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期待、向往與未來
胡不歸把游樂場后續的各項事情都安排好了,轉頭又來處理言歡和季凡的事,但當時已經太晚了,加上季凡和言歡一個帶傷一個有痛,都不是目前能立刻坐在談判桌上的狀態,胡不歸怕萬一這倆人身體上再出點什么事反而弄巧成拙,直接把雙方談判的時間改到了明天下午。 言笑和李默然不知道什么時候一起過來了,等胡不歸安排完,倆人一個拎走了言歡去幫他處理脹滿膀胱的姜汁,一個帶走了季凡去重新處理傷口。 季凡自己帶來的白醫生進不來這邊,只能將一切都交給言歡說可以信任的李默然,只是如今他的傷口幾次撕裂,這會兒縫了又縫的皮rou幾乎要爛了,李默然這個在奴隸身上見慣了各種傷勢的外科醫生一時間竟然也有點無從下手,對著傷口嘆了半天的氣,才好不容易確定了重新縫合的辦法,在娛樂區應急醫療組的醫務室里,給他做了個局麻。 季凡在船上打的那針杜冷丁效力還在,此刻并不覺得傷處有多疼,只是失血讓他頭有點暈,精神松懈的時候人就格外困倦起來,他頭抵著墻疲憊地闔眼假寐,坐在他前面往他肚子上扎了第一針的李大夫沒抬頭也察覺到了他的狀態,很中肯地說醫囑:“你需要休息?!?/br> 季凡沒接他這話,反而是道了謝,“我聽我男朋友說,您一直很照顧他,謝謝?!?/br>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李默然敏銳地聽出了季凡已經不愿意再用“言歡”這個名字去稱呼他的愛人了,但除了這個,他不知道還能叫言歡什么,為了分散患者的注意力好讓縫針的過程進行得更順利,李默然從善如流地問了季凡,“言歡——我是說你男朋友,他以前叫什么?方便說嗎?” 季凡原本麻木淡漠的目光逐漸溫潤起來,他輕輕地勾了勾嘴角,極盡溫柔地叫了那個早已在多年前就成為了他此生執念的名字,“他叫佟諾林。還有個小名兒,熟悉他的人都喜歡叫他太陽?!?/br> 李默然點點頭,“他以前很陽光?” “確切地說,是耀眼?!奔痉埠敛涣呦з澝浪膼廴?,“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成為人群中目光焦點的那種耀眼,即使……” 季凡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即使是在這里?!?/br> 李默然的動作很快,手里的針已經重新縫到了傷口的尾部,聞言略顯驚訝地抬頭看了季凡一眼,“我以為您會回避談及這里的事情?!?/br> “為什么要回避?”季凡笑笑,對這個話題顯得很平靜,“無論我們愿不愿意承認,這都已經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了,他不可能忘記,所以我必須要陪他一起將這道坎兒邁過去?!?/br> 李默然利索地收針打結,示意季凡幫他按住繃帶的一頭,然后用一塊紗布噴上島上特制的止血促愈合的噴劑敷在傷處,接著將新的繃帶在季凡腰間結結實實地纏好,“注意千萬不要再撕裂了,再裂一次要縫就不太容易了,我可能要去給你植塊兒皮——但我們這個地方,皮是從哪里來了,可就不怎么好說了?!?/br> 季凡這段時間聽多了威脅,對李大夫這種清新脫俗的恐嚇感到哭笑不得,他扶著腹部的傷口從床上下來,被李默然又扶了一把,隨即道了聲謝,“謝謝,但是看目前的情況,我也應該沒什么再撕裂傷口的機會了?!?/br> 李默然知道他在為了言歡跟月光島掙命,但這種事情的內情超過了他一個醫生該知道的范圍,他在島上工作多年,深諳里面的規矩,也懂明哲保身的道理,并不去觸探紅線,只是看著步履蹣跚下了床就要往外走的季凡,有點意外地問他另一件事:“你就沒什么想問我的嗎?” 迎上季凡回頭無聲詢問的眼神,李大夫對他終于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了,“我以為,你會趁這個機會問問我,言歡這些年的過往?!?/br> “那是他不想讓我知道的內容,我知道大概的情況就可以了,更具體的……”季凡嘆了口氣,搖搖頭,“他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聽不看也不想,他承受的痛苦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在我這里給他增加一絲一毫的壓力?!?