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續前緣
那青色身影頓了片刻,彎身撿起盲杖送還到小瞎子手中。 “多謝?!毙∠棺咏舆^盲杖卻沒有使用,自己抬步走了。 “白玉辰?” 小瞎子轉頭:“仙君認錯人了吧,我叫白歡?!?/br> 青衫男子聽罷不僅沒走,反而亦步亦趨跟在白歡身后,隨他進入了暮夕島中。 這島雖小,卻隱隱有種世外桃源之感,島上居民大多以捕魚為生,因此出海十天半個月,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島上也有一些農田,基本上都是每戶人家自給自足而已。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西沉,正是島上人收工歸家的時刻,街道上熙熙攘攘。 “白先生,從海邊回來了?送您一條今天現捕的魚吧?!?/br> “白先生,您明日有空了請為我家那個占卜一卦?!?/br> “白先生好,這位英俊的哥哥是誰呀?” 一路走來,大人小孩招呼聲不斷,白歡皆一一笑著應答。 走入巷中,眼看那位青衣仙君要跟著自己進家,白歡疑惑道:“仙君,你為什么老跟著我呀?” “我是祁……我叫阿七,是無緣山無緣門的修仙弟子。前日修練時不甚走火入魔,身受重創,不知不覺間飄零至此?!?/br> 原來這青衣仙君是祁愿假扮的,他被祁景毒害后,心神俱損,徘徊人間數百年。最近在人間又遇到惡魔出沒,就將自己假扮成修仙人士的模樣,想要到海外尋一處隱世之地,所以偶然流落到暮夕島。 祁愿心知這個小瞎子就是白玉辰,他既然不承認,自己也隨便編些瞎話,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祁愿認識的白玉辰,是上仙界以冷傲自居的觀淺仙尊,但是今日這一路走來,竟見他與人為善,說話間笑意不減,與曾經簡直判若兩人。 祁愿偶爾也會夢見三百年前云棲峰觀靈臺的場景,甚至想要去尋找過白玉辰,雖然也說不清楚找到他到底是想嘲諷奚落還是伸出援手。 不過,回魔界沒多久他就自顧不暇了,自然也就不知道白玉辰的最終去向,沒想到再見面,他竟把前塵往事忘得干干凈凈。 冷漠無情是你,天真無邪也是你,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祁愿非常好奇,天仙墮入凡塵究竟是何模樣?既然有緣遇見了,無論如何也要賴在身邊。祁愿心中暗暗想著,不禁覺得一切都意趣盎然。 “仙……先生,我此時受傷甚重,實在無力回歸仙門。我看你眼睛不好,還請您發發善心收留我,痊愈前我愿為您端茶倒水,任勞任怨。痊愈后,我定當竭盡全力報答先生的救命之恩?!?/br> “誰說的,其實我眼睛好著呢?!?/br> 白歡自被好心人從海中救起時,眼睛就是壞的。瞳孔一片灰白,不見一絲光亮。 他失去了所有記憶,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流落至此。剛到島上時命若懸絲,幸而島民樂善好施,輪流照顧了他幾年,這才好轉一些,漸漸能看見東西了,只不過還是模糊不清。 因為眼睛畏光,白日里便拿一條白布蒙眼。雖蒙著眼也能視物,但以防萬一外出時盲杖仍不離身。 白歡在島上修養多年,身體好轉后不愿再寄人籬下,于是搬到一處偏僻的空屋子自力更生。 時日久了,他發現隨著眼睛的恢復,自己漸漸有了靈氣,于是閑暇時就在院子或者海邊修煉靈法,長此以往,修為竟然大有長進,身體也已痊愈,只剩眼睛時不時會脹痛難忍。 他在暮夕島上受了島民許多照顧,于是身體恢復后,就開始利用靈力回報島民的恩德。 數十年后他的容顏依舊不變,人們隱約知道他不是凡人,恰好他一直為島上漁民起卦占卜,預言出海是否安全,多次救人性命。因此島民們尊稱他為“仙君”,卻被他言辭拒絕,只好退而求其次喚他“白先生”。 他占卜預言從不收取回報,于是島民極其尊敬他,經常送他些果蔬魚rou以作報答,因此他的生活也算安寧自得。 現在來了一個身受重傷的阿七,即使不圖他的回報,也不能見死不救。 “好吧,本來我也是被這里的島民所救,才僥幸活下來。如今你既遇難,住下來休養便可,不必再言‘報恩’二字?!?/br> 祁愿終于如愿以償地賴了下來,見天色已晚,就問白歡道:“白先生晚飯想吃什么?我來下廚做飯?!?/br> 白歡雖獨自生活多年,但生存技能基本為零,一直學不會生火做飯等家務瑣事,摔碗、燒房子等事時有發生。不過阿七第一天住進來,身上還有傷,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動手做飯。 “你先休息吧,晚飯我來做?!?/br> 祁愿挑了挑眉,不食人間煙火的觀淺仙尊竟會做飯?那他無論如何也要嘗嘗了。 “好啊,那我就在此靜候先生了?!逼钤感Φ锰鹈?。 沒過多久,他就聽見廚房傳來的鍋瓢摔打的聲音,不由笑彎了眼。 天色完全黑透之后,白歡才把晚飯端了上來,做的是紫薯粥和蒸魚。 