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程走進與餐廳垂直連接的短廊，前方幾步之遙就是廚房的門。因為這個廚房在拐彎處，所以他們才都沒發覺里面的情況。

    嘩啦啦的聲音越來越大。馬丁靴底浸泡在地上積水中，隨著走動，攪得水面蕩起一波一波漣漪。高一程到廚房門前，握住門把，一推開門，剎那間像走進傾盆大雨中般，他的頭發外衣，都被斜上方噴濺而下的冷水給淋濕。

    高一程抬起手臂擋在頭上，同時仰起頭，在水霧中，看到這股水的噴口，確實是來自屋頂夾角處的水管。

    高一程退出廚房關上門。秋光和秋月還是過來了，踩在餐廳地板的積水中看著他。

    “你們家水管的總閘在哪里？”高一程用手掌抹去臉上的水，問。

    “……我記得在這里！”秋光帶高一程到廁所，指了指洗漱臺下面，“但我不知道具體在哪兒?！?/br>
    洗漱臺下面陰暗潮濕，堆著盆桶。高一程蹲下來，把雜物先拿出來放一旁，然后打開手機手電筒。強光照射進去，蜘蛛網反射著光先映入眼簾，然后是沾滿污垢的水管，無數細粒浮塵拌著霉氣臭味在空中慢悠悠地飄著。高一程用目光巡視了一圈。右下方這個是水表?？拷砼赃?，有個閘門開關。高一程把手伸過去。

    秋嵐正坐在地鐵上發呆，手機鈴一響，驚醒了他。

    是高一程打來的。

    秋嵐愣。高一程一般不會打電話。不是可以發QQ或者微信嗎？除非……他有什么要緊事？

    秋嵐手指停在接通鍵上，猶豫不決。好久沒聽他說話，現在又對他心情復雜，沒辦法自然面對他。秋嵐不想被他知道自己這種糟糕樣子。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只是聊天或者邀請出來玩，就拒絕。秋嵐這樣想好后，下定決心，按下接通鍵。

    “喂？”

    “嵐嵐，你現在還在醫院嗎？”

    熟悉的溫和聲音。好好聽……該死，為啥會覺得好聽！

    “沒，我在地鐵上?！鼻飴拐Z氣平淡道。不錯不錯，很自然。

    “嗯……嵐嵐，我現在在你家。剛才你家的水管，突然爆了?！?/br>
    “……??？”一分鐘不到，淡定蕩然無存，秋嵐嗓門頓時提高，“又爆了??？”

    秋光和秋月擔心地板積水滲到樓下被罵，拿著盆或牙刷杯，蹲地上不斷地往提來的桶內鏟水。當秋嵐回到家時，地板積水只剩半厘米深度，用拖把拖一拖就可。

    在水閘關掉，水聲消失后，秋月默默遞給了高一程一條毛巾。他簡單擦了擦頭，頭發還是濕塌塌地貼著頭皮后頸，秋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被爆裂的水管“攻擊”到了，本來脫口的“怎么回事”，立刻變成：“你沒事吧？”

    “沒事?！?/br>
    高一程說著，轉身要帶秋嵐去看廚房水管情況。秋嵐注意到他的左手臂，夾著大衣。大衣顏色很重，好像被水洗了一遍。秋嵐再看他身上穿的針織衫，就算沒濕，也肯定沾了寒氣。一月份，傍晚氣溫零下兩三度，秋嵐家里沒有暖氣，只穿襯衣與針織衫，又剛洗了冷水澡……

    “咳咳?！?/br>
    高一程不由自主咳嗽了幾聲。秋嵐回過神，看到他用手捂著嘴，手指微顫；他抬起腳繼續往前走，水珠從他的鞋底往下滴，靴子皮層表面在燈光照射下滿是亮閃閃的水光，如折射來的刀片刺向秋嵐的瞳孔。

    “等下?！?/br>
    秋嵐幾步上去抓住高一程的手臂。

    “你先暖一暖身子吧?！?/br>
    秋嵐硬將高一程拉到自己房間，坐到自己床上，讓他把大衣先丟旁邊別管，然后拽起棉被披到他身上問：“你里面的衣服濕了沒？”

