.身。

    但是那天的戰場上，卻不是這樣。神明本尊降臨，終止戰爭，驅逐黑暗，封鎖天堂，然后再次消散了。

    “如果你再用一次‘神降術’……”路西法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祂還會不會再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