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打手板、言語訓斥)
郡主,我勸您,您還是早些走吧?!笨粗莻€纖弱身影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衛兵終于有了些許不忍。 “我……我不走!”穿著一身水紅色裙子的姑娘惱怒地揚了揚眉毛:“除非讓我見到傅哥…大公子!” “吵吵鬧鬧的,這是干什么?!睆逆倱崴鹃T口走出來一個身著淡青色官服的人,道:“仔細廠督動氣?!?/br> “喲……”飛龍衛一抬頭,認出人來:“黎公子。您來勸勸吧,這幾天廠督心緒不好呢?!?/br> 黎塘點了點頭,對那位姑娘拱了拱手:“郡主……” “你們都怕他……都怕他是不是?”清和郡主有些惱怒:“他無憑無據地拿了傅公子下獄,你們——” “郡主慎言?!币粋€慢悠悠的聲音響起,在他們背后道:“畢竟您也不想多被禁足幾個月?!?/br> 幾個人都是一震,黎塘立刻俯下身恭敬道:“廠督?!?/br> 葉慎就淡淡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黎侍郎今天很閑?” 黎塘僵了僵,腰更低了幾分。 “傅元朗是失職入獄,郡主還是不要摻和的好?!比~慎咳嗽一聲,道:“我不想陛下和長公主,再為此事為難?!?/br> 清和郡主氣得臉都白了。 上次不過是她私下罵了幾句,傳到陛下的耳朵里,當今就為這個和長公主發了脾氣。 葉慎微微一拱手,語氣溫和:“現下風涼,郡主早些回去吧?!?/br> 清和郡主知道再說什么也是無用,氣呼呼地一甩袖子走了。 “這個傅元朗……做官不行,哄人倒有兩把刷子?!比~慎注視著她離開,笑了笑。 黎塘幾乎僵硬了。 這是在說郡主是被人挑唆了? 還有幾分嫌棄的意思? 郡主是皇室,身為臣子……他怎么敢? 葉慎見人走了,就要上馬車,余光忽然掃到黎塘還在那一動不動,笑道:“黎侍郎這是做什么,可別讓王御史見了,不然他又得回去奮筆疾書?!?/br> 黎塘抽了抽唇角。 葉慎沒再理會他,轉過身上了馬車,道:“走吧?!?/br> 不知是在吩咐馬車夫,還是在對黎塘說話。 黎塘終于直起身朝他離開的方向看了看,臉上浮現一絲陰霾。 葉慎今年才剛剛二十三歲。 據說當初是陛下府里的家奴,貌美聽話,做了陛下的男寵,據說在床上浪得很,勾住了陛下的心思,如今元帝雖然已經立儲,卻還是對他寵信有加。 另一邊,葉慎靠在馬車上,半夢半醒之間,夢到了許多年前。 一直到馬車停了,他才回過神來。 他抬腳走進葉府,神情有片刻恍惚——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陛下精心仿著王府建造的,恍惚之間,他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那時,葉慎還小,他的母親,是下房里一個做飯的婆子。 因為會做魚,得柳姨娘——也就是如今的貞貴妃的喜歡,主子開恩,把她配了一位有頭有臉的精明管事,又收了兩個干女兒,都在小姐房里做事,等自己生了兒女,兩人都已經掙下一點產業,有了一間鋪子。 葉慎模糊地記得,他小時候,因為是穿越而來,體弱多病。 幸而父親與府里的大夫熟識,才僥幸活下一條命。 長到了七歲,父親也開始為他的前程打算,盤算著把他塞進什么地方做活。 最終,經過一番博弈,還是他被塞進了三少爺的屋里。 王府家風嚴明,三少爺也是個爽快明理的主人,見他長得好看,就指了他做書童。 對此,對繁體字一知半解的葉慎:…… 奴才得機靈,得會來事兒。 他若是連個話都遞不好,得怎么過日子? 不能叫三少爺知道他一看之乎者也的東西就頭疼。 于是他一邊把繁體字記下來,一邊跟著讀三少爺學的內容。他每周要寫字,葉慎就默默的在心里復習筆畫。 他沒注意到寫字的人嘴角微微上揚,故意放慢速度,勾出一個凌厲的筆鋒。 雖然只比他大了三歲,但這字風骨已成了。 