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點30

    景宴俱樂部

    城胤野穿著便裝踏入俱樂部，領班立刻迎了上去，“城三少，您來了，二少爺等了您好久，這邊請?！?/br>
    “小野！”周進天坐在中廳唯一的沙發上隔著老遠對他招手，“這邊！怎么這么慢，老爺子不放人??？”

    景宴作為革命區周家勢力范圍內最大的一家夜場，周進天在吃喝嫖賭這件事上絕對的敬業誠信，簡直當得上模范二字。

    這里秉承拿真本事說話這一原則，即使是他和人同時看上了誰，輸了面兒踏出俱樂部也絕不秋后算賬。

    沖這一點，以脫了軍裝不分軍銜著名的景宴俱樂部成為年輕一派互相結交的最優選場所。

    今天的景宴內整個三樓都被周進天包了場，撤下所有座獨獨在中間留下唯一一個，囂張至極。

    場子里大多是熟面孔，吧臺酒柜的長腳凳上，五光十色的燈光下，參差起伏的目光交錯著跟隨城胤野的腳步。

    “陣仗不小?！背秦芬白叩街苓M天旁邊，隨性的坐到沙發上，雙臂一展耷拉在沙發上。

    九尾貓跟著他跳上沙發，挨著大腿邊上窩成一個雪團子。

    “你的慶功宴，排面必須給起來，你怎么又把這個小妖妃給帶了過來，”　周進天沒好氣地瞅眼妲己，騰出個身位將摟著的女人露出臉來，“來，寶貝兒，和你三少爺打個招呼?！?/br>
    女人側過身子，笑容不顯靦腆，大大方方地舉起一杯shot，“城三少，久仰大名，胡知衣，叫我小衣就行。水元素異能者?！?/br>
    城胤野俯身拿過桌上的shot十分給面兒地一仰而盡，放下杯子又后仰回去。

    “誒誒誒，一杯怎么夠？”　周進天不滿地叫起來，將身前一排shot橫推到城胤野面前，“遲到半小時，老規矩，先走一個?！?/br>
    “感情你今天是來灌我酒的？”　城胤野喉結滾動不帶歇地喝下去，拿下手上的血翡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懶洋洋地說，“滿意了？上正菜吧?！?/br>
    “痛快！”

    周進天向領班打了個招呼，四個高矮不一，樣貌出眾的男男女女被領了過來，周進天嘚瑟地向城胤野揚眉，“考考你的眼光怎么樣?！?/br>
    城胤野微昂下顎，依次看向面前的四個人，目光觸及第三人時停頓微瞇，對他勾勾食指，“過來?！?/br>
    男孩身形瘦弱，目測不及170公分，有雙碎發擋不住的鹿眼，受驚般挪著往前一小步。

    城胤野拍拍身邊沙發正中間的位置示意他過來，被打擾的妲己半睜著眼也看向男孩。

    男孩低著頭，磨磨蹭蹭的拖著步子挪過來，城胤野的腿長極了，坐在那里將沙發和桌幾間的位置霸得滿當，男孩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從空隙間挪動著站到那只手拍的正中間位置。

    “嘖，不應該啊，”周進天從上到下地打量男孩，“他哪里和你的妖妃像了，換口味了？”

    “妲己不可愛嗎？”城胤野沒讓男孩坐下，反而伸手向上箍住男孩的下巴，手指微用力將男孩的臉掰側過去，在對方耳后看到一條清晰的長疤。

    男孩抖得像個篩子，鹿眼蓄滿淚又生生憋住，不敢出聲。

    周圍開始交頭接耳，“周二少次次來給城三少相親，這是終于看上了？”

    “你看上人家直接掐脖子??？”

    “那可說不定，軍部拿去打仗的異獸他直接當寵物養，誰知道他有什么癖好?！?/br>
    “都瞎說什么！”一個漂亮的女人盯著城胤野，踩著高跟款款走過去。

    幾個熟人交換眼神，聳聳肩。

    “表哥！”漂亮女人往沙發上撲，還沒碰上城胤野，九尾貓已經躥上肩頭鎮守八方。

    周進天一回頭，“美嬌，來和你小衣姐打招呼?！?/br>
    麥美嬌心不甘情不愿地轉個方向走過去，順勢打量著還站在中間的男孩。

    城胤野放下手，也不讓人坐，又散漫地靠回去，側著頭問周進天，“哪兒弄來的人？”

