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之前跟秋嵐說的那樣，高一程的前男友，是個有話就直說的人。他記得高一程跟自己說他在留學前不再談對象，但今天他卻看到他帶男朋友來學校。是，就算高一程沒有親口承認，他也可以確定那就是高一程新交的男友，特別是剛才那一幕……他只覺得自己受到欺騙，不管高一程的現任是不是在場，他直接就跟過來找他要他給自己解釋。

    冷不丁有個陌生人聲音響起，秋嵐一瞬間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顫著脖子扭頭，看到不遠處走廊上那人?？创┲彩莻€學生，他眼睛沒有看秋嵐，而是直射高一程，明顯受害人質問氣場。

    秋嵐忽然不知怎么有種……咋有種偷情被正房抓住的感覺？？

    “我沒有那樣說過?！备咭怀掏抢镒吡艘徊?，遮住秋嵐一半視線，語氣平平道，“我那個時候說，我以后要專心準備留學的事情，不想在戀愛上花太多時間。除此之外，你以后如果不跟我一起去國外的話，我們大概率長期異地幾乎見不到面?！?/br>
    “你最后一句不就是強迫讓我跟你分手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也跟你道歉過我的決定太唐突。但是，最后是你選擇分手?！备咭怀萄凵袢缯f話語氣一樣平淡無波瀾，目光沒有一絲偏離回避，直直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只是對你說不想在戀愛上花太多時間，并沒有說不談，不再談?！?/br>
    對方盯著高一程不語。

    高一程轉身，叫了秋嵐一聲，牽住他的手，往雙扇門那一邊走，在門檻前對他輕聲說了一句“小心腳下”。

    “橙子，你等一下！”

    過了門檻，聽到身后那人不斷叫著自己的名字，還有追過來的腳步聲，高一程停下，再次轉過身：“你還有什么事？”

    他站在門檻那一側，止步。高一程道：“你想陪我們散步嗎？”

    “橙子，他，真的是你新交的男友？”對方用目光掃了下秋嵐，看著高一程問道。

    “為什么會有假？”

    “我從來都沒見過他，你也沒說過，你怎么突然就……你突然就帶他來教室，你什么意思？”

    “帶自己男友或女友來教室陪自己上課，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

    “你不一樣！你知道有那么多人追你，你知道有很多人的眼睛都盯著你。你是故意的。你什么意思？告訴所有人你不是單身了，你有新的男友，你和我，咱倆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

    “你等一下?！?/br>
    高一程深呼吸，看上去很疲倦的樣子。他扭頭，對秋嵐道：“嵐嵐，你要不要先進教室歇一下？”

    不管對方是誰是什么原因，秋嵐一聽他這會兒巴拉巴拉對高一程，對自己的人一頓懟，暴脾氣就上來，正要回懟，高一程這句問話卻斷了他開口的動作。他一下不知怎么回應：“??？??？沒事，沒事，你倆聊，你倆聊……”

    太傻了，自己這回應，秋嵐感覺對面那人似乎在用“這人腦子有病吧”的眼神看自己。

    高一程想了一會兒，回過頭，看向他，又深呼吸了一次，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對他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確實很喜歡你。甚至，你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也很喜歡你。但是現在，不可能了?！?/br>
    “為什么？”

    “我不喜歡你了?！?/br>
    “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了？”

    “……”

    “你以前喜歡，現在不喜歡，總要有理由。是我哪里跟以前不一樣了？是我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努力追你？學習生活所有方面都跟以前沒什么區別，不，我覺得我比以前還要更好，有實習經驗，考證考試都刷了高分……比大一什么都沒有的時候都要更強一些，怎么你反而又不喜歡了？只不過在分手后沒再說過話，不再纏著你……因為不再纏著你嗎？可是你不是喜歡不黏人的人嗎？”

    “我沒有說過我喜歡不黏人的人?！备咭怀碳m正道，“我只說過我可能不會跟你經常黏在一起。這一點不是只對你?！?/br>
    他仍是不明白高一程為什么會不喜歡。他一直能感覺出高一程對自己還是有感情，只是從哪個時間點開始，變了。變的原因是什么？為什么？

    “跟你努力不努力，跟你有什么樣的能力，你的外貌你的性格，都沒有關系?！备咭怀叹従彄u了搖頭，說，“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br>
    “……”

    “也跟他沒有關系?！备咭怀套⒁獾剿哪抗庥滞飴鼓沁吰似?，說道，“我不喜歡你了?！?/br>
    “如果我當初沒有跟你說分手……”

    其實他和他明明可以繼續談下去的——他一直這樣認為——但都是因為高一程大一結束時，忽然說他要準備去留學讀研，才斷送了那樣一直在一起的未來。畢業后去國外讀研？這是他答應跟他交往時沒有提起的事，讓他始料不及。

    他是不可能去國外的，客觀和主觀都不可能。起先他想異地戀也沒問題，可以熬過來。但是，之后跟他發生很多事，特別是上床后，他越來越不能接受他要離開自己那么遠且那么長時間這件事。

    大半夜在QQ上吵架，一氣之下，手機關機睡覺，結果高一程聯系不到他，卻也沒來找他。長痛不如短痛，最后一次約會聊了很久后，他跟他提了分手。

    “我也不知道?！备咭怀檀?，“或許會一直喜歡你?，F在不可能了?！?/br>
    聯系不上他的那晚，高一程整夜沒睡好，第二天困得上課都如同夢游，去找他，他卻依舊不快地回道：“你如果真擔心我，你昨晚就應該直接來找我?！?/br>
    “……哦?！?/br>
    高一程要回宿舍補覺，結果他更覺得他根本沒把他放心上，如果真擔心怎么可能還沒說幾句就去睡覺，能睡得著？