/br> “這幾年來,我也好,Lu他們也好,大家都知道他心里始終牢牢地守著一個人,”李默然看著季凡,笑起來,“這么看,他果然眼光很好,沒有等錯人?!?/br> 季凡很驕傲地眨了眨眼睛,難得活潑地給陌生的李大夫比了一個必勝的手勢。 另一方面,在胡不歸就近安排的套房里,言笑幫著體力已經完全透支的言歡,把他膀胱里已經從蜇痛變成無知覺的姜汁排出來,又灌了一次緩釋修護液和幾次清水,反復折騰了好幾次,才算終于把言歡從膀胱內部仿佛被燒著了的撕裂感里撈了回來。 他像個徹底被玩壞的破布娃娃一樣癱坐在浴缸里,任由好友幫他搓洗掉滿身的印章。 言笑知道他不想讓季凡看見自己滿身的不堪,但其實覺得言歡這樣堅持著一個人躲起來舔傷口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該看的不該看的他剛才都已經看見了,你還躲他躲個什么勁兒???” 言歡把自己往水中縮了一點,直到水漫過了脖頸,堪堪抵在了下頜才停住,他枕在浴缸邊緣,閉著眼睛,即使熱水暖遍了全身,他臉色看著依舊顯得蒼白衰敗,“不然他也弄不了我,他身上那傷,我雖然沒看見傷口,但想必是不輕的?!?/br> 言笑用毛巾沾著水,一點點把他臉上的最后一個戳也擦掉了,隨手把毛巾扔回了水里,“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br> 言歡閉著眼睛笑了笑,“何必呢?他已經夠痛苦了?!?/br> “有你痛苦嗎?” 言歡睜眼,意外地看了言笑一眼,虛弱沙啞的聲音認真起來,“笑哥,無論我怎么樣,都不是他的錯?!?/br> “……我知道,”言笑無奈地看著連一句男朋友的不是都不讓說的言歡,繳械投降地舉了手,“我就是……生氣。明明當初我就提醒過他,無論做什么,動作快點,你還能少受點罪,結果還是拖到現在?!?/br> “蚍蜉撼樹,他已經做得很好了,”言歡的語氣緩下來,示好地捏了捏言笑伏在浴缸邊上的手背,以這種小動作來跟他講和,“我捫心自問,如果我們對調位置,我恐怕做不到他現在這個地步?!?/br> 言笑擠了點洗發水,在掌心搓了搓,接著揉在了言歡的發絲上,言歡仰著頭,任四年來唯一交心的這么一個好友隨便擺弄,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慢地吐了出來。 言笑忽然問他:“出去了,打算干什么?” “大概……”言歡看著浴室的天花板,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終于有勇氣想象未來,他疲憊的眸子逐漸亮了起來,多了鮮活的生氣,連語氣也生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向往,“好好的曬曬太陽,然后睡一覺吧?!?/br> 言笑笑話他,“往后你的水光針不用打了,不用曬太陽也能黑回去了?!?/br> “求之不得,”言歡笑起來,微微朝外面偏了下頭,“笑哥,你打算什么時候從這里出去???” 言笑揉夠了他的頭發,拿過花灑幫他沖泡沫,嘴上隨口回答:“養老的本錢賺夠了,自然就出去了?!?/br> 言笑嗤笑,“沒一句正經的?!?/br> “哪句不正經了?” “不管你怎么想的,”言歡不無擔心地囑咐他:“總歸你還有自由就早點出來,一直待在這里畢竟不是長久之計?!?/br> 言笑沉默了一瞬,“……我知道?!?/br> “等你出來了,我們在外面喝酒,”言歡已經壓不住對未來的種種期待了,有氣無力的聲音竟然也高了幾個分貝,顯得格外地亢奮,“到時候,不醉不歸?!?/br> “好,”言笑很認真地應下來,他關掉花灑,繞到前面去,對言歡伸出手,“到時候我帶著李默然一起去找你們,我們不醉不歸!” 言歡一把握住言笑的手,兩人掌心相擊,在清脆的擊掌聲中,出去痛快喝酒吃rou的事兒就這么被定了下來。 有期待,有向往,有未來。 誰也沒提,萬一出不去會怎么樣。 因為在言歡的潛意識里,這種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而包扎好傷口,從李默然那里回來的季凡,恰好在外面不小心聽到了兩人后半段的對話,此刻靠在浴室外面的墻上,一直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定定地看著窗外即將破曉的旭日,片刻后,安然而滿足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