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清冷的童音從背后傳來，半蹲在地上的女仆艾琳猛地扭頭，臉上仍有驚慌之色，她一點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您好，殿下.我在處理這些壞掉的燈座，還有器皿?！卑沾掖艺酒饋?，欠身行禮。她被選入皇宮里不久，就見識到了陛下動怒的場景，女官漢娜隨后也責罰了他們所有人，這讓艾琳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這是父皇寢宮里的?！笨巳R爾掃過那些物品上獨特的紋樣。

    “是的，因為壞掉了，所以要處理掉?！卑罩貜椭f，她似乎因為方才的失儀不安，低垂著的眼皮不住顫動，即便皇儲殿下尚且年幼，但她仍舊不敢直視對方，下巴幾乎要貼到了鎖骨。

    克萊爾的視線落到那雕刻精美的燈座上，這是用特質的合金制作的，耐受高溫，即便放在明火里灼燒數天，也不會氧化變黑，所以才會用來當制作專供皇宮的燈具。但現在這東西像是已經碳化，上面出現了一條條裂痕，似乎一碰就會碎成片。

    直到皇儲殿下走遠，艾琳才呼了口氣，僵硬的身體稍微松懈下來。

    －

    幾天后，赫伯特果真讓他的文官帶克萊爾去了倫茨堡。

    大臣喬伊斯帶著克萊爾來到倫茨城堡的最底層的館藏室，轉身點燃墻壁上的掛燈。

    “這里太久沒人來了?！眴桃了箍人粤藥茁?，他年紀不小了，還有遺傳的哮喘，來到這種冰冷的地下，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

    這里的空氣也和外面不一樣，漂浮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不算難聞，會讓人聯想到干燥的腐木，很可能是因為那些很多年都沒人碰過的古書。

    “我建議殿下還是去樓上的房間，已經讓人備好了茶點?！眴桃了拐f?！吧厦嬉灿泻芏嗄蛟S會喜歡的書?！?/br>
    “我知道了?！笨巳R爾走過一個個架子，頭也不回的說，他挑選了一些有關魔法和古代歷史的書籍，喬伊斯始終落后幾步，跟在他身后。

    克萊爾沉思了一會兒，又拿了一本有關化學與金屬冶煉工藝的書籍。喬伊斯這下子是真的看不明白這位小皇儲究竟想學些什么了。

    這段時間，克萊爾一直在看書，還推掉了其他課程的學習，這些都被他的父親赫伯特陛下應允了。他一直以來都給克萊爾最大限度的自由。

    但克萊爾發現，他所能獲得的，大多是記載和描述性的內容，其中關于龍的部分更是少之又少，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好奇，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沖動讓他萌生出想要見到這種神奇生物的愿望。

    普利莫教授之前建議他找唐恩祭祀了解，他也的確這么做了。

    “殿下?！碧贫魑⑽⑶飞?。他奉陛下之命來給克萊爾授課。

    克萊爾告訴他，自己想要了解魔法生物。并就自己的一些疑惑尋求解答。唐恩臉色微變，在他來之前，陛下并沒有告知他，該說些什么，不該說些什么。

    “在過去您曾經見過那些魔法生物嗎？它們都是什么樣的？”克萊爾問。

    唐恩沉吟片刻，然后告訴他，魔法生物是客觀存在的，它們也分很多類別，人類世界里其實有這么一小批長期從事研究的人，從自己的理解和觀察出發，將魔法生物劃分為類人種，亞人種，以及低等魔物。

    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擁有并能夠驅使強大的魔力，多數除了能夠感應魔力外，就和普通人類或動植物沒有大的差別。

    魔物之所以少見，除了數量稀少外，也跟它們活動的空間有很大的關系。它們多生活在人跡罕至的隱蔽環境中，比如雪原、深海、叢林深處等等。

    “圖克大陸上現在也有魔法生物嗎？”克萊爾問。

    唐恩點頭，“這是當然的，曾經有人見過并記錄下來了那些生物活動的痕跡?！?/br>
    “它們有自己的語言嗎？還是能聽懂我們的語言？”

    “據我所知，一些魔物就和動物一樣，彼此之間有一種簡單但有效的交流方式，另外一些或許同人類一樣，會擁有自己的語言?！?/br>
    “那龍呢？”克萊爾問出了心念已久的問題。

