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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rou球發出咔咔的干笑: “替聶不凡埋骨?那你對付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聶不凡。聶不凡無眼無珠無情無義,我才不要做他。我是金丑奴!” 那妖人哼了一聲: “你若不是聶不凡,本座更要殺你——曇心鎖魔大法好歹是殘陽道的功法,怎能養出你這等丑陋的怪物!” “丑陋?我哪里丑陋了?不要說莊主了,全莊上下、乃至整個歌夜城,誰不知道我金丑奴俊逸絕倫貌美無雙!” 那妖人哈哈大笑: “貌美無雙?想必是你沒有眼睛,胡言亂語??纯茨悻F在的樣子——你屬于聶不凡的那部分確實還有幾分人樣,可是你這人形后面拖著個大rou瘤子,三分似人七分似鬼——不,就算是地獄的小鬼,也沒你這般難看!” 溫別莊知道聶不凡/金丑奴這等貌美之人,素來無法忍受別人嘲笑自己是丑陋怪物。果然那rou球當即大怒,朝溫別莊撲了過來。那rou球上一張裂縫般的大嘴朝溫別莊就是一咬,勁力之強,連那妖人也忍不住心驚。 溫別莊心想,自己尚未能化用大相獅子吼之中的功法,若強行正面應對,只怕自己體內的正邪兩道真氣反撲,反而要了自己的性命。但他素來狂妄慣了,便強行壓下大相獅子吼的一股真氣,僅提起三成殘陽神功,連接拍出兩掌,暫時將那rou球推開。 溫別莊回頭一看,見百里臨江仍然倒在地上。青年擦去唇邊的一抹鮮血,顯然傷得不輕。那妖人便輕輕退到青年身邊,低聲道: “這里有本座應付,你先走,去和冰兒匯合?!?/br> 百里臨江卻咬緊牙關: “老溫,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在這里陪你。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我絕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在這里!” 溫別莊心中一聲長嘆,心想憑你這點微末道行,留在這里只能添亂。但那青年一腔熱血,直教那妖人心中更激出幾分豪邁來,便輕輕拍著青年的手腕道: “好,不愧是本座的高足,倒有幾分本座年輕時候的孤勇意氣。你先待在此地休息,看為師如何出手教訓這等丑陋魔物!” 溫別莊纖手一抖,聽霜劍立時出袖,在月下發出一聲清嘯。那rou球見了聽霜劍,如野獸渴血一般,兩個血洞的臉上生出渴望的光芒: “聽霜劍!天下人人求之不得的聽霜劍!我要它!我定要得到它!” 溫別莊口中冷笑: “要得到聽霜劍不難——只要你立即用此劍自裁,本座就贈你聽霜劍!” 那rou球聞言大怒,露出一排橫七豎八的獠牙,又朝溫別莊撲了過來。溫別莊冷冷一笑,手中挽了個劍花,提氣朗聲對身后的百里臨江道: “小子,這是殘陽神功的劍法部分,本座只演示一次,你可睜大眼睛瞧清楚了!” 百里臨江聞言睜大雙眼。只見那妖人身法如電,輕輕躍到那rou球的頂端,那rou球的一張大口便無論如何也咬不到。那妖人只提了三分真氣,原本迅疾的劍法便多了幾分飄逸,與他身上荷花白的長衫相映襯,竟如美人在月下起舞一般。 “第一式是孤鶩齊飛,劍法要訣許快不許慢——對手眼中便如夕陽漫天,群鴉從高空疾撲而下,教對手心驚膽寒?!?/br> 那妖人口中說著,手中聽霜劍嗖嗖斬下那rou球生出的幾根手臂腿骨來,動作令人眼花繚亂。 “第二式是秋水長天,劍法要訣卻是許慢不許快——秋水盈盈長天似碧,若無寬廣的心胸和高潔的旨趣,又怎能達到天人和合的境界?” 那妖人口中說著,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意態閑雅,在那rou球猛烈翻滾時飄然起身,又猛地落下,用聽霜劍削斷rou球的一片獠牙。 “第三式是紫電青霜,本應利用心猿鎖的力量,令拈花飛葉也能成為神兵——但聽霜劍本身既能削金斷玉,本座就讓你開開眼,見識一下絕頂高手所能達到的劍氣!” 那妖人手腕一抖,聽霜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出,朝夜空中飛出數十丈,又從高空猛然落下,將那rou球貫穿。那rou球痛苦無比,掀開溫別莊的身體,左右翻滾了一陣,忽地伸出大嘴吭哧吭哧,將一旁的殘垣廢墟吞吃了不少進去,身體又猛地漲大了一倍——原本被聽霜劍削斷的許多手臂腿腳,被木樁代替,被那rou球舞得如同風火輪一般,又朝溫別莊沖了過來。 那妖人心道不好——若換在平時,自己將殘陽神功激發到十成,將這rou球打得四分五裂,不是沒有勝算??墒瞧约捍丝滩桓彝谜鏆?,而聶不凡修行的曇心鎖魔大法利用的是天地精華,那rou球又吞了聶不凡的法器曇心爐——世間萬物、飛沙走石、飛禽走獸無一不可利用。而此刻丑時未盡,正是日消月長、天地力量涌動的最強時刻,溫別莊抬頭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心想若自己要挨到日出,等曇心鎖魔大法的力量消退,只怕先耗死在這里的是自己。 