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入雷峰塔的時候，井然將他和吳邪留下的痕跡清掃一空，便帶著他去杭州的街上吃了早點，然后去看那塊地。

    井然買的土地使用權，包括六百多平米的農田和一幢三層樓高的房子，那幢房子是那戶人家以前自己住的。因為井然給的金子夠多，連夜就按井然的要求搬走了。

    “進去看看吧，可能不太整潔，等以后我們畫出圖紙，推翻了重建?！本荒贸鲨€匙和吳邪走進了這間農村別墅風格的房子里，裝潢不怎么樣，但一應設施還是齊全。

    吳邪各個房間看了看，就拉著井然的手，一瘸一拐地上到頂樓，他看著了無生機的農田，道：“這地方好好規劃下，可以變得很漂亮。對了，我記得你以前是設計師，我以前大學也是建筑系的。我們一起設計幾個房子，田地呢，一些地方用來種些好看又好吃的瓜果，一些地方用來種你喜歡的玫瑰花？”

    “嗯?！本恍χc頭，設計需用的圓規角尺、紙筆，甚至是做模型用的材料他都備好了。吳邪興致勃勃地坐到書桌邊，兩人就露天開始畫圖，吳邪道：“我給你還原下我的畢業設計，我當時設計了個唐式的仿古宅子，一些細節記不得了，不過正好方便我們按現在的條件和喜好整改?！?/br>
    “畢業那么久了，你還記得那些定理嗎？可別到時候蓋塌了?！本挥弥背咴诩垙埳袭嬛鼗拇罱?，吳邪拍手道：“記得記得，我還記得怎么修浴池呢。到時候咱們看看能不能引溫泉水來，冬天就泡池子里，多舒服?！?/br>
    平地起房子，需要相當的精力，不過好在井然是這方面的專家，便是有紕漏他也能給吳邪指出來。兩人畫了一上午的圖紙，基本把吳邪的畢業設計給復原出來了，井然在宅子后規劃了一塊種植竹林的地和一方養魚和家禽的池塘，道：“圖畫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要找工人了?！?/br>
    “嗯，不過春節很難請人，就算請得到錢也忒高。你趕時間嗎？”吳邪笑著望向井然，道：“或者我們可以先回去，等春節過了再來修房子?！?/br>
    “不用，這是你和我的房子，我想親眼看著一點點竣工?！本蝗ψ×藚切暗募绨?，道：“我去看看這家人廚房有什么吃的，我給你做吃的?！?/br>
    “好啊，好啊。我試試你的手藝?！眳切捌诖貜N房搓搓手，他腿腳不便就沒去廚房摻和，留在頂層玩手機。吳邪很久沒瀏覽人間的消息了，正準備好好看看，就收到了一條讓他笑容消失的信息。

    面面：舍得上線了？

    面面：你和井然在一起？碎片還沒拿到？

    面面：都一個月了！你廢物！

    面面：……你為什么不回我信息？！

    面面：[哭/emoj你不愛我了，臭狗子，春節居然讓我一個人過？！

    面面：你和井然來人間了，對不對！立刻來見我！

    ……

    沈面一連串的消息發來，但大多都是在春節這天前后發的，吳邪當時和井然一起，沒想到去看手機，現在看見手機上的消息，臉色變了幾變。出于本能地，他想給沈面立刻回復過去，但理智上，他卻按了關機鍵。

    “不能……不能，想他?！眳切拔嬷约旱男目诖藥卓跉?，低聲道：“我還要蓋房子，我和井然的房子……他都，都為我來人間了，我不能……”

    吳邪揉著自己的頭，他感覺心底有股很難過的情緒在蔓延，他極力地說服自己那是沈巍的殘魂對他的影響，想去見沈面的沈巍，不是他吳邪?？墒悄欠N感覺太疼，太難受了……

    “你怎么了？”井然把燒好的鯉魚、蒸熟的餃子還有炸軟的年糕配醬端上了桌，就看見吳邪倒在椅子上，雙臂抱著自己的頭不住地顫抖著。

    井然忙走了過去，道：“你又想起人痋的事了？”

