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力量
陳敘在一片黑暗之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默然地審視著自己,意識到他居然還活著。 居然—— 在那個世界,在被尤斯塔和路德維希交鋒的余波之中,他的靈魂受到了傷害。這很有可能是無法彌補的,將伴隨他終身的傷害。 ……靈魂上的傷害總是如此。 陳敘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路德維希、尤斯塔,甚至費舍爾,都在一旁守著??匆娝褋?,三人都趕忙圍了過來。 在他們說話之前,陳敘垂著眼睛,冷淡地說:“費舍爾離開。路德和尤斯塔留下?!?/br> 費舍爾微微一怔,他瞧了瞧路德維希和尤斯塔,又不舍地看了看陳敘。他知道陳敘在這個時候的吩咐是無法違抗的,所以只能低聲說:“是,主人?!?/br> 只有他在平常時候會稱呼陳敘為“主人”,路德維希和尤斯塔都稱呼他為“陛下”。這是一種特殊的待遇,不過費舍爾畢竟就是陳敘買下來的奴隸。 他就是他的主人。 費舍爾高大的身軀如同影子一般消融在陰影之中。他離開了。 陳敘沉默著,靠在床頭柔軟的布料上。 路德維希與尤斯塔幾乎在同一時刻跪了下去。他們都知道在這個時刻,陳敘將他們留在這里是因為什么。 他們靜默地跪著。 隔了很久,陳敘才輕聲說:“我的靈魂受了傷?!?/br> 對面兩人的臉色幾乎同時變了。 “這怎么可能!”尤斯塔驚恐地說,“陛下,這是……” 路德維希沉沉地接過他的話頭:“這是難以治愈的傷勢?!?/br> 陳敘蒼白著面孔,冷淡而疲倦地躺在那兒。 他的唇角卻揚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在這個世界,我可以獲得良好的休養環境。但是在另外那個世界,我卻得不到?!?/br> 而兩個世界的他卻性命相依。 陳敘微微傾身,專注地、來回地看著面前這兩個男人。 真稀奇,兩個世界的他們完全不一樣,卻恰巧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帶著點惡趣味,陳敘說:“所以,我就要死了?!?/br> 他近乎愉悅地欣賞著路德維希和尤斯塔兩人臉上出現的恐懼與絕望,他們幾乎同時說著“不可能”,路德維希稍微好一些,他還冷靜地說總會有解決辦法。 ……解決辦法? 陳敘驟然收回了那點愉快的笑意。 他垂下眼皮,冷冷淡淡地笑了一聲。 在死亡面前,他難得有了一些談興:“在另外一個世界,是你們在無意中差一點殺死了我。也并非有意,只不過波及了我。而你們誰都沒有想起來,還有我的存在?!?/br> 路德維希和尤斯塔靜靜地跪著。 陳敘伏在床沿,有些煩躁又有些虛弱。他說:“我覺得膩了。這樣的兩個世界的生活?!?/br> 路德維??戳艘谎塾人顾?。尤斯塔不甘不愿地、留戀地望著陳敘,然后悄聲離開了。 路德維希站了起來,走過去,溫柔地將陳敘圈在自己的懷里。 這種時刻只有路德維??梢猿雒?。因為只有他可以包容陳敘的種種脆弱、種種埋怨、種種不甘。 陳敘也沒什么反應,他只是喃喃說:“那個世界很討厭我。我也討厭那個世界?!?/br> 路德維希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和他的脊背。他的動作很輕,即便這個男人的外表如同恒星一般璀璨耀眼,即便他在戰場上的風姿如同遠古時候的戰神。 可是,他只是這樣擁抱著陳敘,擁抱著他的愛人。憐惜著他的遭遇,痛苦于他的痛苦。 “如果我死去了,那么這些也就不會出現了?!?/br> 路德維希猛地一顫。他不敢想象陳敘死去的畫面,甚至因為陳敘這樣的話而產生了些許的恐懼。 他意識到在陳敘的心里,死亡已經不是什么值得恐懼、抗拒的事情了。他甚至期待著死亡。 可是對于路德維?!瓕τ谟人顾?、對于費舍爾而言,陳敘恰恰就是他們的生命。他們的生命卻行將枯萎。 路德維希再一次對那個世界產生了深重的痛恨??纯茨莻€世界將他們的陛下折磨成了什么樣子。 路德維希想要對陳敘說什么。 但是就在這一刻,陳敘說:“路德,你打過我?!?/br> “我……”路德維希想要說自己沒有,但是下一秒卻意識到,陳敘說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他百口莫辯。 “幾年之前,你讓我骨折,好幾根骨頭都斷了,現在也沒有長好?!标悢⒖贪宓貜褪鲋@些事情,“現在,你和尤斯塔打了一架,然后差一點間接殺死了我,并且造成了我靈魂上的傷勢?!?/br> 以往他從未將這些事情告訴路德維希。 與尤斯塔不同。他反而可以直白地告訴尤斯塔,在另外那個世界,他究竟對著陳敘做了多么冒犯的事情。然后他可以懲罰尤斯塔。 是的,一直都是這樣。 在另外那個世界,尤斯塔也始終非常過分。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路德維希就沒有做出過什么。 他只是從未告訴路德維希。 他能夠分得清他們之間的區別。起碼他嘗試如此。 可是現在,陳敘看著面前這個金發金眸的男人,卻覺得自己的心中充滿了惡意。他想要摧毀這個男人,想要折磨這個男人,想要令他感到痛苦。 