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終殊途。

    第九次入境結契后，竟然生生留下了這樣刺目的字眼，其含義更是字字誅心。

    古月歌和霍重華兩雙眼眸視線皆凝聚在這新出現的這行字上，殊途，步步為營終殊途！

    “所以，這便是你我之間的歸宿了?！被糁厝A平靜道來。

    古月歌卻諷刺地笑著說：“殊途？你我之間，血引結契，是注定要生生死死糾纏不清的，現在又來說這些？簡直是可笑至極！”

    “那你以為，當初霍某為何要將這琴底出現的字隱瞞？因為……”霍某淡漠的臉龐突然涌上了一抹殘忍的笑意：“就是擔心上面的字，會成為預言。古月歌，如果你依然執著于執念，你我之間，唯有殊途！”

    古月歌咬牙切齒道：“就像當年，霍臨江和游虛子他們，沒有征得本尊父親的同意就這樣把他逼至成魔嗎？！”

    霍重華心頭一顫。只聽古月歌繼續控訴道：“本尊父親視游虛子為知己，視霍宵堯為兄長，視長堯為歸宿，可他們又是如何逼迫本尊父親和母親！直到最后，只有本尊母親義無反顧站在父親身邊，可是游虛子那一掌，直接斷了本尊母親最后的生機?！?/br>
    “哈哈哈哈！”說著說著，古月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他眼中含淚，笑得比霍重華還要殘忍：“如果當初他們沒有逼迫本尊父親，愿意接納他，他會將對本尊母親的愛深深埋藏在心底，又如何會走到那一步？又如何會有我古月歌的存在。墨麟域，就絕后啦！哈哈哈哈，霍臨江，游虛子，霍宵堯，他們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哈！”

    霍重華就這樣聽著古月歌將血淋淋的事實一字一句生生剖開來，霍重華竟無言以對。墨麟域殺他族人滅他滿門，平心而論，他不是沒有怨恨過，甚至險些走火入魔。他已經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來輪回洗去身上的怨念，他不可能再像當年事發時那樣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否則他的師父所做出的犧牲將盡數作廢，毫無意義。即便他想要追究可那些都是父輩的是非對錯他無從評判。古月歌雖有過錯可他也是受害者，若不是長堯當年先舍棄了一心向善的古道又何至于造就今天的局面？

    事已至此，霍重華并不是想要為自己人辯解什么，可是，可是……

    霍重華抬起眼眸眼睜睜地注視著瘋狂的古月歌，平靜道來：“兄長jiejie們，他們又何錯之有？霍某眼睜睜看著他們葬身火海，這一切的手筆皆來自于墨麟域，你要霍某，要如何面對你？古月歌，你又要如何……面對霍某？”

    古月歌一時間竟無語凝噎。是了，無論過去多久，那些仇恨都是橫亙在他們之間難以跨過去的坎，就好比數千年來仙魔兩界斗爭不斷一樣，不死不休?？伤麄冎g，卻無端生出了牢不可破的血契，要他們永世難以安寧。

    霍重華突然說道：“你我之間，就這樣吧！”

    “什么？”

    霍重華神情疲憊，道：“霍某欠魔皇的，已經還了。魔皇欠霍某的，也不必還了，從此，便這樣吧！”

    “什么這樣？這樣是哪樣？！你知道本尊這兩百年如何挺過來的嗎？”古月歌死死地盯著霍重華，似乎要把人看穿，他將隱忍了兩百多年的愛欲一口氣傾吐而出：“想你之心，思念如狂，擔你之憂，心亂如麻。戀你之人，苦痛難當，承情九難，肝腸寸斷！而如今你卻說就這樣吧！霍重華，你我之間，糾纏不休！”

    古月歌言畢，望向行宮之處，眸光沉了下去。即便霍重華對古月歌表達愛意的話語震驚不已，卻也很快看穿了古月歌心中所想，他上前幾步擋在了古月歌面前，阻道：“帝皇之血受顧九影響，顧九選擇了封君天，白雨桐要嫁入皇室，他和封君天之子必然是帝皇之血的繼承人，他需要人界圣物的守護。在此之前，你不能動它！”

    古月歌：“……”

    霍重華鍥而不舍道：“你也插手涉足大封皇室爭斗，凡事不能善始，但也請善終！”

    古月歌沉默良久，陰沉的眸光漸漸斂去，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霍重華，正言道：“好！古往今來歷代帝王在位不過數十年爾爾。以五十年為定，本尊不動那軒轅玉，五十年后，仙魔兩界，再分雌雄！”古月歌說著，便緩緩靠近霍重華并湊到霍重華耳畔，柔聲細語道：“九兒，我們，后會有期！”

    言畢，古月歌直接消失在霍重華面前，消失在整個皇陵山上。古月歌之所以會這么快離開，是因為他怕他自己在霍重華面前再耽擱片刻，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對霍重華為所欲為的心。兩百多年了，再次見到霍重華，那些過往云煙皆涌上心頭，歷歷在目。時間并沒有沖淡一切，反而愈演愈烈，那些在顧九身上付諸的一切他甚至想施加在霍重華身上。無論是顧九還是霍重華，他都不想放過。這種侵占的欲望，讓古月歌幾近奔潰，他需要冷靜下來，需要好好思考下一步應該怎么做。

