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本王.....本王又不是小孩子了......”秦霜輕蹙眉頭，溫聲回應他，

    “在爺面前，你可以是小孩子?！笔捛允悄歉焙敛辉谝獾纳駪B。

    “你、你說什么？”秦霜一怔，啞聲問他。

    “有何不可？”蕭乾的聲線寡淡，理直氣壯。

    看著他的面癱臉，秦霜一暖，甜的七葷八素也顧不得什么張揚還是奇怪了，只輕聲道:“同乘一匹，也好?！?/br>
    他性子干凈單純，從不會施一些欲擒故縱的手段，直白坦率，反倒能博得男人更多的好感。

    有快馬作伴，兩人很快就下了山，來到早已人山人海的臥玉鎮。

    上元初燈華上，恰是一年的好時節。

    真正到了臥玉鎮的城門外，秦霜才發現在這種人擠人的程度下，完全不會有人在意他們兩個大男人同騎一匹馬。

    盡管如此，似乎看出了他的羞窘，蕭乾還是神色淡然的把馬匹放在鎮子外，和他并肩步行走進了鎮子。

    星如雨、鳳蕭聲動，寶馬雕車香滿路。

    走進繁華的小鎮子，感受著人群自身邊擦肩而過，身邊又有蕭乾作伴，秦霜忽然覺得，在這蕓蕓眾生之間，他不過也是個普通人而已。

    “這位公子哥，快來瞧瞧欸——上好的玉佩，這可是嶺南一帶的特產欸——”

    剛走兩步，身邊小販的叫賣聲便吸引了秦霜的注意。

    看著那小攤上琳瑯滿目的玉佩，秦霜邁不開兩腳了。

    他走過去，拿起其中一個玉兔形狀的玉佩，放在手心比劃了兩下。

    小玉兔不大不小，剛剛趁手，看起來晶瑩剔透，煞是靈動漂亮。

    “怎么？你想要？”見他停在小攤前不走了，蕭乾也湊過來，審視著他手里的玉佩。

    “這位公子可真是好眼光，這可是嶺南一帶的尖貨！嶺南的玉石啊，那可是價值連城.....千金都不換的?！?/br>
    瞧秦霜看的認真，小販又開始搖頭晃腦起來，吹噓著自家的東西有怎么怎么地好。

    聽他這么吹，再看那玉石的成色，蕭乾的臉上毫無波動。

    那個女人家里是玉石商賈，受她的影響和“摧殘”，自打七歲起，他便能識得什么是石中之王＊，什么是假石頭。

    而秦霜手里的那塊玉佩，看似清亮明媚，實則不過是假石罷了。

    “嶺南.....好遙遠的地方.....”秦霜輕撫著那塊玉感嘆道。

    于是因為蕭乾贈給他了嶺南的薩滿面具，才使得他對這個地方多出了一絲牽絆。

    “可愛么？”秦霜看了很久，又把玉放在蕭乾眼前晃了晃。

    只要他喜歡，蕭乾哪里管他是真玉還是假玉，便沉聲回答:“好看，像你?！?/br>
    聽到他的話，秦霜面具后的臉透了，這個人怎么回事.....為何總能用那張冰山似的臉，說出這種令人害羞的話。

    “你喜歡么？喜歡便買下?！笨吹角厮烈鞑徽Z，蕭乾用手撫過他鴉色的長發，淡聲問道。

    小天仙今日很好看，就算沒有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地穿那件紅色的衣裳，但依然明艷動人，像秋雨下的芙蓉，淺淡柔和，又有不可侵犯的清冷威嚴。

    見到他們“眉來眼去”的，小販心里早就有譜了，連忙在旁邊搭腔:“是啊公子，這可是頂好的玉佩，喜歡便買下吧?！?/br>
    “多少銀兩？”秦霜默了片刻后，主動問詢他。

    小販眼睛一亮，連忙回答道:“只要兩千銀子?！?/br>
    作為一個常在江湖走的老油條，他早就看出眼前這倆人非富即貴，不說那氣場、還是穿著打扮，都是不同凡響的人物。

    因此他想都不想，便直接獅子大張口了。

    “什么？兩千兩.....”秦霜瞪大了眼眸，頓時覺得那玉佩很燙手，立即要把手里的物件放下來。

    一來是看出了小販的騙局，不愿白白上這個當。

    二來便是——他沒有自信能讓蕭乾為他一擲千金。

    他何德何能呢？他不過是一個被廢掉的王爺和囚徒。

    蕭乾見他轉身要走，卻穩穩地抓住他的手，啞聲問他:“不喜歡么？爺可以買給你?！?/br>
    “不、不喜歡了?！鼻厮疽f太鋪張浪費了，但想到蕭乾那么好面子，他還是換了個說法，故作淡然的把玉兔子放回去:“很快便要放花燈了，我們走吧?！?/br>
    凝視著他倉惶無措的樣子，蕭乾還是不肯走，只皺了皺眉，用低沉的聲音道:“秦霜，只要你開口要，爺便會給，不論任何東西?！?/br>
    聽聞他堅定有力的話語，秦霜怔愣了半晌，又用兩只白皙的手，環住他的手臂，低聲道:“太浪費了.....不要?！?/br>
    雖然不知秦霜身為一個王爺為何如此節儉，但他眼下這副依賴的姿態，輕易的便取悅了蕭乾，讓他取出銀票就要給那小販。

    “欸，這位爺當真貴氣又大方——”

    瞧見銀票，小販滿臉紅光，立馬就要伸手去拿。

    “不準接?！本驮谒d高采烈的要接過銀票時，一個冷冽的聲音忽然呵斥住了他的動作。

    “我叫你不準接?！鼻厮淅涞闹貜鸵槐?，轉向蕭乾時，卻變作了溫軟的模樣:“蕭乾，不要胡鬧了，說好了.....不浪費的?！?/br>
    蕭乾淡定地注視著他，啞聲道:“你是在為爺省錢？”

    “嗯.....你想想、兩千兩銀子.....夠山寨的兄弟們吃一年了.....”