韓熙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家生子。 第一次見他就很喜歡。 那張臉足夠白凈,那雙彎彎的眼看著總像一彎閃著光的月牙兒。 他行事周全,年紀雖然還小,卻有點雷厲風行的味道。 偏偏性子又是極聽話的,大約是家生子的緣故,更是乖得要命,一心拿他當自己的天。 他骨子里和其他的哥哥都不一樣。 大哥磊落君子,二哥溫文爾雅。如果是他們,見了阿慎這樣的人,應該會在他長得越發美艷的時候調開他。 而他偏不。 進了他房里,就是他的東西。 更何況,他臉蛋兒那么sao,身子應該也一樣的sao,得好好調教,才能叫他…… 再也不敢對別人發sao。 他起了占有的心思,就越發地想好好調教。 首先,得調教他知情知趣、能做他的解語花才行。 于是,他教導葉慎讀書識字,教他撫琴下棋。 葉慎畢竟還小,學得不好,便被他打手板。 有一次,葉慎撫琴錯了五六個音,他當即冷了臉,訓斥他不用心。 葉慎白著臉,跪在地上,任戒尺清脆地打在他白皙的手掌心。 他跪在地上,連哭出聲都不敢,緊緊咬著唇。 “下次還敢不敢了?”韓熙居高臨下地問葉慎。 “不……嗚……不……敢了?!比~慎帶著哭腔回他。 那時葉慎大概十歲,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只是乖乖的伸著手挨打,他看著韓熙的云紋靴,心情很復雜。 他在府里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可從沒見過韓熙這樣的。 就是他再蠢,他也知道沒人會這么調教奴才。 文墨皆通,還得會琴棋書畫,還得泡茶。 這真不是大家公子的養法嗎? 他還不能怨韓熙故意提高標準,因為王爺的標準更高,他是親眼看著韓熙一年年熬過來的。 打了整整十五下,韓熙才把他扶起來,溫聲道:“你坐著,我拿藥給你敷一敷。你還小,傷了手就不好了?!?/br> “謝公子責罰?!比~慎吸了一口氣,借著他的力坐進椅子里。 韓熙一向是這樣,平日從不對他發火,偶有失言他也不生氣,只是訓斥幾句,只有他學得不好,才打他。 葉慎有時候直嘆氣,懷疑是萬惡的侯府教育把孩子逼歪了。 他誠懇建議老王爺自己回來看看韓熙過得什么日子,他雖然是嫡幼子,也不能這么玩命要求啊。 “想什么呢?!表n熙一邊給他擦藥,一邊問他。 葉慎急忙道:“沒……就是……奴才彈不好……” 天可憐見,他在現代就會吹個豎笛,還只會吹小星星。 “多練幾遍,也就是了?!表n熙話說得老成,說完自己坐到琴邊:“我彈一遍給你聽,仔細學?!?/br> 葉慎痛苦地皺了皺眉。 他一個書童,能通文墨就已經很能顯出主人的仁慈了,學這些東西到底有什么用??? 不過他是知道的,府里的丫鬟有的會求婆子們教著做女工,有的會學一學泡茶,還有的自個兒就能打絡子、做香囊,還能跟著小姐學識字。他的干jiejie就盼著母親能叫她學幾道菜譜呢。 主人愿意親自指點,那是天大的福氣。 不過韓熙彈得很好,讓他聽得有些入神。 他望著韓熙的側臉,忍不住感慨。 韓熙才貌俱佳,將來不知主母是個怎樣的人…… 才配得上他。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韓熙留他用飯。 “你有傷在身,今晚和我一起用?!彼f完,又給了幾兩銀子:“手還沒好,回家歇個三四天,教你的經文你自己練,背不好仔細你的皮?!?/br> “是?!比~慎一面欣喜自己的帶薪假,一面頭疼要背的書。 他現在像個放暑假還被耳提面命寫作業的小學生。 弱小可憐又無助。 韓熙和他一起去了王妃那用飯,韓熙吩咐了一句,說他手上有傷,單獨撥他一份,別讓他吃發物。 葉慎又謝了恩,才隨他走進去,規矩地站在他身后。 餓也不能吃,他是韓熙的貼身書童,得站著等他用完。 韓熙笑著和兄姐都打了招呼、同父親母親問了好,才坐在位子上。 仆人們屏息凝神地站在椅子后面。 站在身側的阿文早聞見他身上的藥味,在心里暗嘆。 幸好他跟了二少爺。三少爺三天兩頭責罰人,可怎么受得了。 