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聞道,夕死可矣
第三帝國侍衛親軍司指揮使池淵,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這句算得上是稱譽的話,在他還是一個小侍衛的時候,所有人都可以隨便說。 他的笑意從來都不達眼底,嘴里卻是附和著“是,我阿娘也說,如果我是個女孩就好了?!?/br> 即便是在重重甲胄之下,那腰身依舊引得人無數遐想,皮膚怎么曬也不會黑,白的如羊脂玉一般無暇。 在一身臭汗的男人之間,他的獨特顯得尤為扎眼。 “池淵,你能不能換個地兒睡,我總覺得旁邊睡了個女人?!?/br> 池淵無辜的眨眨眼,然后漫不經心的解開衣服,一群人喉嚨滾了滾,等著看一些明知不會有的風景,然后就聽見他道“老子jiba比你大?!?/br> “嘶……我去他媽的?!?/br> 池淵極少提起自己的身世,但是眾人都知道,他是御史中丞開國侯的養子……說是養子,其實就是外室生的親子,他阿娘是當年有名的繡女,母子相依為命了幾年,那可憐的女人便一命嗚呼了。 他隨了母姓,不入族譜,開國侯嫌他礙眼,隨意打發出來讓他領了個差事做。 誰知他一路如同開掛一般,不僅入了太子的青眼,在隨太子幾次征伐中立下了赫赫戰功,一路做到了侍衛親軍司指揮使,和那皇親國戚周止戈平起平坐。 后來帝國戰事四起,漸漸把主意打到了未經人類浸染的羽族。 羽族有豐饒的礦石,有數不清的珍寶,傳說羽族仙境海晏升平,只是民眾不尚武,所以羽族在上古時曾依附各國艱難求生,后來,國師連同十二位大法師開創了羽族大陣,將仙境隔離在了世俗之外,外人不可再進入。 帝國幾次派人破陣,皆鎩羽而歸,最后終于發現界陣還是有弱點的,只不過,需得內外共破,帝國大法司苦心孤詣的研制出了破陣石,需得派人用破陣石將界陣破出一瞬缺口,進入以后,再摸清羽族底細,里應外合。 太子周涉川原本是不同意進攻羽族的,“父皇,四處征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羽族鎖國,本就偏安一隅…不世之功,不可取自未入世之地?!?/br> 陛下震怒,原話是“既然你不想,那就由你去?!?/br> 太子無奈領命,帶著池淵,兩人前往羽族。 太子的無奈在別人眼中卻是矯情,這是明晃晃的功勛,只要破開羽族,到時候太子的威望將會再升一個臺階,即便當今陛下明確表示其他人沒有繼位的資格,即便太子賢良謙遜,有治世之才,是合格的儲君,可是欲望本就是不可控的。 不少人恨得牙根直癢癢。 更多的是妒忌池淵。 “他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外室子,他憑什么?!?/br> 所有人都知道,等他從羽族回來,區區一個親軍司指揮使怕是都不算什么了,到時候他很有可能升任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殿前司都點檢,把這一眾的世家子弟壓在身下,怕是九成九的人都不服。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和池淵,竟一去不回。 他們帶去了觀照符,在一旁擺了觀照陣,于千里之外同大法司傳音。 一開始都很順利,結界一點點的破開一絲縫隙,盯著觀照陣觀看進展的眾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大法司嘴角的笑意剛露出一點,沒想到變故突生,陣石……竟碎了。 太子當即嘔出了一口鮮血,池淵也驚慌不已,還來不及說什么,兩人便被吸入了界陣中。 自此便是杳無音訊。 陣石只此一塊,用的是上古時期羽族進供的,帶有皇室之血的金羽,本應萬無一失。 皇帝一怒之下,要將大法司斬首,卻有人道出了猜測,這塊陣石一直被池淵收著,他路上做了什么手腳也未可知,大法司更是承諾,必然會用別的辦法破開羽族結界,救出太子。 如此便過去了三年。 三年后,大法司終于制出了能夠完全破開結界的利器,而戰場上瞬息萬變,因為少了羽族這一份助力,帝國精武原料不夠,不少城池失守。 帝國中,幾乎每人出生都會配一塊玉牌,刻上自己的名字,滴入血液,請法司做法,將一絲命魂注入其中,帝國大軍踏入羽族征伐之時,用搜魂術輕而易舉的找到了碎掉的玉牌,同時找到了失去記憶的太子殿下,他遠在戰場之外,被當初撿了他的那家人帶到了山中。 而用同樣的方法找到池淵時,卻發現他身處羽族皇屬大軍,并且,背后長了一對翅膀……池淵…竟是羽族。 他也失了憶。 好在他和太子碎掉的玉牌都存著一絲命魂,隨軍而來的法司用命魂引渡,將兩人因為重創而受損的魂識修補好,記憶也由此恢復。 消息傳回帝國,舉國皆怒,陛下意欲將他押解回都凌遲,并且要求尸身不得入殮,不得入祠。 開國侯第一時間和他撇清了關系,說什么,從未將他當成是御史府的人…不過是看他可憐給了一口飯,甚至于,他那些哥哥弟弟上趕著要求行刑。 而后多方斡旋之下,說不上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思,最終改成了,將池淵充為軍妓,且…不得自戕。 池淵此時的模樣極其狼狽,他確信自己很多年沒這么狼狽過了。 他明明告訴周止戈了,說這個翅膀,它是可以收回去的,然而周止戈還是拽著他的翅膀捆了起來,還非常粗暴的弄掉了一地羽毛。 他就那樣,被捆成一個非常離譜的姿勢,押到了周涉川面前……像極了一只待宰的雞。 池淵看著周涉川,慢慢的笑了起來,“殿下,好久不見?!?/br> 實際上并沒有太久,人族入主,羽族崩裂,戰事又起,紛擾再臨,不過數日罷了。 兩人在幾日之前,還品酒論詩,池淵就用現在那雙被捆的鮮血淋漓的翅膀,帶著周涉川飛到樓閣之上,“阿川,你不知道吧,飛得越高,月亮就好像越近了呢?!?/br> 恍如隔世啊。 周涉川用帕子掩著口鼻咳了幾聲,近侍歷榮關切的目光便望了過去,看向池淵的眼神也就越發的怨毒。 周涉川拿下帕子,眉眼中透著疲憊和些許不肯磨滅的希望,他問,“是你做的嗎?!?/br> 池淵沒有回答,他定定的看著周涉川回問,“在羽族生活,不好嗎?” 安居樂業,沒有戰火,不好嗎。 他最喜歡家附近的那片冬絨花田,夏天在里面打滾特別舒服。 他喜歡收集自己翅膀掉了的羽毛,找人把它們做成御寒的衣物送給周涉川。 即便當事人多次表示拒絕,池淵還是樂此不疲,“我都洗干凈了!可暖和了,你可別不識好歹?!?/br> 周涉川便挑著他那雙桃花眼,頗為無奈的笑著,“那我可就謝謝你了?!?/br> 周涉川也回憶起了什么,他半晌道“好?!?/br> 誰不想遠離紛擾,誰不想做紅塵俠客,誰不想和友人對影成雙。 池淵聽到回答便露出了一副滿足的笑容,額上有一滴鮮血不堪重負,落到了地上,他趁著沒人注意,悄悄的用身子抹去了。 “那就……夠了?!?/br> 朝聞道,夕死可矣。 圣人求道,他便求三年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