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你真是不知死活
……打規矩了為止。 一句話,幾乎就把佟諾林的勇氣打散了。 他沒別的辦法,只能不斷暗示自己,只要挺過這一下,挺過去,接下來的藤條就能落在別的地方,只要能挺過去,他或許多少能有個喘息。 可是當他再把手伸出去的時候,藤條帶著破風聲落下來,他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同樣的傷處,那道傷口已經被撕開,原本只是滲著血跡破了皮,這會兒殷紅的血液順著被藤條活生生撕裂的傷口往外流,他“嗷”地一嗓子幾乎喊破了音,再維持不住跪姿,疼的栽在地上抱著兩只手拼命蜷縮起來,片刻后,被始終守在囚室里的陸驍的助理拽著頭發,像拎一塊破布一樣,從地上薅了起來。 ——連位置都沒變,壓著他又跪在了陸驍身前。 他實在受不了了,疼的連理智都要沒了,哭得抽噎,捧著自己的手,不敢沾地,也不敢讓血跡弄臟了陸驍的衣服,只能哀哀地抬著頭跟陸驍胡亂地求饒:“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您饒了我吧,您換個地方打,求您換個地方!……”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沒人管他,陸驍無動于衷地又用藤條敲了敲他的胳膊,看他沒有動作,就朝旁邊的助理抬了抬手,話卻是對佟諾林說的:“是你自己舉著,還是讓他們幫你?” “……”在此之前,言歡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會哭成這幅沒出息的模樣,可是他才遇上這個調教師,就已經將最不堪的樣子露了出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既不敢讓助手們上前“幫忙”,更沒勇氣再朝著那根染血的藤條舉起手,“先生,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換個地方……” 陸驍沉默地看了他一會,淡漠地搖了搖頭,“晚了。一個月前你在醫療區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收到了老板的消息,他說,你不需要道歉,也用不著后悔,既然做了,擔著就行。有膽子黑系統,現在這些,就都是你該受的?!?/br> 佟諾林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從失控的情緒里找回了理智,可是當他反應過來陸驍說的是什么意思之后,一陣更大的絕望幾乎巨浪一般地席卷過來,淹沒了他,“我不敢了……”他惶然地搖頭,悲哀無助地承諾:“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說也沒用,承諾都是用來被打破的?!标戲數曊f:“他們再三跟我囑咐了,你是個高手,不能讓你有機會碰電腦。但是盯著不讓你碰電腦,太麻煩了。所以,我們用個一勞永逸的法子?!?/br> 陸驍的話始終無悲無喜,每一個字卻都擲地有聲,佟諾林等了等,可是調教師卻沒再說明白所謂的“一勞永逸的法子”到底是什么,他的手已經被兩個助理壓著,又強行抬到了剛才的位置。 有人掰著他的手指將手掌強行展開,撕裂的傷口像是又被生生掰得更大了一樣,他疼的眼前發黑,一口氣兒還沒緩過來,陸驍的藤條就又下來了。 “……”他喊叫得不似人聲,凄厲到連自己耳膜都跟著蜂鳴。 接著就沒人讓他數數了,藤條一次次打下來,同一個位置,傷口越來越大,到后來滿手都是血,而此時,他已經喊不出來了。 陸驍甩了下藤條上沾染的血痕,擺擺手,讓抓著他的助手退開了。 他滿身冷汗地栽倒在地,腦子空白,眼前發黑,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似的寒冷。 有手上的血蜿蜒地落在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點,他一個勁兒地打著顫,知道默默流淌的眼淚終于止住了,陸驍才蹲在他身邊,抓著他的頭發讓他露出正臉,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哭夠了?” “……”他張張嘴,但嗓子已經啞了,一時也沒說出話來。 