溫別莊不敢拖延,用指甲劃破手腕,鮮血沿著指尖簌簌落到聽霜劍上,將一身殘陽神功激發到極致。他兩三下將那rou球體內伸出的木樁和手腳斬得干干凈凈,又猛力一絞,將那rou球的一口獠牙盡數絞落。那妖人口中清嘯,另一手袖中抖出紫玉梳,梳齒迎風一抖,瞬間暴漲得有如半人高。溫別莊便一手將聽霜劍用力插在那rou球之中,一手在紫玉梳齒上輕輕撥奏。 半空圓月忽然暴漲數倍,綻出耀眼無比的銀光。輕輕的夜風拂來,像是傳來無數凄怨的哭泣聲,又似有迅疾的湍流不斷沖刷那rou球的表面,rou球瞬間發出極為可怕的尖叫聲,仿佛正在遭受劇烈的痛苦。那妖人功力已到了極致,仍不忘朗聲道: “乖徒兒,你看清了,這是殘陽神功的第七式桑榆非晚和第八式流水何慚——這兩招本座可不輕易使出,因為見過的人,全都死了?!?/br> 溫別莊只覺得喉頭一股甜腥,強行將體內反噬的真氣壓抑下去,輕輕笑道: “好徒兒,為師今天教你看看殘陽神功的第九式殘陽如血。你須聚精會神看得真切——” 天邊的圓月忽然變成通紅的血色,就連原本無云的夜空,瞬間也布滿了紅色的云霧。百里臨江睜大眼睛,看那rou團不住扭動,仿佛隨時要爆炸一般,青年自己眼前也仿佛滿是濃稠的血霧—— 然而那高高在上的妖人,忽然栽倒了下去。 “老溫!” 百里臨江猛地撲了上去,將從高處跌落的溫別莊摟在懷里。他見那妖人面如金紙,身體不住顫抖,皮膚下寒熱兩種真氣不斷交戰,顯然已到了強弩之末。青年從那妖人手里接過聽霜劍,見那rou球正朝自己滾來,便將體內殘陽神功激發到十成,按照那妖人所授,孤鶩齊飛、秋水長天、紫電青霜連連遞出。然而他雖然依樣畫葫蘆使出劍法,卻功力未濟,被那rou球尋到一個破綻,將青年直直撞飛出去。 那rou球也不繼續找百里臨江的麻煩,又改變方向,繼續朝溫別莊的方向滾去。百里臨江心道不好,那rou球依靠不斷吞噬物體遇強則強,只怕要趁那妖人昏迷,打算將那妖人也一并吞下去。青年心中著急,吐了兩口血,便又舉著聽霜劍朝那rou球斫去。 誰料那rou球十分狡猾,見百里臨江功力不濟,便只是用蠻力將青年彈飛摔到吐血,并不直接交鋒,眼看就要滾到溫別莊的面前。百里臨江心知無計可施,便干脆沖到溫別莊的身旁,不避不讓,生生攔在那rou球前。 百里臨江未曾獨自面對過生死關頭,眼看那恐怖又惡心的rou球就要將自己碾壓得血rou模糊,不禁身體顫抖起來。他心中生出幾分悔意,心想自己平時一味帶了正邪之間,不肯修習殘陽神功,若是自己早些習練,也不至于到了關鍵時候無力拒敵——自己口口聲聲要保護那人,卻沒有半分保護的能力,竟至弄得這般下場,實在荒謬可笑至極。如此想著,眼淚便從青年臉上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預料之中的慘劇并沒有發生,百里臨江睜開眼睛,見那rou球前方的男軀仿佛十分好奇,用兩個空洞的眼眶注視著自己: “你哭什么?” 百里臨江傻愣愣回答: “我哭,因為我害怕?!?/br> 那男軀便更加奇怪: “既然害怕,那你跑掉就好了。為什么你要攔在這里等我來碾死你?” 百里臨江使勁搖搖頭: “若我跑了,那老溫不就死了?” 那男軀如同看待傻子一般: “可是你攔在這里的下場,不過是先被我碾死,再被我吃掉你身后那人——你豈不是等在這里白白送命?” “那怎么一樣?” 百里臨江心知免不了一死,心中倒坦然起來,挺著胸膛回答: “我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陪他了。我說了要保護他——他若死了,便是我保護不力,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不過是懦夫庸人,還不如自裁了事??墒侨粑蚁葥踉谒媲八懒?,說不定多出來這片刻的功夫,老溫就能醒來,或許就能逃得性命?!?/br> 那男軀不住地搖頭,仿佛百里臨江的解釋十分荒謬可笑: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你以為這片刻的功夫他就能醒?只是你這小子的一廂情愿——” “就算是一廂情愿,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救他!” 那rou球不住地晃來晃去,前方的男軀也隨之搖搖擺擺,像是不斷地上下左右打量著百里臨江: “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值得你這般護他佑他?他人的性命哪里來得如自己重要?你若不明不白死了,他就算逃得性命,沒準過了幾年,也就把你忘了——” 百里臨江咬緊牙關,握住聽霜劍的掌心布滿了冷汗。青年此刻反倒平靜了下來,一字一句道: “那又怎樣?天下愛人之心,從來都是一樣的。小財神金萬貫愛過你嗎?你筆下畫的黃衣少年那般栩栩如生,想必你是極愛他的,他也定是極愛你的。若到了生死關頭,哪怕萬劫不復,他也會像我一樣對你拼死相救,——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