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血未涼透的孤注一擲
這一年半多無疑是多事之秋,家里的動蕩一直沒停下過,高壓政策下不少旁支都在蠢蠢欲動,最后這幾個月家主與夫人干脆強留我在主宅居住,理由是外面不安全。 我不喜歡主宅這種看起來莊嚴雍容實則給人老舊和壓抑感的地方,好在我的房間可以自己做主,我干脆找了個設計師弄成簡約風,然后一天到晚宅在房間里玩光腦。 余厥不是總在我身邊的,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候,名下的產業都是他在打理,每天還要按時回主宅來給我做飯洗衣服打掃。 要我說這些讓傭人來做也可以,沒必要讓余厥每次都打個來回,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但余厥這個放肆的活人監視器顯然不會順我的意。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余厥拉到花園里曬太陽順便喝下午茶的時候,因為春色很好,我也生不起氣來,只是在想我是怎么從自由自在的一個人淪落到現在多吃塊糖都被人跪著要挾的。 身體健康嘛,我明白的,我每周的體檢指數的很好啊。 但與我相反的,在我十九歲生日的那場家宴上,兄長在席上就昏了過去,這一年來也斷斷續續的大病小病不斷,路上遇見顯然消瘦了不少,面色白的像紙。 “兄長大人?!蔽蚁蛩皖^行了個標準的族禮,跟在我后面的余厥自然只能跪著。兄長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簡單和我問了句好就回了主宅。 “起來啦,別裝死,要我扶你嗎?”我輕輕踢了踢還跪在地上的余厥,發現他面色有些陰沉,這么外露的情緒倒是少見,我蹲下去和他平視:“怎么了?” “抱歉……小少爺,”余厥低垂下眼簾,“我不喜歡他這樣看您?!?/br> 嗯?那樣看我?怎么看我?無非是看一顆靈丹妙藥的眼神,只是時機未到,壓抑的饑餓和渴求還沒沖破牢籠。 兄長原先不是這樣看我的,只是這一年多的病情加重讓他終于有些難以忍耐。原先兄長見到我時是會摸摸我的頭塞點禮物給我的,雖然我知道他只是意思性的哄一下我,但我曾經確實很喜歡他。 我自己還沒覺得不喜歡呢,你這就不喜歡起未來的主家了?我感到有些好笑,拉了拉他示意他趕緊起來。 余厥有時候會讓我感覺我才是他的主人,而不是家里派來的監視者。他好像什么都站在我的角度考慮。 也許也是意思性的哄一下我。 我不管他是不是哄我,反正日子就剩這三二十天了,我還挺喜歡他撿點好聽的說,讓我死前心花怒放一下,挺人道主義。 下午茶時間結束我就又鉆回房間,余厥今天好像也沒什么事,跟在我后面進了房。他最近很喜歡帶點小玩意回來給我,就那類xx節哄女朋友專用玩意,我每次看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今天他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對著我一噴—— 失去知覺前我覺得自己的警惕心確實值得唾棄,怎么還是讓人直接懟臉上噴的呢? …… 我醒來時是在一輛飛馳的越野車的后座上,身上還蓋著件外套,我一眼認出開車的是余厥,是余厥,又不太像余厥,不像平時在我身邊低眉順眼的余厥,也不像原先意氣風發的余厥。 他看起來很不一樣……我說不清楚。 我沒有裝睡,徑直坐了起來。副駕駛上那個姑娘聽見了響動扭過頭來:“厥哥厥哥,小少爺醒了!” 我看見了她的臉,頓時瞳孔驟縮,這是一年半前最先反叛的那支旁系的大小姐余瀲,年齡還不到二十,不知怎么搭上了些軍方背景,讓狠的牙癢癢的主家一時也無可奈何。 “……”我沒有問任何問題,我在等余厥給我解釋,但是男人只是沉默地開著車,像一個沒有語音系統的機器。 反倒是那位潑辣的遠近聞名的余瀲小姐熱情地開口:“嗨小少爺,看來你是認識我的,那自我介紹就免啦,別擔心別擔心,我們只是請你來做個客~” “順便和主家談談條件?”我問。眼角余光看見余厥把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誒嘿嘿,是這樣沒錯,放心放心,我們肯定不會傷害你的,也不會干那種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寄過去威脅他們的事!” 如果你沒有詳細舉例的話我大概會更安心一點,我沖她點了點頭,漫無目的地看著外面飛馳而過的風景。 我腦子里把信息串了一下,一年半前第一支旁系的叛變,這一年半內旁系持續的躁動不安,家主和兄長曾經猜測過在主宅里有一個旁支的jian細……而我一直不管余厥,給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余厥悶頭開著車,我琢磨出了他給我的感覺哪里不一樣。男人身上所有規矩打磨的圓滑都變成了修飾自身的弧度,好似血未涼透的孤注一擲。 我一直以來都很好奇,在這樣的高壓政策下,旁支為什么對主支言聽計從,他們不會不甘心嗎?不會反抗嗎?他們不恨我們嗎? 他們的恨像蟄伏在暗處的毒蛇,只等著一口咬住仇敵的咽喉。 而我像是被這份恨意灼痛了一般。 藥效還沒完全過去,我只清醒了一小會就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在一個不大的單人房內,房間簡單卻干凈,桌子上放著智能保溫飯盒。 我自然不和咕咕叫的肚子過不去,打開嘗了一口,內心有些復雜。 這是余厥做的飯。 房間門是可以打開的,我默認他們沒有限制我出來亂走,門外就是玄關,我在智能防盜門那里刷了臉,然后這道門也為我敞開了。 所以我是可以出去的。 出乎我的意料,外面就是街道,看起來還很是熱鬧。我一眼掃過去就能認出十幾張熟面孔,全部都是本該被處死的旁支。 只要不是親手殺死,總有可以糊弄和替換的地方。余家家大業大人口興旺,竟然連棄子都有這么多。 余厥在這座小城一樣的地方顯然聲望和地位都很高,我時不時聽見他的名字,伴隨著贊譽和感激。 因為我不經常露面,哪怕出席家宴也用長長的劉海蓋住大半張臉,目前還沒有人認出我來。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懨懨的神情混進剛被救回來的人里毫無違和感。 我看著眼前的小城,心想,余厥總是能不聲不響地做出許多厲害的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