而他知道,只要他將那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告訴路德維希,路德維希就將受到深重的傷害。這是一把鋒利的武器,往常始終插在陳敘的身體里,令他無時無刻不感到痛苦。 現在,被他捅到了路德維希的身體里。 路德維希輕微地顫抖著,但是仍舊緊緊地擁抱著陳敘。他的聲音低沉,也同樣在顫抖:“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陳敘?!?/br> 只有他會在這個時候稱呼陳敘的本名。 只有他可以在這個時候明白陳敘在想什么。 那種痛苦……難以為繼,不得不發泄出來……不得不…… 陳敘的手不受控制地撫摸著路德維希。他的性器勃起,但是他無法感到歡愉,只是感到一種沉痛的壓抑。路德維希俯下身,溫柔而包容地吸吮著他的yinjing。 就好像他溫柔又包容地容納著那把鋒利的武器。 陳敘躺在床上,迷茫地喘息著、呻吟著。他半合著眼睛,興致不怎么高昂,但仍舊任由路德維希為他koujiao。當他發泄出來的時候,路德維希妥帖地舔舐過他疲軟的yinjing。 然后路德維希抬起頭,看見陳敘那種茫然的、近乎天真的表情。 ……他的心中一痛,想到他的陛下在這個世界、在那個世界的不同遭遇。他往上爬了兩步,依偎在他的陛下的身邊。 “路德?!标悢⑼蝗徽f,“我恨你?!?/br> 路德維希喃喃說:“請恨著我吧,陛下?!彼f,“請恨著我?!?/br> 陳敘閉上眼睛,輕聲笑了笑。 隔了許久,路德維希試探性地說:“陛下,我為您去尋找治療靈魂傷勢的辦法?” 陳敘懶洋洋地說:“別費勁兒了,不可能治好的?!?/br> 路德維希的臉上閃過一抹不甘。 陳敘說:“我比你更加清楚靈魂的奧秘。這樣的傷勢將是永久性的?;蛟S隨著時間的變遷,會逐漸好轉一些。但是傷痕將永遠存在?!?/br> 他察覺到身邊男人的沉默,于是好笑地說:“別想那么多了,其實對我的日常生活沒有什么影響?!?/br> “……那會對什么產生影響?” 陳敘漫不經心地說:“或許我會變成一個短命鬼?”他反而因此笑了一聲,“此外,或許會更加容易疲倦、更加容易生病、更加容易失眠吧?!?/br> 路德維希陷入了沉默之中。 “路德?!标悢⒄f,“這就是我在那個世界的遭遇。這是不可避免的。我在那個世界沒有如同這個世界一般的力量?!?/br> “力量”。 這是那個世界的路德維希,讓陳敘去追求、去嘗試攫取的東西。 但是那個世界的路德維希并不知道,陳敘不可能獲得這樣的力量。 即便對于這個世界的路德維希來說,他也不可能想象陳敘弱小時候的樣子。因為陳敘在這個世界始終強大。 這么想著,陳敘就憊懶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終究不可能和他的路德、他的尤斯塔、他的費舍爾——談及他的弱小。他們無法理解他的弱小與他的毫不反抗。 在那個世界,他已經變得麻木。 陳敘并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能持續多久,他想,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想,或許另外一個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然而……死亡…… 死亡并非罕事;活著,也從不稀奇。 陳敘轉了個身,抱住了路德維希。 “好啦,路德?!彼麘醒笱蟮卣f,“請陪我睡一會兒吧。我想……” 他思索了一會兒,然后輕聲說:“死亡也并非不能接受?!?/br> 路德維希心中大慟。 但是,他卻不得不裝著無動于衷的樣子,陪著陳敘進入睡眠。夢中,他看見一片血色,于是在一瞬間被這樣的噩夢驚醒,徹夜難眠。 第二日上午,陳敘直接坐上了輪椅,被路德維希推至花園曬太陽。 他感到虛弱仍舊一陣陣浸透他的靈魂與身體。即便是他都如此,那么另外一個世界的他的感受,恐怕會更加糟糕。 陳敘都不知道對誰生氣。 對路德維希和尤斯塔?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他們做的好事,陳敘現在也沒力氣去計較這個。 對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實話實說,他心疼還來不及。 對另外一個世界的路德維希和尤斯塔?那他還不如去心疼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來的實際一點…… 陳敘曬著太陽——恒星的光芒,然后發現費舍爾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單膝跪地,聲音冰冷:“主人,費舍爾有事稟告?!?/br> 陳敘點了點頭,又側頭看了路德維希一眼。路德維希俯身親吻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輕笑著離開。 ……陳敘覺得路德維希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 隨后他看向費舍爾,撐著下巴,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