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窺視
“張開嘴讓咱家看看?!?/br> 池淵麻木的仰頭,大張開了嘴,口水混著jingye,口中反射著的,是樹的倒影。 太監滿意的從鼻腔里嗯了一聲,踢過一只瓷盆,命令道“吐里面?!?/br> 池淵照做了,吐完以后止不住的按著膝蓋,微微的喘息。 又開始痛了。 “含進去?!?/br> 池淵伸手端起瓷盆,重新倒進了嘴里。 他現在,比狗都聽話。 讓跪著絕不敢站起來,讓含著絕不敢咽下去。 吐了又含,如此數回,惡心感終于還是漫了上來,池淵捏著自己的衣角,手指顫了顫。 “咽了?!苯K于聽到這兩個字。 池淵咕咚一聲把折磨了他許久的溫熱液體咽了下去,不等催促便沙啞的開口,“謝殿下賞賜?!?/br> 他的臉被猛地抬起,曾雙瞳剪水的眸子里,此刻布滿了血絲。 池淵用了十日,學會了什么叫懼怕。 本沒有這樣容易的。 然而七歲的他實在是過分軟弱了,軟弱到……讓池淵自己唾罵的程度。 怎么就那樣的賤呢。 池淵分不清,他到底是屈從于什么。 屈從于過重的,過多的折辱,還是屈從于…曾經的自己,亦或是……殿下? 殿下。 這兩個字,終是與池淵糾纏過重了。 榮也是他,辱也是他,恩也是他,愧也是他,甘也是他,苦也是他。 池淵的胸口叫囂著,你放過自己吧,八百年的事了,怎么就是過不去呢,可是他就是過不去。 周涉川讓這份過不去越發的痛了。 我不似你想的那般,殿下。 我卑污,粗鄙,jian詐,軟弱。就是這樣一個我,不值得您再搭上什么。 他從前的每一步都是有意接近,把話說的冠冕堂皇,騙過了所有人。 騙過了太子殿下,騙過了師父,騙過了這天下的每一個人,可是他騙不過自己。 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池淵都問自己,在殿下面前用鐘式劍法,真的是因為它…合適嗎。 不是的…不是的。 他日夜苦練,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在他面前漂亮的使出,漂亮到連殿下也忍不住側目的地步。 肖封對他的怒氣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功夫更好,家世更好,那場仗,本就是自己奪了本該屬于他的矚目。 都是要還的啊…… 殿下的習慣,昨夜若是無人侍寢,司寢官早晨便會派一個侍奴過去,用不用全看殿下心情。 這種連臉都不用露,且用唇舌侍奉的行為,是輪不到那些有品級的妃子的。 他那些侍奴們,也多是用在這處。 周涉川喜歡賴床,不愛早起,對于早朝多是不耐的,卻又不得不去,因此晨時多冷冽,不似平日的溫和。 又露不成臉,又得忍著脾氣,誰愿意費勁吧啦的伺候一頓落不著個好呢。 然而某日起,司寢官就免了眾侍奴的晨侍,眾人摸不著頭腦,卻也樂得清閑。 侍奴侍奴,擔了個奴字,便是連人也算不上了,誰也不會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心思,若是殿下愿意,隨手將她們轉送給誰也不是不可以的,她們早早就被灌下了絕育的湯藥,連母憑子貴都不可能,現在又不短了她們吃喝,又不用做事,誰不愿意。 周涉川又連著些時日被伺候的妥帖,終于有一日開口叫住了他。 “你不錯……晚上,也過來?!?/br> 他似乎感受到胯下的人凝滯了一瞬,裹得更緊了。 “不愿?”嗓音中帶著慵懶,和微微的情動時才有的愜意。 池淵含著jiba搖了搖頭。 用更殷勤的侍奉表達了心情,他愿意。 周涉川這日醒的不怎么艱難,連數年沉疴都仿若一朝痊愈了,雙腳不虛不實的踩在腳踏上,半晌胸口才又泛出些無力感來。 大巫醫的治療總算起了效果,他微嘆,只是也不容易。 大巫醫一如既往,從不開正常人能理解的方子,可是怎么辦呢,舉國上下,百年間,也就出了這么一個大巫醫。 屋子里又是空無一人了,周涉川胯間是干爽的,精水都被含走了,又被人仔細的拿綢錦擦干了,并無粘膩。 