    雖然和人類很像，但這個男孩應該是傾道星球的種族，那里的原住民平均身高不超過170公分，鰓退化后留下疤痕，每個人耳后都有藏不了的疤。

    “這昏天暗地的，你眼睛也太毒了?！敝苓M天咂嘴，解釋說，“希德自以為是把傾道當做自己的第三個附屬星球（稱附三星），但伊敏星不答應啊。這兩家打了那么多年，今年又碰上換屆，希德付不出大量武器當傭金就拿戰俘來抵押。今天也是順便拿來湊數，三少爺你挑剔得現在都沒多少人敢來我這報名了?！?/br>
    周進天喝口酒繼續說，“你說我們要人有什么用？這小子要是間諜還好，情報部那邊審了他一個月，什么屁用的情報都沒有，我看著可憐就給他拎我這兒來，橫豎要管吃管喝，在景宴總比蹲班房好?！?/br>
    城胤野聽到這才稍感興趣，“尚泉審的？”

    “是啊，尚泉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審不出東西就是沒東西?！?/br>
    “能在尚泉手下活過一個月可不簡單?！?/br>
    “也沒往死里弄，畢竟是抵押品，留著命到時還得拿人換武器呢。不過我大哥也說有問題，要我說你們都想太多，真有問題希德人哪能往我們這里丟?！?/br>
    周進天像拎小雞仔似的拎著他把人交還給領班，“他也不是第一個抵押品了，這半年來希德前前后后送來五六個，我就挑了個好看的，其他幾個都在你哥那兒關著呢。你哥要研究什么星球文化星辰大海的，爺就想等著養到明年去換粒子炮。你哥沒告訴你？”

    “他怕表哥胡來?！丙溍缷勺絻扇酥虚g插嘴，仰頭期待地說，“我知道在哪兒…”

    城胤野問領班拿來杯果汁替換掉麥美嬌手里的酒杯，沒有接她的話，端著長輩的架子，“舅媽把你安排到哪里去了？”

    “她想讓我去研究所做航母研究助理，但我參軍了！在表姐的一軍三旅做技術顧問！”　麥美嬌咬著吸管回。

    “研究航母有什么用？真要打星際戰得再過個幾百年，我們的空間站都成人活靶子了還航母。還不如當技術顧問給咱修修機甲呢，不愧是美嬌，有腦子！”

    “哎呀進天哥你懂什么呀！以前沒有核/武/器的國家就得挨打，現在沒有航母的人類就不可能自由！只不過也不能舍本求末，我想做點實事?！?/br>
    做研究關在里面實在太寂寞，能離城胤野最近的地方一定是軍隊！

    城胤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你明天要上班，走了我送你回去?！?/br>
    麥美嬌高興地放下果汁跟著她表哥站起來，剛想挽上手臂就被冒著紫氣的妲己嚇了回去，九尾貓的嫉妒心極強，又是雷電異能，時不時地誰碰城胤野就觸誰，城胤野也放任不管，久而久之九尾貓才被人叫出妲己的妖名。

    “你送什么呀，她多大的人了，還粘著你，哥包的場子不過零點別想走，我找人送她?！?/br>
    “我陪麥小姐回去吧?！焙抡f。

    “懂事兒，”周進天拍了拍胡知衣的屁股，“讓警衛員跟著，送完了快點回來，爺想你呢?！?/br>
    “干嘛呀你們，我不用——！”麥美嬌看到城胤野居然真坐回去了，不滿地鬧起來。

    “行了快走快走，沒看我給你表哥相親呢嗎，”周進天推推人，興致勃勃地挨近了點兒，“我還以為你會挑第四個，白皮小臉狐貍眼，細腰長腿翹屁股，爺今兒都押寶押他身上了，怎么樣？”

    他對那人招招手，“走近點給三少敬酒?！?/br>
    “城三少?！蹦侨硕酥”e在半空，見城胤野沒有反應，尷尬地笑笑后自己喝了下去。

    周進天不甘心地催他靠近，“來來來！”

    那人剛繞過桌幾，城胤野的長腿就筆直地搭上桌子交疊在一起擋住了來路。

    周進天給人使眼色要他往城胤野身上坐，但那人看了眼城胤野，硬是不敢湊上去。

    場面一時尷尬無比。

    ＊＊＊

    俱樂部外，胡知衣打破沉默，打趣說，“這次二少怕是又要輸了?！?/br>
    “哼，我表哥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上他們！進天哥自己不求上進就想拉我哥陪他！”

    胡知衣沒有因為麥美嬌的口無遮攔而生氣，“我聽說城家很看重航母的研究，少帥是個高瞻遠矚的人?！?/br>
    “那是，”麥美嬌終于恢復了點精氣神，她就是為了表哥去學的航母研究，“我表哥可厲害了！最新款航母粒子幕的改良方案還是我表哥提出的呢！”