祁愿探頭一看,見湯碗里一團藍色的粘稠物,那條魚不僅魚鱗沒有刮干凈,似乎也沒有放佐料調味。 白歡頂著一張被鍋底灰抹花的小臉兒,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我沒想到紫薯和白米煮出來是這個顏色的,我以為是紫色的呢,不過聞著挺香呢?!?/br> “沒關系,味道應該不錯的?!?/br> 祁愿嘗了一口,果然香糯可口,可是那魚確實沒有味道。 他看著白歡尷尬的小表情,不由心軟:“晚上吃清淡些對身體好?!?/br> “對,對,嘿嘿?!?/br> 晚上睡覺時,祁愿回憶了一遍今天白歡的所有行為言語,從頭到腳不見觀淺仙尊的一絲痕跡。祁愿不禁懷疑,難道當年自己對他真的有所誤會?其實真實的白玉辰并不是那種孤高自傲的人? 他現在已將往事忘了個干凈,那么,也許他們可以重新認識,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祁愿:“明早我們吃什么?” 白歡:“呃……番薯粥?魚片粥?” 祁愿假裝修養了好一段時間,天天吃白歡做的病號飯,后來實在忍無可忍,就不再裝虛弱了。 這日,白歡睡了個懶覺,起床時祁愿已在堂屋等候了。 “白先生,早安?!?/br> 祁愿向他打完招呼,忽然愣住了,因為白歡的眼睛。 前些日子白歡一直用布條蒙著眼睛沒有摘下,因此祁愿至今沒看到他眼睛現在的樣子。 白歡是今天睡懶覺睡迷糊了,起床時忘了戴布條。他現在的眼睛是灰白色的,與之前的藍瞳大庭相徑,不過仔細看還是很有光彩的,不像以前總是冷冰冰的。 “你就別叫我白先生啦,整天住在一起這樣叫怪別扭的,你就叫我白歡吧?!?/br> 祁愿看著說話時笑眼盈盈,不由脫口而出:“我叫你阿歡可好?” 白歡覺得這樣叫有些親昵,從沒人這樣叫過他,不過他也蠻想聽聽看的,于是點頭答應:“好呀?!?/br> “阿歡,我做了早飯,一起吃吧?!?/br> 白歡不爭氣地微微紅了臉,覺得這個叫法確實很好聽。 早飯是云吞面,白歡吃的不亦樂乎??赡芎蛷男≌疹櫟艿苡嘘P,祁愿做飯的手藝很好,他看著白歡吃得嘟起了小嘴,就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嘴角,笑道:“阿歡慢點吃,以后每天給你做?!?/br> 下午灑掃完庭院后,祁愿又去廚房忙碌了半天,晚飯時端了兩只湯碗上桌。 白歡探頭一看,不樂意了。 “我不吃白團子?!?/br> “為何?我團了半下午呢?!?/br> “反正就是不吃?!?/br> 于是白歡眼睜睜看著祁愿把團子都撈到了自己碗里,只給他留了一碗白面湯。 第二日,白歡早早得餓醒了。出屋一看,祁愿正在院中漿洗昨天換下的衣服。 祁愿見他出來,笑問道:“可是餓了?” 白歡不愿承認,扭臉不言。 于是祁愿繼續洗衣服,洗罷衣服又去給院子里的花草澆水,就是不去做早飯。 白歡又不樂意了,不自覺把嘴撅的老高。 “我餓了,要吃小餛飩?!?/br> “沒有餛飩,只有昨日的團子還剩一碗,你吃是不吃?” “吃?!?/br> 祁愿得償所愿,看見他別扭地皺起小臉,忍俊不禁。 今日剛好有一月一次的集會,吃完早飯,二人便出門去趕集。 白歡特別喜歡趕集,尤其是現在有一個人陪伴自己了,想想就很開心。他在前面邊跳邊走,祁愿在后面看得忍俊不禁。 集會上人很多,祁愿怕有人撞到白歡,想伸手護住他,但抬了抬手又覺得不太合適,就猶豫著又放下了。 白歡才沒想那么多,見前面有賣糖葫蘆的,他“嗖”的一下跑過去,拿了一個先遞給祁愿:“給你?!?/br> 等了片刻卻不見祁愿伸手,白歡疑惑道:“你不喜歡吃這個?” 祁愿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東西,有點像懷念,又有點像心痛。 “不,我很喜歡?!?/br> 兩人邊吃邊走到集會中心,這里賣東西的攤位多,來往的人也更多。祁愿低頭挑東西的時候,一轉眼白歡就不見了。 他倒不擔心白歡走丟,而是擔心他磕著碰著。于是一邊喊著“阿歡”,一邊腳下生風四處尋找。 當他慌慌張張找到白歡的時候,看見他正在逗一只小狗崽。 祁愿放下懸在嗓子口的心,朝他走去,本想說他兩句的,但看他逗小狗都得開心,也就忍住了。 祁愿:“喜歡小狗?” 白歡:“嗯,喜歡的” “那就買一只回家養吧?!?/br> 白歡戀戀不舍地放下手,道:“不養了,它生命太短了,以后它不在了我會傷心的?!?/br> 祁愿有些心疼:“那我以后陪著你,我不會不在的?!?/br>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說,也許相處久了,覺得白歡可愛又有趣,并且有一種讓人心疼的易碎感。所以自己才會想要繼續留在他身邊,想要保護他,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不讓他再受到傷害。 “真的嗎?” “嗯,我保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