陸驍放開他,朝助手又勾了勾手,對他說:“那就起來吧,把手洗干凈?!?/br> 此時他手上血漬已經沾了滿手,雖然傷只有一道,但傷口很深,到現在都還在悄然地滲血。 陸驍的助手在他放在跪過的位置的前面放了一個鋼制的臉盆,他搖搖晃晃地重新跪起來,蹭過去,看著滿盆清透的水,沒來由地害怕。 他惶然地抬頭,陸驍仿佛明白他的顧慮,勾著嘴角菲薄地笑了一下——那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陸驍笑??擅髅魇窃谛χ?,卻還是讓他覺得冷。 “不是鹽水辣椒水,”陸驍說:“是帶有凝血功能的藥物稀釋液?!?/br>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的一盆看起來與清水無異的藥液,壓著心里莫名的恐慌,把手放進了水盆里。 “?。。?!——”剛沾了水,他嘶啞的嗓子就喊破了音,嗓子里立刻就嘗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本能地要縮回手,一只手卻被陸驍的藤條壓住了,戳著他的手背,讓他忍著比被鹽水蜇一下還不如的強烈刺痛,整只手都泡進了水里。而另一只手,被他的助手也同樣抓著胳膊強行摁了回去。 霎時間一陣被欺騙的火就沖上了腦門——陸驍說這是凝血的藥液,卻沒說這藥液有著比鹽水更強烈的刺激性!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沒力氣掙扎了還是真的就這樣繳械投降了,豆大的冷汗沁出來,他卻咬牙忍住了兩只手泡在這樣液體里的痛苦。 片刻后,藤條和助手都撤走了,他頭皮發麻地看著染成淡紅色的水,顫抖地把自己的手從水里拿了出來。 可陸驍卻仍然不滿意…… 男人看著他仍然在滲血的傷口,涼涼地“嘖”了一聲,“打了幾下,怎么腦子還傻了?讓你洗不是讓你泡,分不清‘洗’和‘泡’的區別?” ……當然能。 “洗”就要從頭到尾好好搓,但是他兩只手現在的狀態,怎么可能受得了? 霎時間他只想起身從這里逃出去,可是心里卻再清楚不過他根本出不去,然而本能的反應靠著畏懼忍住了,被疼痛逼出的憤怒卻沒有壓住,他一雙眼睛熬的通紅,瞪著陸驍,像是看一個不近人情的惡魔,幾乎是字字泣血地質問:“……你們,還是人嗎?!” 可惜,陸驍連跟他理論一下都覺得沒必要,只是冷淡地問他:“自己洗,還是別人幫你?” 沒得選。 他絕望地閉起眼睛,咬著牙自虐地又把自己的手按回了藥液里。 按照調教師的命令,兩只手掌疊在一起,搓洗。 仿佛是把血rou都扒開了,疼到完全不敢呼吸。 一邊聽命行事折磨自己,一邊悲哀地想,才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里,他就已經不敢再反抗陸驍了。 水盆里的液體倒真是凝血藥劑,明明疼的要死,可得到陸驍允許,把手拿出來的時候,拿兩道猙獰的傷口真的止血了。 有人把那盆水撤掉,而已經任人宰割的他認命地又把手舉了起來。 已經不知道前面到底挨過多少了,反正藤條落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要喊“三”。 真的受不了了,再這么下去,他一點都不懷疑,陸驍要把他的手活生生抽斷。 他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手臂間,兩條上臂左右死死夾住了自己的頭,他用了所有的意志力,靠著這樣的姿勢,在藤條又一次落下來的時候,終于把喊破喉嚨的一聲慘叫,硬生生變成了一聲哀嚎的報數:“——三?。?!” 剛止血的傷口再次被抽到鮮血長流,可第四下,終于可以落到別的地方了。 那天按有效計數,陸驍一共打了他十下。 從掌心到指尖,一道駭人的傷口,剩下腫起的檁子無數。 他好歹挺了下來,凝血藥劑又換了一盆,他把牙齒咬到牙齦出血,又在里面洗干凈了血跡,陸驍走的時候留下命令,讓他第二天早上七點前清理好自己依然跪在今天的位置等他。 他背靠著墻上的鋼板,蜷縮著抱起自己,看守在囚室的人,在陸驍走了之后,有條無紊地收拾了工具離開。