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察了林星辭三天的飲食后，顧遠山終于發現規律，早上一起來就去后廚，打算搗鼓一盤桂花糕出來。

    誰知這糕點制作比他想象得難多了，從天色蒙蒙亮到日頭正高，他做廢了三五蒸籠，眼看馬上就要吃午飯了，他心里著急，做了最后一碟放進蒸籠，坐在門外吹風歇息。

    做午飯的廚娘們也開了火，邊做飯邊聊天。

    “聽說攬星齋那邊兒又嚴格了許多，人都不讓過呢?！?/br>
    顧遠山斜靠著墻，心中偷樂。這不是剛好，到時候做點啥都沒人聽見。

    “林公子喜好清靜嘛，這么多年了還沒習慣？”

    “嗨，我本來也這么想的，可這些天有好些生面孔的男子出入攬星齋，我送菜見過好幾回，”那廚娘語聲壓低，揉著面團，吃吃笑了起來，“好幾個長得還不賴?！?/br>
    廚房里熱氣騰騰，哄堂大笑。

    顧遠山：“......”

    男的，什么男的？

    “也真是怪了，咱們顧家自己的人不讓進，不知道哪兒來的陌生人卻來去自如......”

    眾人聲音低了下去，討論內容漸漸偏向陰謀論去了。

    顧遠山心里翻了個白眼，現在顧家的家業得有一半兒是林星辭掙出來的，若他想要，直接拿就是，用得著搞那些邪門歪道？

    不過在里頭洗菜炒菜的全都出生市井，一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真正意義上的謀劃，難免會往自己想象上套。

    顧遠山雙肘撐在大腿上，不跟他們計較，手里的狗尾巴草卻一下子丟了出去，非常不爽。

    林星辭正打算回屋，卻在走廊上被人一扯，扯進了另一條路。

    “你干嘛？”林星辭沒甩開他，踉踉蹌蹌跟在后面，“我要午休，別鬧了！”

    顧遠山一手端著桂花糕，怕他摔了，下意識放慢腳步，口中蠻橫道：“天天都是我去你屋里，今天你也該來我房里了?！?/br>
    “你——”林星辭胸口起伏，又強行忍住了，冷下臉，“你松開，我自己會走?！?/br>
    見他惱怒，顧遠山也知道自己過分，可滿腔酸溜溜的火氣剛壓下去，馬上從蓋子的縫隙里呲溜溜冒出來，燒得他心煩意亂。

    “剛走了個陳松，又是哪位好公子來拜訪你了？”他故作平靜地板直了腰，“怎么我都不知道??？”

    林星辭蹙眉，奇怪道：“人家找我，跟你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當然沒關系，”顧遠山冷哼一聲，口吻陰陽怪氣，“我家來了誰都跟我沒關系嘛！”

    林星辭眉頭越發的緊，只當他沒事找事。

    這時，眼前橫過一只碟子。

    “喏，給你的?！?/br>
    顧遠山頭還望著別處，端著碟子送出去，好一會兒沒得到回應，不由得悄悄轉頭，正對上林星辭困惑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站直了。

    “我餓了吃剩的！”他不怎么和善地高聲補充。

    林星辭掃了眼那大小不一的桂花糕，一眼就看穿它是誰的作品：“你做糕點做什么？”

    “你管我......”顧遠山重重咳嗽，截住口風，“你愛吃不吃?！?/br>
    林星辭點點頭：“哦，我不餓，就不吃了?！?/br>
    “......”

    顧遠山一口氣沒順下去，險些憋死。

    他氣鼓鼓地加大步法，當先回了房間，把碟子往桌上一丟，站在水盆前嘩啦啦地洗手，光看背影都知道藏了多少怨氣。

    林星辭在門口停了一下，先掃視一遍屋內，才邁開腳步，跨入門檻。

    確實，他還是第一次顧遠山的房間。

    一進門當先就是一張虎皮，旁邊掛著匕首，紅珊瑚、黑鐵劍、白狼牙等物，依次擺放在圓形的百寶格上，走近了還能隱隱聞到一股異域香料的氣味。

    乍這么一看，還真沒人想得到，顧遠山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原人。

    顧遠山洗完手，見他看得這么認真，便湊了過去。

    “你喜歡？”

    他的指腹剛搭在黑鐵劍上，林星辭就儼然被抓包，猛地縮回手，顧遠山卻引著他的手腕握住劍柄。

    “這是我去邊境的時候用的劍，你拔出來試試？”

    林星辭依言去拔，那劍卻紋絲不動，不由得用上兩只手，扎下馬步，額頭爆出青筋，使了半天的勁兒，卻只拔出半寸。

    顧遠山笑了，抓起劍柄，一道寒芒閃過，鏘的一聲利刃出鞘。

    那劍重如玄鐵，在他手里卻像一片輕羽，左挪右提毫不費力，他刷刷挽了個劍花：“我用它殺退好些匪盜，還殺了些狼，很好用?！?/br>
    說完，顧遠山把劍重新送回劍鞘，轉頭就是一愣。

    林星辭正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顧遠山不自在起來：“喜歡就打個輕點的送給你?！?/br>
    林星辭卻問：“你殺過狼？”

    他說話時，淺眸微微發亮，仿佛小貓被游魚吸引了注意力。

    顧遠山被他看得臉紅，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嗯，是殺過?！?/br>
    青年身上淺淺的體香鉆入鼻端，他一陣心旌蕩漾。

    鬼使神差地，顧遠山站得筆挺一些，抬高嗓音：“可不止幾頭，是一群狼，得有十來只。那日我跟領頭分散了，打算就地休息一晚，沒想到半夜醒來，周圍全是綠油油的眼睛?！?/br>
    旁邊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調動他全部的表現欲。

    “我也是第一次遇見這么多狼，嚇得半死，但要活命只能殺出去?？墒沁@個時候，頭狼來了。所有狼給他讓路，它慢慢地走過來，眼睛慘綠慘綠。他在觀察我?！?/br>
    說到這里，顧遠山停頓一下。

    林星辭不禁追問：“后來呢？”

    后來......領隊提著火把來了。

    可林星辭那么仰著臉看他，他心口突突發跳，舌頭不自覺失去控制：“后來，它就被我殺了?！?/br>
    “這個是它的嗎？”林星辭眼里卻是藏也藏不住的好奇，小心碰了碰白狼牙。

    其實不是。

    可林星辭什么時候用這么專注的眼神看過他啊，顧遠山人都飄了，通紅著臉道：“喜歡嗎？喜歡拿去玩?！?/br>
    “不必了?！绷中寝o收了目光，依然是那么寡言少語。

    那只狼牙鉆了孔，顧遠山不由分說用繩子串起來，塞給林星辭：“送你?！?/br>
    林星辭本來不想要，說實話，他不是很想跟顧遠山有過多的牽扯。

    可那是一只狼牙，長在真正的狼嘴里的。

    那狼牙在手上，手感并不細膩，他動了動手指，不禁好奇，上面有孔洞嗎？尖頭有多利？跟人的牙齒又有什么不同？

    他還沒去過塞外呢。

    猶豫再三，林星辭還是沒抵得住好奇心，把狼牙收起來，瞥見桌上的桂花糕，當即有些不好意思，拈起來嘗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