    “不，不井然?！眳切白プ×司坏氖?，才從廚房里出來，井然手上暖洋洋的，吳邪握著感覺鈍痛的心底被一種新的，喜悅的情緒取代，他抱著井然，低聲道：“我再抱你會兒?！?/br>
    “乖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沒什么值得害怕的?！本蝗嗔巳鄥切暗念^，道：“廚房還有雞，不過是昨天他們吃剩的，不新鮮了。沒開封的可樂和啤酒倒還有幾瓶，你喝不喝？我去取來?！?/br>
    “喝，喝呀?！眳切皬娖茸约翰蝗ハ肷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井然身上，因而吃飯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井然，盯得井然都怪不好意思，道：“你干嘛總看著我啊，昨晚還不夠嗎？”

    “別說昨晚?！眳切鞍涯抗庖葡騽e處，但卻不由笑了起來，想到昨晚他心底那種難受的情緒大半都被替代了，吳邪用筷子戳起一個餃子，然后悶一口可樂，道：“想不到你還挺賢惠，等以后房子建好，我們養幾只狗吧?！?/br>
    “其實你要是想的話，養個孩子也行?！本粌炑诺匦】诰捉乐溩?，道：“你們吳家到你這兒三代單傳了吧？你不要個孩子，可真絕后了哦?！?/br>
    “嗨?！眳切靶χ人粤似饋?，道：“我這樣還要什么孩子？再說，我找個女人生孩子，你不生氣吃醋??？”

    “吃啊，可是你可以自己生啊?！本辉捳f完，吳邪一口可樂直接噴了出來，他用紙巾擦著自己的嘴巴，道：“你們血族這么厲害？能讓男人都生孩子？”

    “倒也不是血族厲害?！本淮蜷_自己的手機，把一張暗紅色的詭異植物照片給吳邪看，道：“這是生長在血族的一種植物，把它種入人體后能繼續存活，而且它的孕育功能很強，相當于人造孕腔?！?/br>
    吳邪一怔，道：“這個，真能種進人體，懷出一個孩子？”

    “嗯，最開始研究這花的時候死了不少人，不過不是我領地發生的事情?！本唤忉尩溃骸斑@花歐洲那邊的血族管叫亞當骨，在亞洲叫女媧果，都是取繁衍造人的意思?！本活D了一下，向吳邪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話……”

    “愿意是愿意，不過我怕疼?！眳切罢０椭劬?，可憐兮兮地看著井然，道：“而且這種事情聽起來好危險，我怕?！?/br>
    “你要是怕，我也不是不可以做一次男mama?！本环畔率种械目曜?，看著吳邪眼里的驚詫和動容，笑道：“不過這段時間不行，我得把領地徹底穩固了，才能考慮這種事情?！?/br>
    “懷孕的血族……很辛苦嗎？”吳邪小心地問道：“要不然，還是我……”

    “我舍不得你受那種苦，小瘸狗?！本慌牧伺乃氖?，道：“繼續吃飯?！?/br>
    “好?！眳切氨痪坏男θ輸嚨眯纳袷幯?，亞當骨、女媧果的事情雖然超出了他作為人類的理解范疇，但是聽見井然說愿意為他懷個孩子的時候，吳邪不知道為什么有了一股特別想哭的沖動。井然陪他建造的不止是一所宅院，一段愛情，而是一個讓他完整的家。

    “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事情?！本怀韵伦詈笠粋€餃子，抬頭喝了小杯可樂，他對吳邪道：“之前你提議我娶一鳴，消息和帖子雖然都發出去了，但我覺得還是可以改一改?！?/br>
    “井然?！眳切吧眢w一僵，一想到陳一鳴，那些不好的事情自然也涌上了心頭，井然點頭道：“你放心，我會給陳一鳴一個滿意的補償。領地的事情，我再想別的辦法?！?/br>
    “我，我……現在是不是很拖累你??？”吳邪有些不安，他雖然高興井然對他的真摯，但很多現實的問題他不得不去考慮。