其中一個在過來抱他身邊裝藤條的水桶時,戲謔地看了他一眼,告訴他:“知足吧。要不上我們老大放水,你這兩只手今天都不用要了?!?/br> “……是?!辟≈Z林守著規矩,沒什么意義地澀澀應了一聲,其實心里在想,陸驍當然會酌情放水,畢竟他們之間還有的是時間,來日方長,所以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地輕嘲,“我該謝謝他嗎?” 那人要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可笑地看著他,悲憫地搖搖頭,“你真是不知死活?!?/br> 那人走了,囚室被上了鎖,取暖的防爆燈被打開,被滿室鋼板晃得刺眼,室內溫度逐漸升上來,釘在地上的鋼制床板沒有被褥,吸收了熱量,躺上去也是熱的,悶熱刺眼的環境讓人分外難挨,但他還是躺在這張如同案板一樣的床上,睡了他在地下區的第一覺。 再后來,他手上第一天留下的那道傷口幾乎就沒好過。 月光島止血消腫促進愈合的傷藥比比皆是,有溫和鎮痛的,也有副作用讓人生不如死的。陸驍給他用最好的藥,傷口往往一宿就能結痂,到了第二天就能微微消腫,然后陸驍會讓他自己眼睜睜看著,再壓著之前的傷原樣打一遍。那之后的很長時間,他始終滿手的檁子,掌心的那道傷口被反復打破再撕裂,一直沒有愈合。 到了地下區的第一天傷口沒傷藥,第二天睡過了頭,稀釋過的凝血藥劑不足以治療傷口,起來的時候傷口就有點發炎了。 取暖的防爆燈關掉只留下一盞普通的照明燈,室內通風換氣設備打開,桑拿房一樣的潮濕悶熱迅速被抽離,室內溫度重新降下來,空氣流通清新之后,陸驍的助手才進門,把他帶了出去。 一個三面墻體加地面都是鏡子的房間,整個房間里只放了一把椅子,他識趣地在椅子旁邊跪下來,無論是低頭還是抬頭都能從鏡子里看見赤身裸體的自己,這感覺讓他羞愧難當,而陸驍過來的時候,幾個助手另外帶了常用的調教工具,除此之外,還有一臺筆記本。 陸驍坐在椅子上,電腦就放在了他身前的地上,他兩只手都腫得不敢碰東西,掌心一道傷口格外的駭人,陸驍卻輕描淡寫地告訴他,開個文本文檔,把他用來黑芯片的程序代碼再原原本本地敲一遍。 電腦在地上,他別無選擇,光裸著身子,像狗一樣跪趴在地上,打開了筆記本。身下的鏡子上,他能看見這個卑賤難堪的自己。 還沒開機,就已經受不了了。 他從小對計算機感興趣,也有天分,在各種計算機論壇,“Sunshine”都是響當當的ID。電腦是他的精神世界,是他的信仰和榮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凈土。 可陸驍卻讓他親手將精神毀滅,將信仰和榮耀擊落,埋進曾經的凈土里,再用往后yin蕩下賤的人生覆蓋一切。 他的手僵住,遲遲開不了機,陸驍在旁邊拿著一臺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指刷刷地滑動屏幕,看也不看地催促他,“別耽誤時間,我下午還有別的事?!?/br> 佟諾林有一瞬的天真,想求他們說“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可這句話卡在嗓子里,他嘲笑自己的異想天開,把心一橫,開了機。 手指往鍵盤上一放就知道,陸驍拿來的是臺游戲本,黑軸鍵盤,觸發鍵程要比普通筆記本薄膜鍵盤用力些,原本是適應男性玩家的按鍵力度的設計,可是他現在指尖都是腫的,每敲一下就仿佛是在針尖上跳舞。 他記性特別好,當時的代碼他都能記住,甚至在醫療區的一個月,他在腦子里把代碼又優化了一遍。 如果打出來,就是把自己的底欄也交掉了。 他抖著手用觸摸板新建了一個文本文檔,正在轉著心思,Lu卻仿佛在他心里按了監控一樣,淡聲說道:“我們這邊沒人懂代碼,所以你寫完,我會讓人送到技術組那邊去——別錯,錯了就接著挨打?!?/br> 佟諾林閉上眼睛,哽著嗓子說了一聲:“……是,先生?!?/br> 他曾經在編程代碼技術上有多意氣風發,現在就有多難堪窘迫。 昨天那樣的藤條他再受不得了,只能咬著牙忍著每敲一個字符的痛楚,親手脫掉自己的蚌殼,將丟盔卸甲的自己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