    此刻并不知道男人背地里富可敵國的秦霜，匆忙拉著他離開小攤，又掰指頭給他算賬:“米糧夠買一大倉....兵器也夠造一倉庫了.....”

    山寨有宋祭酒在，蕭乾從來不算這些賬，也從不在乎花了多少銀錢，但看秦霜算的這么認真仔細，他還是覺得很有趣。

    “如果爺非要買那玉佩呢？”沉默半刻鐘后，蕭乾反問他。

    秦霜聞聲后氣的臉色發紅:“蕭乾，你答應過本王不得揮霍無度的！”

    把他氣鼓鼓的神情看在眼里，蕭乾在心底暗笑，面上卻鎮定的咳了兩聲:“好，今日就先聽你的，走吧，陪爺去放花燈?！?/br>
    說完他又握住秦霜的手，把對方帶到了湖泊旁邊。

    湖邊和鎮子上一樣早已人滿為患，若不是被蕭乾護在懷里，他們兩人指不定會被擠到湖里去。

    “就到這里吧?！闭液昧似У牡胤?，蕭乾停住了腳步。

    “蕭公子，您又來放花燈了.....”待他好不容易帶領秦霜沖出“重圍”，便見一個身穿紅色棉襖，手提著好些小花燈的姑娘站在樹下，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們。

    她年歲不大，長相嬌小玲瓏，五官清秀可人，看起來煞是甜美，只不過仔細再瞧，小姑娘的雙眼卻空洞洞的。

    盲女.....？她怎會叫的出蕭乾的名字？秦霜垂下眼眸，神態有些困惑。

    就在他覺得疑惑時，蕭乾先上前了一步，自她手里接過一盞小花燈，沉聲問道:“你娘今日怎么不在？”

    小姑娘笑了笑，輕聲回答他:“娘親病了，不能出門，只好我來給蕭公子送這盞燈?！?/br>
    秦霜看了眼她手中的花燈，那上面全都雕刻著一個“宜”字，在星月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芒。

    “是嗎?！甭犃怂脑?，蕭乾緩緩蹲下身，把花燈點燃，放進波光粼粼的湖水里，看著小燈飄走，他冷峻的面容有些復雜，像沉思、又像在懷念。

    “有勞了，照顧好你娘?！贝魸u漸淡出視線，蕭乾這才起身，把一袋銀兩遞給那小姑娘，沉聲道了謝。

    “多謝蕭公子?！毙」媚锩髦舆^那袋銀子，淺笑著道謝后，便慢慢的離開了湖泊旁。

    “那些燈盞上，為何會有一個‘宜’字？”看她走遠了，秦霜緩緩靠近蕭乾，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透著點忐忑不安的情緒。

    蕭乾回過神來，搖頭淡聲道:“沒什么.....不過是為了祭奠一個故人罷了，是我欠她的，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償還?！?/br>
    為那個不幸離世的女人祈福是一個原因，其余的理由，便是想幫那對眼盲的母女。

    賣花燈的姑娘名喚小荷，爹親早逝，只留下天生眼盲的她和母親。

    在這亂世之中，唯一能支撐娘倆活下去的，便是用紙做花燈、燈籠、窗花之類的小玩意。

    來到臥玉鎮遇見小荷后，見她身世凄楚可憐，蕭乾便一直以每年前來放花燈的法子幫襯她們。

    他并非什么大善人，只是想彌補內心里，對于母親的缺憾。

    “蕭乾.....”望著男人堅韌的背影，秦霜有點恍惚了。

    不知道是為什么，在這個瞬間，他總男人的神色有說不出的哀傷。

    是因為那個“故人”嗎？他/她是男還是女？長得什么樣子？是......蕭乾喜歡的人嗎？

    想到這里，秦霜心頭微疼，清明的眼底掠過一絲氣惱和擔憂。

    “喂——你們聽說了沒？北梁京都的攝政王死了.....！好像是被渡關山給殺了.....！”

    正當他思慮萬千時，身后忽然傳來了兩個過路人的議論聲，那對話聲不大不小，卻讓秦霜一下子如墜冰窖。

    “真的假的??？小道消息可信不得嗷....”另一個穿著樸素的老百姓小聲嘀咕道。

    “嘿——當然是真的了！那朝廷的訃告都貼了好幾天了！你長倆眼睛出氣呢？”

    “俺，俺不識字.....”

    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刺疼了秦霜臉龐。

    “你說什么.....？！你說誰、死、了？告訴我你在說什么——！”

    眼看那兩人要走，他像瘋了似的跑過去，攔下他們顫聲追問道。

    注＊石中之王:形容上好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