    “嗯，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先想辦法調整好你的身體，再想辦法讓你長壽不老，還有鞏固領地，提升我們的力量，對了，那個房子的事情也不能停?！本粨P起自己的食指，有條不紊地說著對未來的簡單規劃，他一直帶著笑，不得不說井然的笑給人很安定的感覺，好像一切的事情他都有了充足的把握，“雖然你讓我加多了對未來的任務安排，可是血族別的不多，就是時間多，我喜歡你給我的挑戰。而且我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你也會越來越厲害，到時候就不是拖累，而是齊頭并進?！?/br>
    吳邪看著井然談笑自若的樣子，心里的憧憬和已經埋葬在記憶中的豪情也一點點被喚起。他吳邪本就不是庸人，只是這些年的磨難和束縛把他蹉跎成了半死不活的樣子。井然好似給了他一次新生，而且是在尊重他的前提下，給他的新生和溫暖。

    井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轉化他，或者讓他為難的事情，只是淡淡地描述一個愿景，一個屬于他們未來的愿景。

    “到時候如果你想的話，我還可以帶你去沉淪大西洲，珠穆朗峰，撒哈拉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看看……留下我們的特殊回憶?！本蛔爝厭熘鴷崦恋男σ?，他點了點吳邪的額頭，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市場上轉轉，預定些造房子的木材和石料吧?！?/br>
    “嗯?！眳切包c頭，愿景再好，也要落實到實處，一步步地去做，他拾起碗筷，道：“好久沒洗過碗了，你做的飯，我來收拾吧。收好了我們就出去?！?/br>
    “好啊，我去一樓客廳等你?！本幌认铝藰?，吳邪拍了拍自己的手機，暗道再見了，面面。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愛井然了。

    吳邪收拾完餐具后，就和井然去了市中心的建材家具市場。因是春節，各個廠家都在搞活動，商場里人有多，空氣又悶，把吳邪弄得頭暈眼花的，沒選幾家就有些喘不過氣了。

    “那邊有咖啡館，你去里面休息會兒。我先轉一遍，篩選幾家好的，再直接帶你去看？”井然提議，吳邪打了個呵欠，攀著他的胳膊，道：“好，我真走不動了，去喝杯咖啡?！?/br>
    井然把吳邪帶進咖啡館，要了杯熱拿鐵，正打算離開，吳邪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道：“別去太久哦?！?/br>
    “嗯?！本恍χc頭，道：“對了，你留一個我的手機號碼，有事給我打電話?！?/br>
    吳邪摸出自己的手機，記下井然的新號碼，目送他離開后，就打算刷刷新聞消息。

    “叮咚?！毙碌男畔⒂謥砹?，吳邪猶豫了會兒，沒打算去看信息，他心里估摸著應該是沈面發來的，便當作沒有看見一樣，繼續瀏覽著沙雕新聞大賞。只是看著看著，吳邪就意識到了不對，他對面的位置上多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是忽然出現的，瞬移……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手機也沒壞啊，為什么不回我消息?！鄙蛎尜N近吳邪，伸手壓住了吳邪的手機屏幕，吳邪看見沈面的瞬間有些慌亂，但在看向外面那些建材廣告的時候，心卻慢慢安穩了下來。井然在為他們的家，像個普通人一樣在市場上挑選材料呢……他不能后退。

    “我不回你消息，你不是也能找到我嗎？”吳邪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沈面冷笑了一聲，道：“你倒是長脾氣了啊。你知不知道年三十我是怎么過的？”

    “我不想知道?！眳切按驍嗔松蛎娴脑?，沈面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難以置信，道：“你說什么？”

