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潛伏

    監察處頂層的秘密辦公室，玻璃是防窺防彈。段承文慢悠悠的點了一支煙，看著窗外行色匆匆的檢察機構人員。每一個出現在檢察處的人都可能是混跡在家族內部企業、或者是外部敵對國家的暗樁釘子，他們是家主的眼、家主的耳朵。維護著段家世代家主的全盤統治。

    檢察處是直屬于世代家主的情報組織。他們每個工作人員的身份都隱藏的極好，可能是公司里的普通職員、中層領導，潛藏著自己的身份為主子收集情報。

    為防止一家獨大，監察處由兩家世家交錯管理，平日里掐的你死我活。如今更得段承文器重的是梅氏家族。

    聶家暫落下風。

    如今梅家族長、也是時任檢察處總管梅長生跪在段承文腳邊匯報著監察處各處暗樁釘子傳來的情報。

    梅長生聲音非常平緩，聲調較低沉。他小心翼翼察言觀色道：“家主，奴才已經將各地情報處和情報人員傳來的重要事件整理成冊了。奴才撿了幾件重要的事，請您判奪?！?/br>
    段承文掃了一眼點了點頭：“長生，有件事我拿不準主意。今年一級甲等家族該動動了，你說升程家還是哲家？”

    程家主管段家財政金融，這些年為主家賺的盆滿缽滿。程家的小公子程亦清也不出意外的受了寵幸，主子賞了房產和股權人人都知道。

    哲家就非常微妙了，這些年埋頭搞基建，基建這種東西基本就是只有投入沒有產出，哪怕是有回款的，回款周期也漫長無邊。前些年哲家在環上京東都修的快鐵投入巨大，每年都是巨額虧損。感覺再虧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回本。為此不少世家紛紛反對哲家新的提案。再加上哲家那位不受待見的初侍大人，去了青云臺一趟幾乎成了世家口中的笑柄。

    梅長生壓下了忐忑道：“奴才覺得，應該升程家?！?/br>
    程家本就是一級甲等家奴，若是不是程亦清生父也就是程六爺當年在主家喪期搞出的風流事，怎么也不可能會被降等。程家被段承文冷了快二十年，一直戰戰兢兢如同驚弓之鳥。

    段承文點了點頭示意他講下去。

    梅長生并不敢窺視圣容，只是跪著講到：“程家犯過大錯，也都明白是您寬宏大量護著他們的體面，他們一家都把頭系在褲腰帶上為主家效力。若論為主家效忠，程家這些年來辦事不曾出過差池。奴才覺得程家可升?！?/br>
    段承文身邊一個年輕人穿著西裝革履跪捧著煙灰缸，已經快半個小時了，他跪的筆直，一動不動。段承文把煙滅在了煙灰缸里，對梅長生道：“我知道了，長生，你下去吧?！?/br>
    梅長生叩首退了下去，不放心的看了看屋內的年輕人，嘴巴動了動，但終究什么都沒敢說。

    梅長生退下后，段承文才輕踹了一腳旁邊跪的筆直的年輕人道：“你不同意你舅舅的？”

    那年輕人規規矩矩垂著眸子，恭敬溫順，聲音卻異常堅定：“回家主，奴才不同意?！?/br>
    段承文淡漠的看著他：“哦？說來聽聽?！?/br>
    那年輕人長長的睫毛遮下一片陰影，乖巧回話：“回家主，奴才覺得該升哲家。經濟的根本是經世濟民。金融是服務于實體的服務行業。但如果脫離了實體，金融不過是紙醉金迷的數字游戲。若論賺錢，誰也比不過程家?？膳庞X得看事不能只顧眼前，要為主家千秋大業向前看?；ㄊ莻€苦差事，投入大，見效慢。就說環東都的快鐵，使用之前，若從東都去上京普通人要坐十幾個小時的慢鐵，可現在五個小時即可直達。交通網絡的發達并不是用數字能衡量的，它帶來的便捷與實體繁榮不可估量?！?/br>
    年輕人頓了頓道：“奴才知道您也是認可的。否則當年智囊團都在否定這個項目，最后是您拍板同意的。您是有大智慧的人，您明白這些基礎建設功在當代，利在千秋?！?/br>
    段承文又點了一支煙，煙圈嗆在年輕人的臉上讓他差點兒不能呼吸了。

    “繼續…”