    “研究人員都值得尊敬，只是現在能真正保護我們戰士的只有機甲。麥小姐的選擇很有意義?！薄『鹿ЬS道。

    麥美嬌被捧得越發高興，滿懷憧憬，“沒錯！以后我要推行機甲技術員和戰斗人員一對一搭檔的模式！”

    “那未來一定會有很多段佳話?！?/br>
    麥美嬌紅了臉，小聲說，“嗯?！?/br>
    ＊＊＊

    “上??！”周進天盯住站著不敢動的人，“坐大腿會不會??？”

    “我……二少，我還是…”

    城胤野朝人揮揮手，周進天氣不過，騰地站起來，拉著男人手腕就想把他往城胤野身上推，罵罵咧咧的，“你他娘的向我毛遂自薦的那股勁兒呢??？”

    “景宴什么時候開始逼良為娼了，”城胤野嘖了一聲，放下腿拉開周進天讓男人離開，“爺看不上他，下次……”

    “行，”周進天灌了杯酒后揮手招來領班，又帶出清一色的水元素異能男男女女，“繼續看！”

    城胤野抬抬眼皮瞟了一圈，“沒什么興趣?！?/br>
    周進天給自己倒了兩杯大的，讓領班又換了批，“再看！”

    “一般?！背秦芬皵[手讓領班帶下去，拿過周進天喝半的酒，“給我慶功你喝什么悶酒?！?/br>
    周進天一甩手，揪過城胤野的衣領雙目發紅地吼，“你說我喝什么悶酒??？看不上看不上，老子這兩年給你找來多少人？哪個放出去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你給我裝什么蒜！你是看不上他還是看不上我，?。?？到底看不起誰??？”

    城胤野攔著冒著紫氣意圖攻擊周進天的妲己，將血翡帶回手腕上，“你喝醉了?！?/br>
    “我沒醉！”周進天一拳砸過去，在碰到城胤野前被對方握著手腕強留在半空，四目對峙片刻。

    周進天的聲音逐漸沙啞，“都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死，誰還記得你們城家以前是正規軍！誰記得??？全都是老黃歷了，華國早沒了！要老子沖的時候老子也沒慫過！老子對得起良心！你我什么身份？要什么男人女人沒有？！管什么自由解放，管什么狗屁和平！咱們有槍有炮有兄弟！一起喝酒玩女人不好嗎，不好嗎！為什么…為什么??？”

    “酒，我陪你喝?！背秦芬叭娱_周進天的手，將桌上剩下的半瓶酒直接給灌了下去，“人，我照單全看?！?/br>
    周進天忿恨地將空酒杯砸到地上，“行，你可以滾了！”

    城胤野盯著他看了會兒，對周進天身后的副官叮囑句后轉身離開。

    “城胤野！”周進天推開扶著他的女人，對城胤野的背影大吼，他沖到俱樂部外，擋住對方的腳步。

    他在對方墨黑瞳孔里窺見自己的不甘和憤怒，良久后才松開攢緊的拳，長呼出一口濁氣。

    他拿出儲物鏈里折疊的電子紙砸到對方身上，不耐煩地說：“給老子拿去，去當你的救世主去！都去！滾！”

    一張殖民區地圖和周家人的隱藏線人名單聯系方式。

    城胤野打開電子紙后，神情微頓，“謝……”

    周進天點上煙抬手制止他，“用不著，我不會背叛我哥，這名單也沒多全，你看著用吧。呆那種地方，比去打仗還累人。連個俱樂部都沒，也就你個傻逼上趕著去?！?/br>
    他吐出幾個煙圈，冷笑一聲，“我是真的搞不懂你，要不是和你穿一條褲子長大，比過尺寸打過槍，老子都要以為你是個不行的?！?/br>
    “我潔癖，”城胤野收下東西，手插進褲袋里，抬頭看向夜空，“千篇一律的洞有什么勁，蟲洞后面才有意思?！?/br>
    下玄月高掛在上，無數衛星連成星鏈縱橫交錯著被牽引循環，如同永不消失的流星軌跡，讓神話成為傳說，將許愿磨滅在冷質的鐵皮中，閃爍燦爛。

    “四年前你跳躍過去看到了什么？”

    “不記得了?！?/br>
    周進天的煙吸到了頭，摁在墻上，燙出一圈黑色，“下次看清楚點，回來和我說說?！?/br>
    夏天的晚風撫過不羈，蕩出風流，“好，下次爺帶人來景宴敬酒?！?/br>
    “你能帶個屁！”周進天罵罵咧咧的，恢復紈绔的樣兒，朝他砸了一拳揮手趕人，“教你那妖妃喝酒作揖算了，快滾，看著就礙眼?！?/br>
    一隅夜色留不住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