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漆黑，無星無月。

    “為了您的安全考慮，請允許我為您守夜?！?/br>
    格林菲亞為了得到應允，直接變成了一只白貓，跳到桌面上，毛絨絨的尾巴盤在身側，異色的雙瞳誠懇地向上仰望。

    “你是一只貓嗎？”雅威眼睛一亮。

    “不是……變形魔法而已?！?/br>
    “哦?！边@種失望的語氣是怎么回事？難道您很希望我是只貓？

    貓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古怪表情：“晚安，吾神。格林菲亞隨時為您效勞?！?/br>
    “晚安，格林?！?/br>
    整座塔樓的魔法星光忽然全部熄滅，霎時間響起一片學生的驚呼和抱怨聲，格林菲亞失笑。

    這個房間充滿了魔法物品，但它們現在都規規矩矩地呆在它們該呆的地方，好像它們不會動似的。

    格林菲亞念出光明咒，恰到好處地點亮了幾顆角落的星燈，光線朦朧微弱。

    雅威已經睡著了，嶄新的天鵝絨被子蓋到胸口，雙手平放在被子上面，安靜得簡直像個真正的人偶。

    無論人偶還是神明，按理說都是不需要睡眠的。但是從格林菲亞認識神只的時候起，祂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清醒的時候少之又少。

    直到神明隕落之后，他才驚覺，那原來是種預兆。

    就算沒有圣戰，沒有永夜之劍，衰弱的造物主依然會隕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黑沉沉的夜空下，秋風蕭瑟，飄蕩著無數孤獨的幽靈。他們進不了封鎖的天堂，也不愿意墜入危險的地獄，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四處飄零。

    白貓憂愁地嘆息，那只琥珀色的眼睛閃動著微光，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訊息。

    格林菲亞無能為力，只能等待黎明。

    只是如今的黎明也是灰蒙蒙的，nongnong的霧靄遮天蓋地。很少能見到大晴天，太陽即便出來了，也像是被放了一個冬天的橘子，色澤暗淡，倒人胃口。

    塔頂超大的時鐘當當當敲過九下，圓臉的貓頭鷹從時鐘頂端飛出來，在窗外盤旋，發出尖利刺耳的叫聲。

    “閉嘴！”雅威被吵醒了，沒好氣地斥道。

    貓頭鷹像是強大的外力被掐住了喉嚨，叫聲戛然而止。

    “哦！”格林菲亞恢復人身，贊嘆道，“我得說，這真是一件令人驚喜的事?！?/br>
    “什么？”雅威赤足踩在地毯上。

    “您的力量好像在恢復?！彼茰y道，送上早就準備好的衣裳。

    人偶永遠保持著剛剛被制造出來的樣子，一塵不染，光鮮亮麗。

    沒有什么人氣。這點倒是和以前一樣。格林菲亞看到雅威自行拿起了衣裳，心道不喜歡被近身這一點也是一樣的。

    “你是說……言靈？”雅威不打算在格林菲亞面前換衣裳，指間挑起雪白的襯衣，“那么，換上?！?/br>
    貼身的襯衣柔軟簇新，袖口飾以晶瑩剔透的藍寶石。白色的魔法袍在袖緣下擺等地方以金線繡著星座，抬手間熠熠生輝。外罩的斗篷素雅得多，仿佛明月照在清泉上反射的光彩，柔和而富有動感。

    龍皮靴子束到修身的長褲上，在長袍下擺若隱若現。

    “很方便?！闭Ｑ坶g就換好了衣裳。

    “不僅僅是方便而已?！备窳址苼喪?，“今天我只有一節課，下課后要帶兩個學生去蔚藍帝國參加王子的婚禮。您愿意與我們一道嗎？”

    “會很吵嗎？”

    “也許有點，年輕的女孩子總有許多話要聊?！备窳址苼啅目诖锾统鲆粋€天鵝絨盒子，打開來取出一朵百合胸針，低頭別在雅威胸口。

    白花綠葉，栩栩如生。

    “你的學生都是女孩子？”

    “大多數是?！备窳址苼啚檠磐?，走下螺旋的樓梯，來到第四層的餐廳?！坝刑熨x的女孩子雖然很多，但她們的機會比男孩子少的多。所以，我的學生常常是女孩子?！彼敢饨o她們走進魔法殿堂的機會。

    “早上好，孩子們?！?/br>
    “早上好，老師?！奔t頭發的女孩普林斯熱情地揮手，在這個時代來說，打扮得驚世駭俗。短短的頭發連耳朵都蓋不住，張揚得好似一團火焰。襯衫緊緊地扎進褲子的腰帶里，魔杖和匕首都掛在腰帶上。仔細一看，那腰帶本身，就是一條長鞭。

    沒有長發和裙子，甚至連魔法袍都沒有。

    “早上好……又失敗了……”另一個女孩莎拉叼著面包，魔杖抽離咕嘟咕嘟冒黑泡的坩堝，隨手在袖子上擦了擦。

    格林菲亞無奈：“哦，我的女孩們，我們今天是要去參加王子的婚禮的。你們就打算這樣去嗎？”

    “我這樣不好看嗎？”普林斯放下切牛排的餐刀，笑容和她的發色一樣燦爛明艷。

    “至少，你得穿上魔法袍?！备窳址苼啗]有像個保守的老古董念念叨叨不停，只提醒了這一句。

    “好吧。但是魔法袍打起架來太不方便了?！逼樟炙贡г沟?。

    “你是一個魔法師，而且，我們不是去打架的?！备窳址苼唩淼阶约旱牟妥狼?，用魔法調整了各種食物的位置，雅威在他對面坐下。

    普林斯狡黠一笑：“親愛的老師，什么時候打架可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你說對不對，莎拉？”

