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央初遇
后來,整個上仙界都發現,興風作浪榜上有名的白玉辰,突然收斂了心性。隨著年歲的增長,竟然長成了一位沉默寡言、清淡冷漠的少年。 喬念自然是最清楚他的變化的,見他日漸沉默淡然,不由心中著急。人若是沒了七情六欲,該是多么寂寞空虛呢。 然而她多次勸阻無果,只好請了經常來往的溫子然來當救兵。 她本不多做希望,畢竟當初白玉辰開始修無情道時,溫子然并沒有反對。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溫子然這次竟苦口相勸。 “其他不說,你又怎知日后不會遇見有緣之人?他日遇見,先不說你自己懊悔難受,你讓那傾心之人如何是好?” 白玉辰冷漠著一雙藍瞳,不為所動。 “阿辰?!睖刈尤磺榧敝戮範科鹚氖?,“我……” 白玉辰即刻抽出自己的手,冷言道:“我已斷絕情根,此生不會再遇有緣之人?!?/br> 說罷,沒有再留下一個眼神。 溫子然的心也像被甩開的手一樣,空空落落的。盯著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怔然出神。 喬念看見溫子然的神情,也覺得心中酸痛難忍,于是三人不歡而散。 白玉辰弱冠之年,元洪仙尊與觀世仙尊體察人間災禍不斷,于是二人攜手投入凡世,再生為人。 災禍不止,誓不成仙。 一百年后,白玉辰修為大成,天生異瞳更是法力無邊。 但百年來,他性情更加冷漠,因此仙門眾人在他這里碰了不少冷釘子。 喬念與他距離最近,仍是時不時想來親近他。但每每都會被他的冷言冷語趕走,下了無數次決心不再理他,但隔日還是忍不住笑臉而來。 溫子然也來了幾次,不多言語,只靜靜地坐在一旁,陪他在未央宮修煉。時日越久,眼中的痛色愈重。于是,不知從何時起,未央宮中不再看見他的身影。 靜聽尊者有時也于心不忍,不愿他眾日孤身一人,封閉情感。但又知無情道的本質,便只能忍下不安,隨他修煉。 其他仙門的仙君來來往往,都清楚他的心性,便也都逐漸與他保持距離,以免被冷刀子誤傷。 這年,仙盟召開百年一次的云巔盛會,其主要目的就是試煉年輕仙君修為如何。 白玉辰在這場盛會中可謂是大出風頭,他不僅法力修煉得出類拔萃,一雙異瞳更是驚為天人。他啟動異瞳神功時,整個上仙界震了三震,所有仙尊都驚嘆他的超然絕塵。 仙盟盟主上官嶼喜不自勝,再加上感念其父母為人,便賜他尊號“觀淺仙尊”。又因著他獨一無二的異瞳,也有人喚他“藍瞳觀淺”。 同時獲得“霜華君”稱號的季玄并不見喜色,其實這百年來他修為大漲,在年輕仙君中也算出類拔萃。但比之白玉辰仍是相差甚遠,知道自己沒有達到上官嶼的期待,不免沉郁寡歡。 喬念自然是替白玉辰高興的,但反觀自己,這些年不知為何修為阻滯,所以此時仍是“沁雪仙君”的稱號。 她悶悶不樂地在盛會中閑逛,遠遠看見了溫子然,兩人只微微點頭以作招呼。不知為何,如今竟都漸漸疏遠了。 白玉辰修為大成后,便下界云游四方。 因他修煉無情道,所以無情無欲。不僅在上仙界時清冷孤傲,在凡間待人處事也頗為冷漠。又因相貌極俊,常被人說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 比如有一次,一家高門大戶的老爺身染重病,久治不愈,家眷以為有什么邪魔作祟。 恰逢白玉辰云游到此處,便主動上門一探究竟。聽其癥狀,只有日間神思倦怠,氣虛體弱,夜間并沒有大礙。 此時的白玉辰已在人間游歷多年,早已看穿人性。一眼瞥過這人的滿室妻妾,年紀最小的都能當他女兒了。 他想起那最惹人厭的段無洛,心知這人也是同樣德行,于是鄙視冷斥一番摔門而去。 