    “沒?！?/br>
    秋嵐這一系列動作特別快，又特別有力堅決，高一程任他擺布，這會兒上半身裹在被子里，才有空抬頭，眼睛與他對上視線，然而他卻立刻躲開了。

    “好?！鼻飴古ゎ^看別處，抓抓頭發，心想有什么讓高一程暖和的。暖水袋……對了之前買藥送的暖寶寶！秋嵐飛速到衣柜前，從抽屜內拿出一個暖寶寶，撕開貼紙塞給他。

    在高一程面前站穩，秋嵐定睛一看：這么大個兒的人，肩膀搭著被子坐在床沿上，手里握著還沒巴掌大的劣質暖寶寶……好low！我這也太low了吧！丟人。秋嵐臉發燙，雙手無措地不知放哪兒是好，喉嚨干燥。

    高一程低頭，看著手中有一些些熱度的暖寶寶，似乎才反應過來，秋嵐急匆匆地把自己拉過來，給自己蓋被子，給自己這個東西的原因是什么。他笑起來。

    “嵐嵐，我沒事?！备咭怀烫痤^，緩緩道，“你不用擔心?！?/br>
    “我沒擔心你?！?/br>
    秋嵐頭扭向門口的方向，下一秒，高一程握住他的手。

    突如其來的冰寒觸感，秋嵐條件反射地叫了聲，手直接往上一提避開，視線一轉瞪著高一程。

    高一程對他淡淡微笑著，好像剛跟他開了個很成功的玩笑。

    秋嵐手又忽地沒力氣了，慢慢垂下，再次套入高一程的手中。

    涼。他的手非常涼，還有些硬邦邦的，真的是“冰塊”。秋嵐眼神軟下來，伸出另一手，用兩只手包住他的手，揉一揉搓一搓努力給他暖一暖。

    高一程的眼睛盯著兩人交握的手。

    他確實冷，特別是跟秋嵐打電話那會兒，冷得刺骨，感覺骨頭縫里都是冷，冷到出現唇齒打顫這種無法自控的生理現象。秋嵐的手其實也不是特別熱乎，但跟他比起來已經非常暖和。就連胸口，都好像跟著被暖熱，出現了guntang的感覺。里面發出聲音，緊接著，某種欲望快要沖出來。

    他想喊他的名字。

    嵐嵐……

    “咳咳?！?/br>
    一聲不吭這樣給他暖手，秋嵐還是尷尬，感覺快無法呼吸，于是清了清嗓子，問高一程具體發生了什么事。

    “沒關系，不是第一次?！鼻飴孤犓f完，口氣隨意道，“水管老化。我知道?！?/br>
    高一程拽著秋嵐的手，讓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他用臂膀撐起被子，把他也裹進來。

    秋嵐緊挨著高一程坐下，身旁暖呼呼的rou體溫度，透過衣服傳過來。過近的距離使得他的氣息格外強烈，如實體化般一下子緊緊纏住秋嵐。

    秋嵐渾身肌rou僵硬起來，才想到：對了我們半個多月都沒見了。連網上聊天都很少。為啥？一瞬間想不起來了。腦海中的圖像，就像壞掉的電視機屏幕一樣，都是“雪花”。

    秋嵐能感覺出，高一程的手臂在自己背后。他在摟我的腰——明知是錯覺，秋嵐仍情不自禁這樣去想。他好像在說什么……秋嵐犯迷糊般“啊”了一聲，腦子才像剛接受到他的聲音，開始分析他話語內容的意思……哦他是讓找物業來解決這事兒。

    “沒用。白天都很難叫醒，現在晚上肯定沒用?！鼻飴勾鸬?，“直接叫維修公司就行?！?/br>
    高一程沉默片刻，說：“這樣不行，這是物業的職責。要想辦法多跟他們說一下?！?/br>
    秋嵐：“太麻煩了?！?/br>
    高一程：“……”

    秋嵐：“……”

    高一程目光轉過來，盯著秋嵐。秋嵐打了個寒戰，忙對他解釋道：“是真的麻煩。有那個時間跟他們說，水管也修好了。生活急著用水一堆事情沒時間糾纏那些?！?/br>
    高一程看著秋嵐的眼睛。他眼神中滿是急切又有些許緊張，好像生怕高一程不能理解他說的話。

    高一程扭回頭，深呼吸一下，輕聲道：“嗯，你說的有道理?！?/br>
    高一程掏出手機，剛解鎖屏幕，手指卻停住不動。

    他想了想，又把手機收起來，對秋嵐說：“嵐嵐，水管明天白天再修。今晚，你和你弟弟，要不要來我家??？”

    秋嵐剛松口氣，這會兒一聽這話：“……??？”

    “沒有水太不方便了?！备咭怀陶f，“而且你家太冷了，我擔心你弟弟感冒?！?/br>
    秋嵐愣，接著“騰”地站起來，撒腿跑去看秋光、秋月——直到這時，他才發覺，自己把倆弟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