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提著一堆營養品走進了病房，自顧自地放在床頭柜上，坐了下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文件袋。

    “程總，我聽朋友說你病了，來看看你?！比菽碌男θ萦行┮馕渡铋L，手肘隨意靠在桌上，顯得游刃有余。

    這是一家A市郊區的高級私人醫院，來這里之前程嶼甚至不知道有這么一所醫院，容穆又是怎么知道的？

    “容副總太客氣了，小毛病，很快就好了，不會耽誤工作?！背處Z穿著病號服挺直背脊坐在了會客沙發的另一側。

    “哦，這兩天你不在，我們合伙人委員會已經通過決議要成立藥企聯盟平臺了，名字都起好了，叫深海聯盟，我們名塵生物科技在聯盟里有很高的話語權?！比菽履贸鲆环輩f議，“初步協議在這里，你雖然沒參加，但畢竟是成員之一，我肯定要尊重你的知情權?！?/br>
    程嶼想不到容穆動作這么快，看著協議內容，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如果真按照容穆這么搞，以后他這個CEO就基本形同虛設了。

    “何總和吳爭本來是不同意的，但是我和陳辰已經決定結婚了，加上你不在，我們倆還是以微弱優勢讓合伙人內部達成了一致?！比菽乱贿呎f，一邊不經意地轉動著手指上碩大的鉆戒，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

    程嶼將協議重重地擱在桌上，臉上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目光帶著刀子一寸寸審視他，“容副總還有什么想說的，一次性說完吧?！?/br>
    容穆不可能只是來找他炫耀的吧？

    “好，既然程總猜到了，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他伸出手，五根手指在程嶼面前晃了晃，道，“五千萬，我收購你在名塵的全部股份！退出合伙人之后，何去何從可以自己選擇?！?/br>
    容穆說了這么多，終于露出了此行的真實目的。

    程嶼冷冷笑了一下，諷刺道，“容副總為了上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簡直自愧不如?！?/br>
    “你當初入伙只出了一千萬而已，經過兩輪投資，名塵生物科技估值水漲船高，但你的股份也值不了這么多，我這已經是溢價收購了?！比菽履坎桓纳乩^續說道，“如今大局已定，就算你不賣，在名塵生物科技也沒有你的位置了?！?/br>
    他審視著程嶼，譏誚道，“不如拿著錢回去生孩子養老吧?！?/br>
    程嶼的臉色十分難看。

    容穆知道他住院的原因，是故意拿這話損他……

    “我如果堅持不退出，以后名塵生物科技想必在你和鼎湖投資的帶領下也會發展的越來越好，我的股份也會越來越來越值錢，”他冷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同意？”

    程嶼含沙射影讓容穆有點不舒服，他調整了一下情緒，軟了下來，“陳總一向很務實，耗在名塵生物科技對你沒有什么好處，況且我們合伙人制度是有協議的，如果離開就必須退出股份，程總離開公司以后想單純保留股份吃公司發展紅利也不現實?！?/br>
    “我想一想，明天答復你?！背處Z沉默了一會兒回答。

    容穆走了之后，他給肖南打了電話，核實了對方所說的情況基本屬實。

    肖南也想猜到了程嶼的打算。

    畢竟對于程嶼來說，在一家公司受制于人無用武之地才是最難以接受的，而其次，才是賺多少錢的問題。

    否則，他當初從南洋生物科技辭職也不會選擇名不見經傳的名塵。

    如今，名塵生物科技發展勢頭好了之后，他又面臨被人排擠的問題。

    總歸還是因為他雖然也算名塵的老板，但話語權不夠大，占股低。

    “程總，如果你選擇離開，我還是會支持你?！毙つ系?。

    程嶼掛了電話后，又立刻接到了來電，他以為肖南還有事情沒講完，沒看來電提醒就接通了電話。

    “喂？”

    “程嶼，是我?！?/br>
    他聽到聲音以后，握住電話的指尖開始泛白了。

    “何傾悅？”

    “你去了哪兒？合伙人委員會那么重要的事情也聯系不到你，你知不知道……”

    程嶼立刻打斷了他，強行壓下自己的某些情緒，“容穆找過我了，我都清楚?！?/br>
    “我當初投資名塵，就是因為看好你，看好后面的合作空間……容穆下一步很可能會架空你的權力，”何傾悅說得很急，組織語言也非常艱難，“以你的能力真的甘心？”

    “不甘心也沒辦法?！背處Z干巴巴道，嘴里泛苦。

    “名塵現在發展得很好，所有人都能看到，你功不可沒。我現在……正在計劃出資說服合伙人委員會成立分公司，拓展南方的市場，你以后可以過去全權做主?！?/br>
    “不用了！”

    程嶼聽出他的聲音不知為何帶著哽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意識到，當初何傾悅選擇跟他們合作，很難說沒有意氣用事的原因。

    后來更是在體驗店提出開展深層次合作，甚至直接投資名塵生物科技，也許……都并不完全是客觀的商業決策。

    畢竟是在體驗店胡搞的時候突然提出的建議……

    大概率是摻雜了感情因素的投資。

    他當初根本不會往這個方向想，而現在經歷了這么多，甚至失去了一個小生命，他控制不住自己會這么想。

    結合何傾悅現在這種完全不符合實際的提議……

    他反而如醍醐灌頂一樣想通了不少問題。

    “程嶼，你不要這么快放棄，你如果有其他想法可以跟我說……吳爭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焙蝺A悅說完后，聲音滯澀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這兩天去哪兒？是不是生病了？”