再有一次,白玉辰途經一處碼頭,看見兩個兇神惡煞的大人正在毆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那小孩一只手緊緊攥著,另一只擋拳腳的微微張開,掌心一枚朱砂痣紅得引人注目。 白玉辰上前詢問,那二人說這小孩是他們渡口做工的,因今日發現他偷錢,所以打他。 小孩揚起臟兮兮的小臉,咬牙切齒地恨道那是他自己攢的錢,不是偷的。那倆人聽后仍要繼續揍他,即使這樣了那小孩仍然不松手,緊緊握住手里的錢。 恰逢幾名婦人來渡口送飯,說那確實是孩子的錢,這倆人覬覦已久,這樣栽贓的情況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見眾人都這樣說,白玉辰已了然于心,出手痛毆那兩人一頓,直揍得那兩人痛徹悔改。 小孩上前問他姓名,說長大后要找他報恩,白玉辰揮揮手瀟灑離去。 …… 如此種種,舉不勝舉。 于是世人雖感念白玉辰濟困扶危,但對其行事作風談之色變。所以送他“冷面仙子”的稱號。 云游數百年,白玉辰不僅與下界凡人打交道,甚至與鬼界鬼王莫滄瀾也性情相投,結為好友。 這日,白玉辰云游到江南繁華之地,在揚州城中竟遇見一厲鬼行兇,傷及數十名無辜百姓。 白玉辰立刻提劍而上,這厲鬼正失性發狂,白玉辰一時沒將它治住。正要引它至一片空曠無人之地,準備發動異瞳神功。 身側突然閃過一個身影,那人功力深厚,尤其一雙鬼手掌法了得,片刻后就將那厲鬼制服。 那人轉身對著白玉辰朗聲笑道:“觀淺仙尊果然身手不凡,不敢勞您使用異瞳法術,這小鬼本王帶回鬼界了,明日再向仙尊請罪?!?/br> 說罷,提著那厲鬼瀟灑而去。 白玉辰知道這就是鬼王莫滄瀾了。 誰知到了第二日,莫滄瀾竟真的又到揚州城來找白玉辰。賠罪說是鬼界看守不嚴,竟讓那厲鬼逃脫,禍亂人間,現下已嚴厲懲罰,永不再犯。 白玉辰本以為他是難纏之人,但這人性情灑脫,心胸疏朗開闊,竟是一位難得的至情至性之人。與他交談起來覺得神清氣爽,意趣盎然。 于是,當鬼王莫滄瀾提出結交之意時,他也沒因其是鬼界之主而斷然拒絕。 然而,有一處地方是白玉辰碰也不想碰的,那便是魔界。 如今魔界的魔王名為祁愿,聽聞性情乖戾,是有仇必報的陰狠之流。 不過白玉辰對他倒是沒有什么印象,白玉辰真正避之不及的是祁愿的弟弟——祁景。 祁景戀慕白玉辰。 一年春暖花開時,白玉辰行至長江岸邊,江岸兩側桃花盛放,前來賞花者眾多。 熙熙攘攘間突然一個人被擠下岸去,落去水中。人群哄叫不止,卻無援助之手。 白玉辰毫不猶豫飛身而起,鞋不沾水,探手將那人提出水面,救上岸來。 那人回過神來看見救他之人雙目湛藍,形容舉止淡定優雅,飄逸寧人。 于是,瞬間傾心。身邊人聲鼎沸,從此眼中心中只他一人。 祁景曾數次表白心意,被拒后仍死性不改、糾纏不休。 白玉辰被他纏怕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鬼王莫滄瀾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說是要與他在祁景面前演一出恩愛好戲,讓他徹底斷絕念想。白玉辰無別無他法,只好答應。 于是,那日祁景又來白玉辰落腳的客棧找他時,看見了這樣一幕。 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白玉辰被豐神俊朗的莫滄瀾輕攬在懷,莫滄瀾抬起手中的酒杯親昵地喂至他唇邊,白玉辰薄唇微啟將酒含了進去。一個風流倜儻,一個嬌羞可人。 兩人演技不精,但效果甚好。祁景“無意間”撞見那恩愛場面后,便遁回魔界,從此不見蹤影。 