他喚了桑落進來服侍更衣,腦子里是還不太清醒的,亂七八糟的雜念,一會兒是思量著早朝后去看看母妃……雖然不愿,但是也終歸要多去幾趟,省的她掛念,一會兒又是思量著放出的餌何時收網,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池淵。 于是便問了,“池淵最近還安分嗎,有沒有到處亂跑?!?/br> 他現在那副樣子……倒是怪凄慘的,兩個翅膀禿了,人又變傻了,可憐巴巴的討好著,求著他一點垂憐,像個等糖的孩子……呵……就是個等糖的孩子。 他沒額外吩咐過什么,但是桑落和槐夏,他身邊的兩個近身侍女,都知曉他對池淵的態度,這點眼力見應當還是有的。 桑落遲疑了,他去過呦鳴院兩回,去送蜜餞,然而卻發現頭一次去送的,第二次依舊是滿的,看樣子是連動也沒動。 她便問,“池…公子不愛吃這些了嗎?!?/br> 池淵只是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透出了些許的疲態。 “最近牙疼……桑落姑娘日后也不必送了?!?/br> 桑落回過神,想了又想道,“池公子好像已經恢復了,不再到處亂跑了,也……已經不吵著吃甜食了?!?/br> 恢復了……這么快。 周涉川愣了愣,暫時覺察不出心頭的那點悵然若失是怎么回事。 只是頗有些遺憾。 應當是再也看不見他那副樣子了,剝除了全部的假面和強撐著的淡然,把幾分懼與欲明晃晃的擺在他眼前。 他記得…記得有一回,忘了是建元幾年,池淵戰場上立了功,本可順理成章的留在軍營,做個校尉,一步步積攢軍功,可他依舊回了王都,又被編回了守都禁軍,做了個殿前司虞侯,從五品。 除夕夜,宮里有大宴,周涉川微酌了幾杯,有些醉意,遣散了隨行的眾人,慢悠悠的貼著宮墻走,他自己亦是帶兵之人,暗處隨時都有暗衛跟著,沒什么打緊,歷榮便帶著眾人先回府了。 卻不想,同樣有這閑情逸致的不止自己一個。 墻根下,有一道身影蹲著,漫不經心逗弄一只貓,嘴里說的話也有趣。 “今兒你得了我的食,那就是我的貓了,我知道也有別人喂過你,可是宮宴上的魚rou也是沒嘗過的吧,我特意偷了給你吃,你就得跟我回家了?!?/br> 宮宴?這么說,這人剛在也在宮宴上了?真是好大的膽,帶走宮宴上的魚,來喂一只野貓。 那只貓吃飽了,開始舔自己的毛,那人便看準時機伸出了手,沒想到反被蹬了一腳,貓兒跑了,“唉?”他似是有些錯愕,愣愣的看著貓離開的方向。 周涉川忍俊不禁,看著他的背影無聲的笑了笑。 “不知好歹……”那人嘟囔了一句,站起了身,“本來想著,帶你回家過年的…呵?!?/br> 他站了一會兒,扶著墻又慢慢的坐下了,手里握著酒壺,仰頭倒了下去。 “小畜牲……走吧……再也別來問我要食了?!?/br> 他靠著墻閉上了眼,周涉川不知怎么就解讀出了,“連貓都不要我?!边@樣的意味。 他邁步走了過去,認出了這人是誰,開口道“不是家養的,到底野性難馴,你喜歡,本王讓人馴一只送你?!?/br> 池淵猛的睜開了眼,借著月色,看清了來人是誰,他周身縈繞的淡淡苦澀瞬間碎了,消散在了混著年味的風里。 池淵笑了起來,高高興興的行禮,仰著頭看他,“殿下金安,這大好的日子,怎的也走到這犄角旮旯里來了?!?/br> 周涉川不言語,池淵便知道他剛才說的不是玩笑話,思忖了一會兒道“多謝殿下,還是不必了,臣沒有長性,若是野貓,跑了便跑了,若是您賜的,養不好的話,臣可就負擔太大啦?!?/br> 周涉川笑了,讓他起身,“好,不送貓,送別的,聽聞洛川風景獨好,你可想去看一看?!?/br> 池淵愣了愣……洛川…有傳言,下一役,應當就是洛川了。 沒等周涉川再說什么,池淵便點了點頭,他當時說,“誓死追隨殿下?!?/br> 周涉川后知后覺,當初,那墻根下的自言自語,應當就是他從不示人的脆弱了。 他錯過了窺探的好時機,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