    “奴才舅舅說的沒錯，程家的確也很好。只是這些年為了給主家賺錢，程家看的總歸是短了些。對公，為了降低壞賬率，程家旗下的金融機構提高貸款標準，只給現金流不緊張的大企業貸款。大企業間現金流充裕，發債自買的現象愈演愈烈?？烧嬲枰缅X的小企業，程家卻一概收緊政策。違背了您扶持中小企業發展的核心政策。平民辦的小企業經不住事，現金流本來就緊張，一旦破裂，滾雪球一般的后果越發嚴重。這些年小企業都不敢在咱們段家金融機構請款，反倒是偏向去葉家的幾個銀行貸款?！?/br>
    年輕的睫毛抖了一下：“奴才冒死說句實話，蔣家也是被程家害了。蔣家醫院現金流吃緊之初，若是前期請款時程家的金融機構能拉一把，蔣家也不會鋌而走險去葉家的銀行借款。程家名下的所有銀行一共拒絕了蔣家四次?！?/br>
    “對私，程家搞起了“普惠金融”，說是普惠，其實把一些風險高的產品推薦給沒有相應承受能力的個人。不少平民加杠桿入市，遇到一個股災便虧的家破人亡。根本違背了金融去杠桿的基本原則?！?/br>
    年輕人低著頭，卻越發堅定了：“奴才覺得程家不能升?！?/br>
    段承文笑了笑：“你在程家養的那些經濟學家智囊團里潛了多久？”

    “奴才前面兩年在智囊團當生活秘書，服侍那些學者，潛了兩年。請您恕罪，奴才并不敢茍同智庫提出的某些觀點。比如他們現在鼓吹的買辦經濟。他們試圖讓主家不用在本土保存全線條產業線，把廉價的產業移到勞動力更便宜的地方。他們說沒必要投入大量成本只為了保存一條可有可無的口罩生產線、一個瀕臨破產的圓珠筆芯場，買就行了。這些經濟學家只會算帳。好日子剛過了幾年，就忘記了世界根本沒有永恒的盟友。若是發生天災戰爭瘟疫，那些盟友跑的比誰都快，誰還肯出口？若是聽他們的把生產線和農業都移出去，全靠買辦，那就是等死?！?/br>
    年輕人猛的叩首：“奴才說話難聽，等會兒奴才自己掌嘴?！彼缃耠p手捧著煙灰缸，并不敢冒然放下。

    段承文猛吸了幾口煙道：“他們鼓吹買辦，都是在境外有利可圖。畢竟買誰的，不買誰的，都是學問?！?/br>
    隨后段承文沒再開口，年輕人也不敢冒然多嘴。他跪正身子，筆直的舉著煙灰缸。

    他突然聽到家主的開口：“小寶，你長大了。你舅舅也不像年輕時那么敢說了　，瞻前顧后變得謹慎了。梅家的未來靠你了?！?/br>
    這是一句夸獎，可卻直接否定了他的舅舅。年輕人哆嗦了一下，試圖緩解道：“家主，舅舅他…他對您忠心耿耿。舅舅從小就教育奴才要對主家忠心，要當您最敏捷的獵犬，您指哪奴才們咬哪。奴才有今天都是承蒙您的恩賜和舅舅的教導?！?/br>
    “恩賜？”段承文臉上的笑淡了些：“你父母都是為了段家死的。我對你有什么恩？”

    李小寶的父母都曾是監察處最優秀的情報人員。他們潛伏在各處，為主家傳來情報消息。在他還是嬰孩的時候，他的父母都是死在潛伏崗位上。他被外祖家呵護養大，取名小寶，就為了寶貝他一輩子。

    “若說有恩，你小時候我倒是對你舅舅說過，讓你長大了不要進監察處也別當暗樁。當個普通孩子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可是你……”他的揉上了年輕人的頭發：“可是你，就是不聽話…”

    年輕人只覺得渾身像著火一樣，臉瞬間燒的通紅?！芭胖辉敢庀窀改敢粯訛橹骷倚е?，不愿意庸庸碌碌的靠您的恩賜福利茍活?！?/br>
    段承文揉了兩下把手放下了，他起身笑道：“你呀，對了，內侍局兩日游感覺如何？”

    李小寶輕笑了一下，漂亮的臉蛋上紅色更艷了?！昂捅O察處的刑訊機構比，內侍局不值一提。奴才可是熬刑訓練快滿分的呢，內侍局那些刑罰對奴才來說是小兒科。而且容大人根本不兇，心軟著呢……”

    段承文笑出聲了：“那是你沒見到他兇的時候?！?/br>
    “家主，奴才覺得秦鈞靠得住。在內侍局幾日，明知道吳總什么都招了，秦鈞沒經過熬刑訓練，明明撐不住，卻還是什么都不肯說。此人能用?！?/br>
    段承文嗯了一聲。

    李小寶狗腿子的往前湊了湊：“家主，您什么時候把奴才調走呀？青云臺生活助理團實在太無聊了……”

    他才在青云臺生活助理團潛了兩個月，每天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破事。簡直無聊到不想上班…遇到最刺激的事，大概就是內侍局兩日游了。

    段承文搖了搖頭：“再等等。你要聽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