    分手后，他聽說高一程不準備再談。有人說，高一程是被他傷到了。他若聽到，會回“因為橙子他要留學”。

    分開后，也許是注意力轉移，也許是視角轉換，也許是回憶的濾鏡作用，每次看著高一程或者聽到別人談論他，雖然一邊仍提醒自己“不會長久”，但另一邊也會想——“會不會分得太早了？”

    高一程不準備再談，他認為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想談戀愛，跟自己在一起也沒付出真心；他也有想到別人說的“被你傷到”，想到他對自己還有感情，想到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想到床上他身體的溫度與力度……

    如果不考慮未來，只享受當下呢？

    還會有那種可能嗎？

    “不可能了?！?/br>
    高一程依舊淡淡地說著，沒有愛與恨，眼神中對他只有深深的無奈，和有些不太耐煩的倦怠。

    十分鐘后，高一程和秋嵐從側門離開藝術樓，高一程的前男友沒有再追來。

    一路沉默，又走了一會兒，高一程問：“嵐嵐，你餓不餓？”

    “??？嗯，還行吧……”

    秋嵐有種心里堵得緊，胃疼的感覺?！拔也幌矚g你了?！备咭怀陶娴牟⒉皇菍λ腥硕紲睾臀?，他是會這樣冷漠干脆地說直白拒絕的話，如果那個被這樣回答的人是自己……還有那人提到的另一種可能性，那個他們一直在一起、沒有自己存在的可能性……

    “什么還行？”高一程問。

    “嗯？啊，沒什么……”

    “……”

    “……”

    高一程慢慢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然后，他腳步放緩，拽過背包肩帶，手伸進包內摸索摸索，掏出一個東西，遞向秋嵐。

    秋嵐看到那是一板巧克力，嶄新的外包裝。

    “……你怎么帶的有這個？”秋嵐扭頭問。

    “帶著……吃啊?！备咭怀陶f。

    “……你自己買的？”秋嵐接過巧克力，眼睛再次瞄向他，問。

    “我自己買的?！?/br>
    “不是別人送的？”

    “不是?！?/br>
    秋嵐撕開外包裝，扔垃圾箱，“咔”一聲，褐黑色巧克力被從中間掰斷，一分為二。

    秋嵐給了高一程一半，兩人各自都吃了一小口，繼續在默然中行走。

    午后的陽光有種讓人困乏的溫暖感覺，影子的顏色更深了一些，路上依然能看到不少游人，他們看上去都悠哉悠哉，眼前耳旁充斥著踏春的笑容笑聲。

    “剛才那個人……”秋嵐終于開口，笨拙地cao縱著、組織著語言，“是你……前任？”

    “嗯?！?/br>
    秋嵐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說：“原來你前任是男的……”秋嵐扭頭，看向高一程，“你，你喜歡男的？”

    “你不知道？”高一程也看向秋嵐，似乎很驚訝的樣子。

    “……你又沒跟我說過！”秋嵐憋不住了，站住腳對他大聲道，“我怎么知道?！彼f完，快速回憶聊天記錄和現實對話。沒有。沒錯他真沒說過。

    “你真的不知道？”高一程跟著站住，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神情，目不轉睛地看著秋嵐問，“你不知道，你就直接跟我告白？”

    “……”

    “你沒有考慮過我可能根本不喜歡男的嗎？”

    “……不，不……”

    秋嵐邊喃喃，邊繼續往前走，高一程跟上去。

    “我覺得這……我也想過你會不會喜歡男的，但……這，你真的喜歡……這，太震驚了這感覺就像……那個……拉郎成真？”

    秋嵐邊亂糟糟地說著，邊只管往前走。實在是太叫人震驚了。他確實想過他會喜歡男的，特別是他也說過會有男的追他。但那都是自己沒有親口去問，沒有被證實的猜想……我現在是在做夢嗎？

    高一程快步，趕到秋嵐面前站定，秋嵐被迫停下來。

    “拉郎？”高一程喘口氣，看著秋嵐的眼睛，接著笑問，“拉誰的郎？”

    他笑容如同那日，在陽光照射下快閃瞎秋嵐的眼睛。

    秋嵐避開視線。七八秒后，他慢騰騰，低聲說道：

    “……你和我?！?/br>
    他手中剩下的巧克力有些融化了，手指陷進去了一些，被染黑。

    他隱約聽到高一程忍俊不禁的聲音。

    秋嵐抬起頭：“那那，咱倆？咱倆？我們現在？”

    他面紅耳赤急切提聲連續問著，是真的發問，也是為了擺脫讓自己尷尬的局面。

    我們現在的關系？

    高一程稍微收起笑，略帶疑惑地看著秋嵐，道：“我好像……今天一天，不止一次回應‘這是我男朋友’?！?/br>
    怎么到現在還問呢，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秋嵐仍看著高一程。

    高一程想了想，有些明白了。

    “……你是一定要聽我說那句話，才算答復嗎？”高一程問。

    秋嵐還是沒說話，只看著他。

    高一程也沉默，然后往旁邊看，抬手掩住嘴。他裸露的脖頸上，凸顯的喉結蠕動了兩下。

    秋嵐直愣愣看著他。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應才沒說話，怎想會看到高一程這個樣子。也太撩人了吧這貨！故意的嗎！對了旁邊有路人，他說不出口吧……

    “我喜歡你?！?/br>
    一陣風撞到秋嵐手上，巧克力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