    “有點小問題，過幾天就沒事了?！背處Z敷衍道，突然感覺心口像墜了點什么，有點悶，“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沒別的事就先掛了?！?/br>
    他說完就扔下了手機。

    疲憊地仰頭看了一會兒天花板，他的心里有了決定。

    ＊＊＊＊＊＊

    兩天之后，隱蔽的醫院外停車場，陸陸續續開進了幾輛低調的豪車。

    清冷的醫院大廳稀稀拉拉幾個人。

    有人坐著等待護士的查詢結果。

    ”禮晏？”

    禮晏抬頭看向來人，杏眼微斂，“何傾悅？你怎么來這里了？”

    何傾悅愣住了，隨后兩人眼神迅速交鋒，想到了同一處。

    他們二人在同霍一舟合作的項目結束后沒有見過面了，想不到如今會在醫院偶遇。

    而且還是這種沒多少人知道私人醫院。

    禮晏查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查到程嶼在哪家醫院，另辟蹊徑才找到這家醫院，這么巧，有人跟他一樣。

    何傾悅正準備說什么，護士小姐走過來，笑盈盈地對禮晏說道，“您久等了，我查到你所說的那位beta確實住在這里902病房……”

    禮晏站了起來，沒聽她說完就匆匆忙忙地跑向了電梯口。

    何傾悅見狀也立刻跟了上去。

    兩人沉默地待在同一部電梯逼仄的空間里，彼此盯著對方，眼神都克制不住充滿了審視和敵意，骨子里alpha的好戰因子蠢蠢欲動。

    何傾悅此時并不知道程嶼的病情，但他直覺上覺得跟眼前的alpha有關。

    而禮晏在出事之后從發情狂躁中清醒過來，回憶了當時的情形，連殺了自己跟霍一臣的心都有了……也隱隱猜到發生了什么。

    所以這幾天才瘋狂地動用關系查程嶼的位置，但很明顯，有人刻意抹去了這些痕跡，以至于到了今天，他才得到結果。

    對于他來說，不管是誰，只要程嶼不落到霍一臣那個人渣手里，就已經是萬幸了。

    何傾悅既然出現在這里，回想一下他和程嶼的交集，恐怕也不是簡單的高層合作關系這么簡單。

    兩人都在互相猜測著對方，不知不覺電梯已經到了。

    停止對峙之后，禮晏迅速沖了出去，很快在走廊深處找到了902病房。

    房門大大敞開著，整潔的病床上空無一人，房間里也沒有任何私人物品，除了病床前病歷卡上寫著“程嶼”的名字，沒有一絲證明他存在的痕跡。

    顯然，他已經走了。

    禮晏上前拿起病床前的病歷卡，翻開一看，里面簡要的診療信息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因為跑動而顯得緋紅的臉龐白了幾分，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是我的錯……”他喃喃自語，頹然地垂下了雙手。

    何傾悅顯然沒有放過他不正常的反應，劈手奪過病歷卡一看，頓時如遭雷擊。

    此時，連呼吸都變得不對勁起來，冰冷的空氣刺入胸腔，像刀子一樣在心臟的位置肆意攪動。

    他的五指緊緊將病歷卡攥成了一團，猛地扳過禮晏下垂的肩膀，顫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他為什么進醫院的？！”

    他反應很快，結合禮晏的種種表現，他的懷疑越來越重。

    “是我……是霍一臣害他流產的?！?/br>
    他話音剛落，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

    何傾悅紅著眼鏡拽住他的衣領，恨意讓他的臉部的肌rou在輕微顫抖，“你憑什么？！那是我的孩子！”

    禮晏猛然抬頭驚愕地看向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挨了重重地一拳。

    印象中溫而文雅總是跟著霍一舟身后的青年一直沒什么存在感，跟眼前這個充滿暴虐氣息的alpha完全聯系不到一起。

    身上的疼痛泛著陣陣酸澀的委屈讓禮晏徹底清醒過來，如果說他意外發情害程嶼流產，那么眼前這個害程嶼懷孕的人又何嘗不是罪魁禍首？！

    程嶼當時的正牌男友明明是虞渺，何傾悅卻說孩子是他的，那么想當然，程嶼能是自愿的嗎？

    “你TM是誰？！你做了什么搞大了他的肚子？！”禮晏啞著嗓子從牙縫中蹦出聲聲質問，瘋狂的妒嫉和憤怒急需一個出口。

    兩個人很快在空蕩蕩地病房里毫無形象地打成了一團。

    二人一開始還勢均力敵，但沒過多久何傾悅就占據了上風，他畢竟是從小練習格斗的，比禮晏這種半路出家底子差的人身手更甚一層。

    兩人互相掛彩之后，房間里又走進來一個人。

    二人氣喘吁吁地扯著對方，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

    虞渺提著東西走了進來，清冷的臉色掛著淡淡的嘲諷，“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br>
    兩人面面相覷放開了對方，此時何傾悅的手機不停地叮咚作響，他揩了一下嘴角的血跡，翻開手機一看，臉色越來越復雜。

    他的藥房連鎖跟醫院有業務往來，代理了一些高端醫療器械的銷售，因此即使是這種極其注重隱私的醫院在費了一番力氣后也成功托人調出了程嶼具體的診療紀錄。

    依據妊娠的時間，孩子也可能是虞渺的，也許……還有別人？

    醫院手術的時候為了避免糾紛，會留下胎兒的DNA信息，以后是完全可以比對出來孩子的親生父親的。

    看來，他們幾個是時候好好坐下來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