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那廂沈玨連夜趕路，月明星稀，路上倒也看得清楚，只不過荒郊野外，他不大安心，偶爾神經質地回頭看一眼，走得又快又急。

    終于在天要破曉時來到城門，沈玨擦了擦冷汗，整理衣服后趁人稀少進了城。

    他依舊作女子打扮，怕被熟人認出，不情不愿地裹了頭巾，挎著個藍布包裹，像是進城買東西的普通農家婦人。

    天色尚早，他趕了一夜的路饑困難忍，強撐著精神去買些干糧準備路上吃，一會兒再去挑匹好馬趕車離城。

    早市上多是周邊村鎮里的農人賣花賣菜，沈玨前幾日也來這里賣過畫，倒也還算熟悉。

    他買了幾個包子饅頭，蹲在墻角啃了幾口，手上沾了灰，他便捏著包子一角，小心翼翼地小口吃。

    他雖是家道中落，卻也沒怎么吃過苦，村夫做飯難吃是難吃了些，可總變著法給他弄些花樣，實在不行就去找大哥蹭飯，日子也算過得去。

    街邊來來往往的小販無人在意這個小角落，他吃著不舒服，將頭巾解開，又怕被人認出，干脆蓋在頭上假裝遮陽。

    包子皮薄餡大，咬一口熱乎乎的湯汁順著邊緣流出，沈玨歪著頭舔包子皮，抬眼時見有個小乞兒目不轉睛盯著他。

    那小孩渾身臟兮兮，看著包子咽口水。沈玨心生憐憫，將紙包里剩下的幾個rou包遞過去，善意地笑了笑。

    小孩謹慎地看了他好幾眼，才小心接過。也不怕燙，狼吞虎咽塞進嘴里，生怕被人搶去。

    沈玨吃飽了，忍不住有些犯困，心中知道早些離開才好，見那小孩吃得專注，等他吃完了才開口問這周圍哪里有出租馬車的地方。

    小孩來來回回看了他好幾眼，才點點頭。

    沈玨以為被他發現自己是個男人，有些尷尬地勾了勾頭發，卻沒想到那小孩直接站起來，示意他跟著走。

    沈玨連忙跟上，隨他擠入人群之中。

    .

    臨風城不大，但因其緊靠帝都，所以很是繁華。

    這里歸璟王管轄，沈玨從前跟他來過幾次，他流放途中被賣掉時，還天真幻想過蕭璟會不會看見他，然后將他帶回去。

    可事與愿違，只有一個村夫，將自己買了回去做媳婦。

    沈玨對這里不太熟悉，任由小乞兒七拐八拐，帶他抄近路。

    路過一個看起來十分氣派的茶樓時，他扭頭看了一眼，“醉春風”三個大字鐵畫銀鉤描金勾銀，刺眼日光下，富貴又艷麗無雙。

    沈玨知道，這里一到晚上便會燈火通明，無數鶯鶯燕燕半漏香肩路上攬客，說不定還能看見那不正經的王爺在窗邊坐著招手。

    京城也有家一模一樣的，只不過那里他從未進去過，而這個……

    沈玨扭過頭，強迫自己不去多想，他幾乎只要一想到蕭璟，就控制不住渾身發熱。像是又被他情意綿綿地親吻時一樣，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小乞兒不知他百轉千回的心思，帶他進了一個暗巷中的小院。

    “是這里嗎？”

    沈玨終于將注意力轉回，他困惑地看了又看，才敲了敲門。

    小乞兒點頭，停在院外，看他敲門進去。

    門沒有鎖，他一敲就開，沈玨心中暗道一聲冒犯，而后推門而入。

    院內有一棵很大的槐樹，樹下躺椅上的人正專注地舉著本書看。

    他抬手，十指骨節分明，從藤木編織的小桌上拿了顆冰好的葡萄。

    沈玨突然心中惶恐不安，他往后退了半步，抵在緩緩合上的門上。

    他似乎恰好看到了很有趣的地方，“哈”地輕笑出聲。

    聽到門聲，那人終于停止裝模作樣，把書扔在一邊，沖他張開手。

    “玉兒，幾日不見，來抱一抱?！?/br>
    他笑得十分明朗，清晨陽光還不太刺眼，將他原本深邃的眉眼照得溫柔幾分，像是見到沈玨十分高興一般。

    沈玨猛地轉身，可已經太晚了，大門從外面鎖上，任憑他怎么推搡都紋絲不動。

    見他不理，蕭璟也不惱，美人不來他便自己過去。

    他從后面抱住沈玨，輕輕松松將人扛了起來，反正總會被罵，索性先自己抱了個夠。

    “玉兒，你來找我了?！?/br>
    蕭璟埋在他頸窩，貪婪地深嗅美人體香，忍不住在他脖頸咬了一口。

    “你放松！”沈玨掙扎不開，他的所有拒絕在這人面前都像是欲拒還迎，更何況他心中根本沒辦法拒絕。

    “玉兒，我們成親好不好，你做我的王妃，我的一切都是你的?！?/br>
    蕭璟還在死不要臉地抱著，自從知道沈玨喜歡他，他每次確認都像是讓心中的花田再開一朵花，只等花田主人歸來，將這滿園春色送給他。

    “玉兒，你喜歡我，玉兒……”

    “我何時說過，我喜歡你？”

    沈玨冷冰冰地開口，既然反抗不了，他也該好好跟蕭璟說清楚。

    “你說過，你說過很多次！”蕭璟又要親他，沈玨捂住他的嘴唇，冷笑一聲:“王爺，莫不是你發癔癥，我幾時說過這種話?！?/br>
    “你、你……”

    蕭璟啞然，他確實沒真正承認，只在村夫逼問下說出口過，可這話他又不能說出口。于是，他便只能無賴一般抵著他的胸口，喃喃道:“你怎么不喜歡我呢？你從來不承認，我甚至以為你討厭我……”

    “玉兒，跟我回家吧，我們找個好地方，離他們遠遠的，像以前想過那樣平平淡淡過日子?！?/br>
    蕭璟眼睛極亮，帶著滿滿的期盼憧憬，似乎已經設想過許多次兩人在一起的模樣。

    沈玨緊了緊被他拱亂的衣襟，垂眸道:“王爺，我要走了，我們以后還是不再見了吧?！?/br>
    “你要去哪里？你還是要走？”

    蕭璟猛地抬頭，似乎被他話中決然刺中，臉色有些發白。

    他還是抱著沈玨，可美人垂著眼眸，冷淡厭惡幾乎要化為實質，讓他原本堅定的想法有些動搖。

    “怎么可能？我本就是要走的。只不過不知道怎么一開門，里面是你?！?/br>
    蕭璟恍然，應該是手下的人想要委婉些將人帶來，于是安排人騙他過來。

    可他還是不愿相信沈玨連見他都不想再見一面，沈玨在床上時，可不是現在這樣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