    五十年?；糁厝A，本尊且放過你五十年。五十年后，你難逃本尊的手掌心！

    ……

    霍重華趕回長堯時，正好看見粼光峰主集結了檀棱和一眾長堯弟子準備前去皇陵山。當他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半步上仙的掌門大家長，終于回歸，眾人歡呼雀躍激動不已，皆俯首參拜：

    “下仙拜見掌門上仙！”

    “弟子拜見掌門上仙！”

    霍重華看著拜倒一片的長堯一眾，心中無限感慨，他終于又回來了，霍重華縱身一躍，落在眾人面前，道：“諸位起身吧！”

    “謝掌門上仙！”

    眾人起身后，霍重華目光掠向眾位，長堯一眾，有生面孔也有舊相識，只是生面孔卻多過于舊相識。

    藏書閣四大長老皆已更新換代，所有弟子也不是兩百年前的弟子，而除了粼光，之前的三大峰主也相繼仙去，如今的木桓峰、火炎峰和圭壤峰峰主，是檀棱、祁連里和先前便見過的摩柯。只是時隔數百年，歲月也多多少少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他卻自己因為輪回歷劫的緣故，樣貌竟然還保留在兩百年前的年輕模樣。

    物是人非，徒留傷悲。

    霍重華正言道：“魔皇古月歌已回魔界，仙魔兩界休戰五十年。期間，我等修仙者皆刻苦修行，嚴陣以待，以防不測！”

    長堯一眾俯身恭敬道：“謹遵掌門上仙仙旨！”

    待長堯一眾告退之后，粼光告訴霍重華：“掌門上仙，先掌門臨終前告訴我等，白玉石已經尋回，所有圣物皆存放于藏書閣處?！?/br>
    “白玉石已尋回？”霍重華竟然想不到，白玉石這么快就找到了，他記得先前長堯并沒有找到白玉石的，竟然在師父游虛子臨走前找到了。

    粼光臻首輕點：“是的，掌門上仙?！?/br>
    “掌門師兄！”摩柯將方才尋回的坎粼陣紋呈于霍重華面前。

    霍重華看著這枚水綠色陣紋片刻，便將其收回。他道：“諸位峰主都回去吧，霍某去一趟藏書閣?！?/br>
    “是，掌門上仙！”

    ……

    三年后。

    大封皇室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大封皇帝陛下迎娶白起將軍之女白雨桐，冊封皇后。普天同慶，整個皇宮都洋溢著喜氣，所有人都忙得不亦樂乎。

    但實際上皇后娘娘已經在一年前為大封皇室誕下一位皇子，取名為封軒朗，如今大封皇室的大殿下，大家都稱其：朗公子。因為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當時正在守孝所以婚禮等到現在才補上。世人皆知，這是皇帝陛下承諾皇后娘娘的婚禮，要讓她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雖然好多人不清楚白雨桐是什么樣的人，但都對她艷羨不已，能夠得到一國之君的鐘愛。

    霍重華雖然沒有現身相見，但他遵守著當年的承諾，前來見證白雨桐的幸福。

    顧九雖死，但輪回三世的記憶仍然使他刻骨銘心，尤其是第三世的顧九，求不得的顧九。當他見到白雨桐獲得自己的幸福時，他卻沒有任何遺憾，他的心里只有釋然。反而對古月歌，卻充滿了太多的情緒和情感。忘不掉，也不想忘。猶如跗骨之狙，死死地糾纏著他身為霍重華的一生。那段被徹底掌控，心甘情愿跪在主人腳下做個卑微下賤的性奴隸的日子，讓他感到無窮無盡的快感和前所未有的心安，直至今日仍然揮之不去。

    修仙之人本該清心寡欲，可他對渴望愛欲，墮落至此，這一切皆來源于古月歌，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皇陵山古月歌對自己表達的愛欲。他對自己，是有愛的，而他竟無端生出一絲甘之如飴。甚至，渴望得到更多。

    第九次血引結契時古月歌擋在了他身前的那一幕讓他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好多陳年舊事，舊得可以追溯到好幾百年前，可以追溯到遙遠的廣陵，那個他和古月歌初遇的地方。

    當時的首次結契，那二弦原本就是沖著他霍重華去的，而古月歌為他擋下了，從此也就為他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穿指穿心之痛。他想到了在南海星羅棋島辰靈澈的回答，他說：

    “實際上血引結契，并不是公平的契約。對奴隸一方來說，要承受的，往往很多，特別是替主人承受的。血引結契對奴隸，是十分嚴格的，沒有承受締結血引的疼痛，可能因為某些原因而避免了，這樣一來，可能血引結契的法器，便會判定，你沒有成為奴隸和使用它的資格?！?/br>
    霍重華終于知道，他不用承受穿指穿心之痛，無法使用九難，是因為他的主人——古月歌為他擋下了這一切痛苦。他yinjing上的那處深色印記，是他作為一個奴隸加持的奴印，而他霍重華，正是古月歌的奴隸，是古月歌血引結契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