韓熙認真的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點,確定了葉慎可能愛吃的菜以后,就開始喝湯。 葉慎已經在心里默默數秒,等著他們用完。 一頓飯畢,不過兩刻鐘。 葉慎也不敢耽擱太久,吃了幾口東西又趕了回去。 韓熙回了院里,就叫小廚房做了兩道菜,親自給葉慎倒了一點梨汁:“來,今晚父親夸我了,陪我喝幾杯?!?/br> 葉慎聽他說著,知道只是借口。 韓熙每次都是這樣,打了他怕他吃不飽,就回院里做給他。 他垂著眼喝了一杯,知道這份寵眷有些不正常。 韓熙對他,哪像對尋常下人。 他也聽人說過,兵部尚書的兒子就好南風,三天兩頭往南風館跑。 但他生在王府。 他是王府的奴才。 主子便是要他的命他也得給,要個身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勾了勾唇角,一飲而盡,突然微微笑起來:“公子對奴才真好,要是能一輩子跟著您就好了?!?/br> 韓熙笑了笑,挾了一塊鴨腿給他。語氣溫和:“阿慎就這點心愿?我準了?!?/br> 葉慎抬眼看他,韓熙眼都不眨,直直看了過來。 葉慎的心無端跳了一下。 他有點慌亂的移開眼。 韓熙今年已經十三歲———— 按古人的說法,再過兩三年就該議親了。 ……而他…… 雖然心理年齡也有四十多了,但…… 韓熙見他突然紅了耳垂,眼微微一瞇。 他嘴上和煦:“我也喜歡你,以后長長久久在一處,倒是好的?!?/br> 葉慎沒答話,只是又喝了一杯。 韓熙輕輕笑了一聲:“回去好好學,學得好有賞?!?/br> 葉慎躬身應了。 他拿著銀子回院里,母親一見他的手,就心疼地抽了一口氣:“又挨打了?” 葉慎笑著點點頭:“不礙事,上過藥了?!?/br> 母親看著他這幅無所謂的樣子,更心疼了。 雖說下人被打罵是常事,但落在自己孩子身上…… 他父親也忍不住開口道:“可是你伺候的不好?” 不然,怎么今年挨打格外多? ——因為今年他開始學琴了。 葉慎在心里哀怨地答了一句。 古人難道人人都是天才?啥都會? 葉慎苦笑道:“學的東西復雜了點。三公子待我好,是我天資不夠?!?/br> 說罷,他把銀子一遞:“公子說,讓我歇幾天再去?!?/br> 他娘看看他,又看看父親,點點頭。 初時見他帶著傷回來,他們還以為是叫趕出來的。 可后來就知道,不是伺候的不用心,是學的不用心。 他父親還申斥過他,等一看他學的是什么,就傻了眼。 “這是三公子教的?” 葉慎苦著臉點頭。 王府公子的天資得是什么樣,他算是見了。 韓熙一點就透,博聞強記,騎射也是一等一的好。 就這,老王爺還把他和大哥比。 比比比,這不是養蠱么。 葉慎這三天,也不敢歇,瘋狂記譜背書。 離開韓熙三天,萬一韓熙又在哪受了氣,考核難度上升了,他的屁股就慘了。 等他再回去,已經快過中秋了。 他趕到族學,跟在韓熙身后。 韓熙見他來了,笑了笑。 葉慎心里一定。 “后日,沈園詩會,我們一起去?!表n熙臨睡前,淡淡道。 葉慎點點頭。 韓熙又補了一句:“規矩些,沈家和府里是世交?!?/br> 葉慎又點點頭。 韓熙頓了頓,又道:“若是有人刁難你…你忍著些?!?/br> 葉慎笑了笑。 老王爺對他求全責備,他也是知道的。 后日很快就到了,沈府很熱鬧,滿府都是富貴人家。 韓熙之所以想帶他出來見見世面,是覺得光知情識趣也不行,得有眼界。 他琴彈得不好,很難說是不是閱歷不足。 葉慎要是知道,肯定又得吐槽半小時。 人貴有自知之明,琴技不好大約是天生的。 他站在韓熙身側,聽韓熙三言兩語給他指點以前聽過的名字。 葉慎很快對上了號。 兩個人站得近,葉慎容貌又好,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個白衣公子笑著過來問韓熙:“三公子身邊這位是……?” 韓熙淡淡道:“我的書童,阿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