    莎拉從坩堝里抬起頭來，面包底部沾上了一些黑色的不明液體：“什么？”

    “哦親愛的，你的面包不能再吃了?！逼樟炙冠s緊把她嘴里的長面包棍奪下來扔掉，拔出魔杖念了個清理咒，“這鍋失敗的沼澤，本來應該是什么？”

    “變形魔藥?！鄙趩实厥掌疔釄?，重新拿起一根面包，隨意掰開，夾上烤香腸，大大地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回答。

    “變形魔藥你不是會去年就會熬了嗎？”

    “不是普通的變形魔藥，是給人魚用的?！鄙仆茍A框眼鏡，又把頭埋進厚厚的魔藥書里。

    “人魚？就是那個搶了你未婚夫的人魚公主？你可真有善心，給自己的情敵熬魔藥?！逼樟炙箵u搖頭。

    莎拉抬起頭，認真地說：“艾琳娜沒有搶我的未婚夫。她的眼睛很漂亮，跳起舞來更漂亮。我很喜歡她?！?/br>
    “所以你不打算搶婚了？虧我準備得這么充分?！逼樟炙蛊财沧?。

    格林菲亞將她們的對話盡收耳底，不由得朝女孩們餐桌那邊投去了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雅威背對著她們，專心地品嘗著香噴噴的蘋果派。

    “巧克力松糕，您要嘗一下嗎？雖然顏色不好看?！备窳址苼喐鶕倪x擇推薦道。

    紫不紫，黑不黑的，像是被下了毒藥或是施了黑魔法。雅威不喜歡這樣的顏色，但是聞起來很香。

    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忍受這個糟糕的顏色，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口送進嘴里。

    巧克力和紅豆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綿軟可口。

    格林菲亞反而有些驚訝：“您居然真的吃了？”

    要知道，神只厭惡黑暗是舉世皆知的事，整個天堂都找不出哪怕一丁點黑色的東西。

    “老師，你在和誰說話？”普林斯敏銳地瞇了一下眼睛，盯著格林菲亞的對面，“那里是不是還有一個人？”

    “哪里有人？”莎拉連忙東張西望，rou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格林菲亞敲敲桌子：“安心吃飯，女孩們，等會到了教室，我會介紹的?！?/br>
    莎拉乖乖低下頭啃書，普林斯卻頻頻向那邊張望。

    到了樓上的教室，格林菲亞才不緊不慢地介紹：“這是一位尊貴的客人，你們就稱呼……”

    “吾名雅威，喚老師就好?！毖磐雎?，“我喜歡這個稱呼?！?/br>
    “哇哦——”普林斯這才看清他的樣子，夸張地捂住胸口，“多么美妙的一瞬，你出現在我眼前！

    朝霞迸射的金光萬道，

    也未必有如此之璀璨華美；

    像是夢中天堂的倒影，

    那不可遮蔽的、最美的光輝?！?/br>
    莎拉睜大了眼睛，小聲道：“比艾琳娜還好看……您是傳說中的天使嗎？”

    “不是?！毖磐豢诜穸?。

    “那您是精靈嗎？”

    “不是?！?/br>
    “那，那您和艾琳娜一樣，是人魚？”

    “不是?！?/br>
    莎拉愣住了，絞盡腦汁地思考還有什么以美貌聞名的種族。

    “不是天使，不是精靈，也不是人魚。那是什么？”

    “我猜是混血?！逼樟炙寡劬α辆ЬУ?，仿佛看到了寶石的巨龍，“多半是天使和精靈的混血，聽說他們關系一向很好?！?/br>
    莎拉小聲質疑：“但是書上說，天堂已經封鎖一千年了?！?/br>
    普林斯立即改口：“那就是精靈和人魚的混血?！?/br>
    莎拉若有所思：“有可能，白露森林就在亞特蘭蒂斯旁邊，書上說精靈和人魚經常有貿易往來?！?/br>
    “好了孩子們，打開394頁，我們今天講到元素精靈了?！?/br>
    普林斯吹起額發，活潑地應聲：“這個我喜歡，比羅里吧嗦半天一句都聽不懂的人馬有意思?！?/br>
    “我都喜歡?！鄙绽谒韨?，淺淺地笑，緊緊握著羽毛筆。

    教室很大，但并不因為人少而顯得空曠。不同顏色的架子上擺得滿滿當當，方便學生們隨時尋找取用。

    金色的是大大小小的魔法書籍，銀色的是各種各樣的占卜用品，深綠色的存著魔藥，淺綠的則是稀奇古怪的魔藥材料……

    “元素精靈其實到處都有，但它們的存在感非常稀薄，除非它們主動現身，否則大多數人都看不見，甚至很多魔法師終其一生都無緣得見……”

    “那不就和雅威老師差不多？”

    雅威穿梭在一排排的架子間，隨手取出一本金色外殼的詩集。

    教室有點暗，雅威走到窗邊，天空灰蒙蒙的，霧氣繚繞，連太陽的影子都看不見。

    這是清晨還是黃昏？根本無從分辨。

    詩集的扉頁寫著很浪漫的一句話：“我來到這世上，為了看看太陽?！?/br>
    雅威輕聲念了出來。

    于是有一束光破開厚厚的云層和灰色的霧靄，從透明的玻璃窗投了進來，落到雅威白皙的手上。

    頃刻間，迷霧散去，陰云破開，燦爛的太陽普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