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抵達慕蘭鎮機場已然夜幕低垂。

    科萊克混在大群背包客里格外醒目。途中他阻止路易斯向慕蘭鎮警局報告自己的到來，希望以私人形式進行調查。

    “特別行動對策室?！笨迫R克躺進機艙座椅解釋，“跟科學分析室類似，名義上隸屬黑城警局，實際擁有獨立管理權，薪資和自由度也高過警局同級別探員，轉到我們這邊的案件都是需要非常小心謹慎處理的類型?！?/br>
    他瞟了眼疑惑的路易斯，交疊雙腿，“金?懷特的父親老懷特，打算競選市長?！?/br>
    兒子失蹤半年，案件關注度下降，民眾同情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比起競爭對手，老懷特的行政提案沒能占據絕對優勢。

    需要突破。

    “市長？還沒到選舉期啊?！甭芬姿箵蠐夏??？迫R克緊緊閉上眼嘆息，“上周三原市長心臟病發作，搶救無效死亡，現在黑城由市議會主席代理市長，至少看看新聞吧，boy?！?/br>
    “我鎮上的醫生可是失蹤了整整六天！”路易斯聲量提高。

    科萊克心想如果失蹤的醫生不是一個費爾沃，他就該留在俱樂部享樂，而不是飛到偏遠小鎮做苦差。

    “費爾沃多半是自己跑去哪里找樂子，以防萬一，我會進行私人性質的搜查，免得鬧出笑話讓我們雙方警局丟臉?！?/br>
    反正金?懷特的案子也沒有進展，也許夠幸運能從費爾沃身上得到點新線索。

    路易斯躊躇，音調轉弱，“有件事得讓你知道，鎮上有個男孩在醫生那里秘密接受精神治療，他有嚴重的暴力傾向，費爾沃醫生失蹤前，剛得到男孩殺人后被當場射殺的消息，要是醫生良心不安而傷害自己怎么辦？”

    科萊克像看到外星人般僵住，驚異于眼前的小鎮警探究竟吃什么長大的。

    費爾沃？良心不安？荒誕滑稽到讓人完全笑不出來。

    他萬萬沒想到，曾經與費爾沃醫生朝夕相處的診所員工也這樣擔憂，科萊克不得不懷疑慕蘭鎮已被外星生物占領。

    海恩街的費爾沃診所連接著私人住宅，接待員瑪蓮引導他們從車庫進入。車庫僅能容納三輛車，病患和其他來訪者通常將車停在街邊，走正門。

    “出入口只有診所正門和車庫，以前住宅那邊也有能通車的大門，醫生認為會破壞庭院美感，封掉換成墻壁?！苯哟龁T瑪蓮展示警報器，“指紋識別，錄入人員只有我和醫生，連接警局和鎮上安保公司，無論是門還是窗戶，被外力破壞就會發出警報?！?/br>
    車庫緊鄰廚房，廚房左手邊的門聯通診療室，正前方的走廊沒有隔斷，直達小客廳和去二層的樓梯。

    “周一是診所休息日，瑪蓮周二上班發現醫生不在?！甭芬姿咕酱蜷_門踏進診療室，“發現事情不對后，我搜查過，哪里都沒發現打斗的痕跡，醫生應該是自己離開，他的車也不在庫里?！?/br>
    “最后見到費爾沃的人是誰？”科萊克視線難以克制的被窗外庭院吸引。精心布置的燈映襯花團錦簇，稀疏有致。他越發覺得自己浪費時間，光是維護如此美麗典雅的庭院，費用就得消耗掉行醫收入的大部分，看來所謂失蹤也是有錢少爺的心血來潮。

    “桑托……呃，桑坦洛?摩根神父?！甭芬姿咕交卮?。身后科萊克仿佛被強電流擊中明顯抖動了一下，輪廓完美的側面凍結般堅硬。

    久遠記憶如熟透的果實乍裂噴射大股汁水。

    高懸的十字架投下陰影，遮擋住準圣職者半張臉孔，大片干涸的暗紅血跡涌向他鞋尖。

    ——桑坦洛，神真的存在嗎？

    科萊克掏出煙盒，銜一支在唇間，回頭撞見的路易斯警探火冒三丈：“你在干什么??？”猛奪過薄荷煙，“如果醫生出事，這里就是案發現場！不能污染！你還算個警探??？”

    “路易！”接待員瑪蓮沖到警探身前攔住他，“上帝啊，你這個暴躁的傻瓜！”

    “我又沒說錯！是那混蛋毫無專業精神！”

    “啊，確實，我很抱歉?！?/br>
    老老實實認錯的科萊克成功讓吵在一起的兩人停下，不知所措瞪著他?？迫R克收起煙盒，坦白，“我認為費爾沃醫生是自行離開，處境安全。即使如此，我的行為也過分輕率，你教訓得對，我很抱歉?！?/br>
    路易斯警探吞咽，抓抓頭，嗯啊兩聲，“我也……脾氣太壞……”他舉高手掌，“還給你?！?/br>
    一小團皺巴巴的煙紙卷攤在掌心。

    接待員瑪蓮忍笑將揉皺的煙拿去丟，回來帶領兩位警探穿過診療室，進入候診大廳，科萊克問瑪蓮最后見到費爾沃醫生的情形。

    “上周末雨很大，好幾位患者都取消預約，時間突然空出來，我建議醫生讓桑托，啊，桑坦洛神父來復診，神父到后，費爾沃醫生慷慨的讓我提前回家?！爆斏応P閉警報器，推開診所正門，“我將這扇門鎖好，打開警報器，從車庫離開。周二上班時門鎖著，警報器也開著?！?/br>
    下大雨，視野很差，行人稀少。

    科萊克踱至街邊，診所周圍都是花園式住宅，天氣好時才會有居民在自家庭院里燒烤聚會，暴雨期間恐怕找不到任何目擊者。

    他轉向瑪蓮：“你為什么要鎖診所正門？神父與費爾沃醫生親密到從私宅出入嗎？”

    瑪蓮搖頭：“是因為下大雨?！彼迫R克轉過診所到達側面車庫，“醫生希望神父從這邊進來避免淋雨，所以神父的車停在庫里。桑托是非常溫柔的人，他發現要走廚房，不想淋濕的衣擺滴水到地板，撐傘繞到正門，醫生覺得神父多此一舉，交代我按平時那樣鎖門?！?/br>
    “那天大雨下到什么時候？”

    “持續到周一還在下?！?/br>
    雨天，獨立車庫，指紋掃描的升降門。

    科萊克仰頭環視附近是否有監控器，什么也沒找到。海恩街是高尚社區，治安良好，居民認為監控器嚴重破壞隱私權。

    呵。

    格勞斯?費爾沃，也許你真的不是自愿離開。

    “查完這里，我想跟最后接觸到費爾沃醫生的那位神父談談?！笨迫R克指尖發麻。他立即將雙手插進褲袋，背靠墻壁，慶幸陰影隱藏自己的面容。

    無論經過多少歲月，唇間金屬十字架生澀冰冷的觸感依舊徘徊不去。

    取支薄荷煙含住，細膩的濾嘴讓他稍微好過點。

    ——桑坦洛，我死之后，會去天堂，還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