    “夜尊?！眳切皦合滦牡啄切┘姺钡那榫w，道：“我已經幫你找了十幾年的沈巍碎片了，陪了你十幾年，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身體也垮了，我不能再繼續幫你了?！?/br>
    “你在怪我？”沈面皺起眉頭，道：“怪我逼你吐出麒麟竭？我不讓你吐出麒麟竭，那就便宜井然了。他那么貪婪，知道你有麒麟血，會把你吸干的?！?/br>
    “井然或許是很貪婪，可他不會做竭澤而漁的事情?！眳切安幌肴タ瓷蛎娴难劬?，繼續低頭喝著咖啡，道：“碎片的事情我真的無能無力了，還有塊在我身體里，你要取走就拿走吧?！?/br>
    “吳邪！”沈面低喝一聲，四周的空間有了些許扭曲，吳邪抬起頭，他知道兩人現在置身在了特殊的空間里，他皺眉道：“我說的實話，你不能要求人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br>
    “好?！鄙蛎嫔钗豢跉?，咬牙切齒地道：“把你放到井然身邊一個月，把你放野了。我回去再收拾你?！?/br>
    “我不跟你回去?！眳切皳u頭，道：“此前融合沈巍的碎片，我是得到了些優勢?？蛇@十幾年里，我……都還清了，多的都賠進去了。我不欠你沈面，也不欠沈巍?！闭f完這句話，吳邪感覺他快窒息了，心里、大腦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叫囂翻涌，但吳邪死死地摳著自己的掌心。

    井然，井然……沈巍，你為了沈面，我為了井然……

    牙齦似乎都被緊咬牙關的巨力壓出了鮮血，吳邪卻渾然不動，沈面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吳邪，道：“我給你個機會，你重新說一次?！?/br>
    “說多少次都一樣?！眳切爸币曋蛎?，無法呼吸，索性就不再呼吸，屏息道：“我會愛上井然，忘記你?！?/br>
    “你！吳小狗你欺人太甚！”沈面揪住吳邪的領口，惡狠狠的目光里卻染上了驚懼，道：“我那么想你，你走一個月，我就想你一個月，你怎么可能一個月就說要愛井然？！你氣我？怪我之前打你，對你不好？我可以好好對你，你現在和我回去！”

    “夜尊，你清醒點?！眳切暗氖植蛔杂X地有些顫抖，索性把兩只手背在身后，互相緊捏著，強迫自己身體不抖，道：“你想要的，只是一個聽你話，可以一直陪你的人。不是還有傅紅雪嗎？你把我的碎片拿走，給他。不行的話，就養只狗吧，黑背不錯，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你會喜歡狗的?！?/br>
    “吳小狗！”沈面怒吼，他揚起手似乎想狠狠打吳邪，但他的另一只手卻按住了自己的手，他扯出一個笑容，只是有些扭曲，道：“你看看，你就是氣我之前差點上了傅紅雪。我就算欺負，也只欺負你一個，你不高興嗎？”

    似乎是熟悉了沈面的氣息，他一靠近，吳邪就腹部發熱，吳邪伸手自己的腿上掐起快rou，飛快地狠擰，疼得幾乎快掉淚，道：“放我離開，否則，我會立刻死在你面前?！?/br>
    “你說什么？”沈面驚愕地看著吳邪從袖子里滑出一把餐叉抵在自己的喉嚨上，少許的血沫已經從他最近溢出，吳邪道：“如果你不放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闭f著，吳邪后退了兩步，也是這一退，沈面才發現吳邪的腿瘸了。

    “你的腿怎么了？”沈面失聲，餐叉的尖端已經刺破了吳邪的皮膚，吳邪的呼吸愈發的艱難，他紅著眼睛，看著沈面關切震驚的樣子心底明明是開心的，但卻強迫自己將這份開心撕碎，他的餐叉又深入了些許，道：“與你無關?！?/br>
    “你！”沈面氣急，眼角也紅彤彤的，吳邪看不得他哭，餐叉卻刺得更深了。沈面瞬間背后滲出了層冷汗，他知道餐叉再深入，吳邪會死的。

    “嘩啦?！鄙蛎嫘渑垡粨]，四周景象恢復如初，他窒息般地怒喝道：“好，我走！我走！你個臭狗，死渣男！”

    沈面負氣離開，吳邪一下跌落在地上，他不僅心口疼得厲害，大腦也缺氧般的發暈。餐叉落在地上，帶著溢出的血跡和旁人的驚呼聲，咖啡廳有些混亂，吳邪卻徹底地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