祁景回魔界后傷心欲絕,重病數日不醒。 自己當做心肝寶貝寵愛的弟弟竟被人傷害至此,睚眥必報的祁愿將白玉辰三個字牢牢記在了心里。 恰逢上仙界又召開云巔盛會,大宴各方仙士。祁愿聽說后,大手一揮“走”,帶著貼身下屬郁楓化作普通仙君模樣溜上了熙熙攘攘的云棲峰。 白玉辰為了人間災荒提前回來了兩日,想去藏書閣翻翻古籍,看有什么良方可以治災。 誰知翻了幾本,毫無所獲。心不在焉間正準備出去,就見季玄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見他在此竟驚慌失措,沉下臉來。 “你在這兒干什么?” 白玉辰不愿理他,無視而去。 到了晚上,眾仙門齊聚于廣譽宮參加宴飲。上仙界舉辦如此盛宴,是白玉辰這清心寡欲之人最為煩惱的。 這晚他被幾個不甚眼熟的仙君拉著敬了幾杯酒后,便借醒酒之名趁機躲了出來。 化作無名仙君的祁愿帶著郁楓閑逛到未央宮的一處庭院時,看到了這樣一副景象。 庭院空空,月光清涼。點點翠墨的竹影下,一位五官絕美、氣質絕塵的冷艷仙子立在一灣池水旁,池水波光粼粼,倒映在他一雙湛藍的眼眸中。 祁愿想,他就是白玉辰了。 在祁愿走近身前時,白玉辰已經感覺到身體的異常了。但他見祁愿面生,便強忍著不動聲色。 “你是何人?” 祁愿微一行禮:“在下師從無緣門,由于第一次來上仙界,喝醉了酒不知不覺迷了路。走到此處打擾了仙尊清幽,實在不該?!?/br> “無妨?!?/br> 白玉辰此時已無暇他顧,只因體內有種極為陌生的感覺。身體某處如烈火烹油般熾熱,連帶著頭暈眼花、四肢酸軟,只想跳入眼前的冷池中一洗為快。 這樣想著,他也這樣做了。 祁愿看見他突然身體歪倒,下意識地想拉住他。誰知他的動作竟那樣決絕,因此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帶入了冷池中。 然而浸入冷水中的白玉辰并沒有感覺有何好轉,反而因為手被人攥著,那股灼熱穿過四肢百脈全都集中于那只手上,只想讓那手握得更緊、更疼。 祁愿這時才明白過來狀況,他看著白玉辰緋紅的臉頰、迷蒙的藍瞳,心里不禁冷哼,原來這堂堂上仙界也有如此腌臜的手段。 白玉辰覺得又冷又熱。 體內的炙熱無法消散,灼得他香汗淋漓。軀體卻又無比寒冷,想要即刻鉆入那人的懷中。這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陌生卻又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祁愿心知他是被居心叵測之人灌了藥性濃烈的春酒,不過他并不打算施以援手。他倒要看看這心腸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觀淺仙尊,被情欲奪走心智是什么樣子。 你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么?你不是潔身自好、無欲無求的仙尊么? 仙人墮落是世人最愛的戲碼,高高在上被打入污泥是多么令人歡喜的場面。 祁愿從不在意被人罵什么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云云,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不讓自己變得強大,又怎么在這魑魅魍魎橫行的世界茍活呢。 于是,他盡情欣賞了上仙界最高傲的觀淺仙尊在他懷里嬌喘流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