    唐恩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轉過臉，彎曲著指節翻動了幾下面前的書頁，克萊爾意識到他有意避開自己的視線。

    小皇儲拿出十足的耐心，重復問了一遍，“龍是哪一種？唐恩先生?！?/br>
    “……我恐怕是后者?！碧贫髅銖姶鸬?。他簡單說了歷史上人類與惡龍接觸過的記錄，這些其實在克萊爾之前看過的書里都有，他不陌生，自然也不覺得新鮮，良好的修養讓他興致索然地聽著唐恩又復述一遍。

    “那要怎樣才能找到它們？我看過一些魔物圖鑒，那里面記錄的內容到現在也還有時效性嗎？”這才是克萊爾想知道的。那些書籍記錄了一些魔物的習性和特點，但關于龍的實在不多。

    “沒有人能保證?！碧贫鲹u頭，不知想到什么，他說，“這或許需要一種不比尋常的淵源?！彼碱^微皺，用著某種復雜的情緒說出這句話，克萊爾聽得不是很明白。

    這么看來，不能用人類一直以來對生物認知的那一套去理解魔法生物，它們在多數情況下，更像是和人類世界共用著同一空間，但各自在幾乎沒有重疊的區域活動，彼此互不干擾。

    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力量在維持這種平衡，在隔離他們的接觸。

    唐恩到此刻也不明白，為什么陛下會允許他向克萊爾傳授這些“知識”，是有什么用意？

    他該怎么說？告訴克萊爾，他的雙親之一，圖克大陸最尊貴的皇后，其實就是一只魔力強大的惡龍？他不僅懂得人類的語言，還能幻化成人類的模樣，讓人絲毫察覺不出異樣。

    這是個秘密，唐恩帶入墳墓后都該死守的秘密。

    唐恩想到這里，抬眼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皇儲殿下?？巳R爾和他的父親面容十分相似，當然不是一比一的復刻，而是那種輕易能看出血緣關系的相似。

    或許他還繼承了陛下的雙親，也就是克萊爾祖父母的某些特征，就像唐恩瞻仰過的，宮殿長廊的墻壁上掛著的那些皇室成員的畫像，他能從里面找到相像的部分。

    可他在克萊爾身上找不到一絲伊萊皇后的痕跡。

    但這才是對的，唐恩心想，若不是陛下親口說，克萊爾是他和皇后的孩子，唐恩其實更愿意相信，克萊爾是陛下和一名普通人類的后代，他的另一名生父或生母，或許早被秘密的處理掉了。

    除非陛下愿意說出內情。人類和惡龍的后代，即便唐恩鉆研魔物許多年，這也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

    “克萊爾還在看那些書嗎？”赫伯特問，他神情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手中的文件移動。

    唐恩摸不準陛下的意圖，謹慎的說，“殿下很聰明，不管是記憶還是理解力……”

    赫伯特緩緩抬頭，微敞的領口露出了那枚紅寶石吊墜，貼著他蜜色的胸口，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是么。那除此之外呢，他還有什么讓你印象深刻的反應，不尋常的那種?！被蛟S是因為剛晨起，又或者是因為和他的皇后度過了一個愉悅的夜晚，赫伯特的問話并不顯得那么冰冷嚴肅。

    但唐恩聽出來了，陛下果然是有意默許，他一面擔憂自己之前的授課和答疑是否掌握好了分寸，一面謹慎地搖頭，“除此之外，并沒有?！?/br>
    赫伯特點頭，似乎在思索什么，唐恩有些猜不透他的情緒。

    “他該恢復正常的課程了，請幫我轉達給普利莫教授?！焙詹卣f。

    “是，陛下?！碧贫鞴泶鸬?，他是個聰明人，也不會試圖去揣摩。

    關于魔物，關于魔法，關于神秘的惡龍，克萊爾似乎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或許是屬于他的，那段非比尋常的淵源還未開始?？巳R爾被點燃的好奇心，僅持續了短短的一個月，便專心轉到學習如何成為一名皇儲。

    赫伯特對獨子或許算不上多溺愛，但確實上心，他不遺余力的將克萊爾教導為自己帝國的合格繼任者。

    而時間似乎也證實，克萊爾的確不負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