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霜那里吃了閉門羹，蕭乾壓住殘留在內心的火，一路上走的飛快，眨眼就回到了忠義殿。

    如此嚴酷的大雪天，他僅穿了件單衣，外面披著氅衣，身形卻屹立不動，面上也沒有半分被凍傷的跡象，足矣見其內力的深厚。

    “蕭爺，蕭二有消、消息了！”

    在門外等著的賀彰見他回來了，急忙迎上前，面帶喜色道:“蕭爺，蕭二有信了！”

    聞聲后蕭乾臉色微變，立即抓過他的衣領，沉聲問:“在哪里？什么消息！”

    看他急得雙目發紅，賀彰連忙把手里的信遞上去:“蕭爺您看，這上面說清清楚楚?！?/br>
    蕭乾狐疑地接過那封信，看了信上的字跡后，他冷峻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

    “若想見到蕭二，三日后沙關相會——玉蝴蝶?！?/br>
    信里的內容很簡單，只有這么一句，卻讓蕭乾的眼底生了疑慮。

    “玉蝴蝶，這是什么人？”

    聽他這么問，賀彰呆了下，又撓頭道:“蕭、蕭爺，您不記得啦？這玉蝴蝶您早些年前見過的，是臥玉鎮南邊山上，渝沙莊的女匪首?！?/br>
    “......”蕭乾抿起剛毅的唇角，依舊沒有半點印象，剛到臥玉鎮時他救得人多了，怎么可能特意記得一兩個人？

    “嗨，蕭爺您當真忘了，您還救過她呢！”

    賀彰急躁的抓著頭發，在雪地里呼出一口白氣:“就那個長了雙大杏眼，胸特別大的，她爹就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玉客俠，和官兵干過仗的那個！”

    經他手舞足蹈的比劃，蕭乾皺起眉仔細的回想一下，似乎是見過這么個人。

    他初來臥玉鎮時，鎮子已經被地方官兵所占據。

    衙門的人不光強占百姓的良田房屋，更官官相護，形成了一方勢力，玉蝴蝶的爹玉客俠便是在這片混亂中揭竿而起的梟雄之一。

    原本受苦的百姓在他的引領下，開始了和官府漫長的戰役。

    盡管他們是不懂兵法的草莽之輩，卻仍把官府那群草包打的節節敗退。

    取得短暫的勝利后，玉客俠便帶著兄弟們上了南山，在山上建立起了渝沙莊。

    他們這樣“堂而皇之”的打了就走，當官的自是氣不過，想要狠狠報復一番，于是官兵就盯上了玉客俠的掌上明珠，玉蝴蝶。

    玉蝴蝶打小沒娘，被她爹養成了個刁蠻性子，行事我行我素，哪里知曉官府已經瞄上了她，還擱鎮上瞎亂竄，自然很快就落入了官兵的手中。

    為了引玉客俠出動，官府先放話說玉蝴蝶被關押在死牢，后又把她扔到難民堆里，讓她自生自滅。

    這一扔，恰巧遇上了在難民營里殺官兵的蕭乾。

    在男人殺到官府門外時，玉客俠也率人趕了過來，看見女兒完好無損，注意到渾身沾血的蕭乾時，他的鷹目亮了亮。

    接下來就是小女待字閨中，不知救命恩人是否婚配這樣的爛俗問話。

    若玉客俠撞到的是旁人，興許會大搖大擺的娶了他的寶貝女兒，順順當當地接管渝沙莊，但很可惜，他遇見的是冷若冰山的蕭乾。

    面對父女倆期盼的眼神，那日的蕭乾僅是抱起了在地上亂溜達的蕭二，一句話也沒留下，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蕭爺，這么多年過去了，那玉蝴蝶興許還惦記著您呢，不然.....她偷蕭二干啥呀?！?/br>
    看蕭乾對著那張信紙發怔，賀彰小聲的嘀咕。

    “明明是您惹下的桃花債，您還對王爺發火，哎....王爺多委屈啊，臉都腫了?！?/br>
    “你說什么？”蕭乾啞聲問他，眉目十分陰鷙。

    “??！沒說啥.....沒、沒說啥！”賀彰吞了口唾沫，搖了搖手。

    “三日.....爺一刻都等不了了?！笔捛Ьo牙關，眼里迸發出了狠戾的殺氣。

    蕭二摔斷過腿有舊傷，這些年被他寵的厲害，從不會讓小胖狗挨餓受凍，眼下落進他人手中，不知會遭到什么樣的對待.....想到被自己打傷的秦霜，他的心口又如錐鑿般疼痛，備受煎熬。

    “傳爺的命令，集結山寨所有的兄弟，明天隨爺殺入沙關，到渝沙莊奪回蕭二?！?/br>
    蕭乾閉了閉眼，狠狠攥緊手中的紙，啞聲命令道。

    “這、蕭爺您別急，俺這就去叫人！”

    瞅見他晦暗的臉色，賀彰有點擔憂，急忙就要去集結兄弟們。

    “等等?！笔捛鋈挥纸凶×怂?。

    “蕭爺您吩咐?！?/br>
    “走之前....你替爺去瞧瞧他，看他缺什么衣物、吃食，留下幾個貼身照料的小廝，照看好他和那個啞巴?！?/br>
    蕭乾隨手扔了那信紙，負手站立在月色下，平淡的語氣中，包含著細微的柔情。

    賀彰揪住衣擺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便忙應答道:“蕭爺您放心吧！俺肯定讓小弟們照顧好王爺?！?/br>
    男人沒有回應他的話，只帶著一身冷意，和昏蒙的月暈緩緩相融。

    蕭二的事是全山寨的大事，因此天還沒亮，兄弟們就備好兵器，即將出發了。

    在此之前，賀彰依照蕭乾的吩咐，摸到了秦霜的臥房門外，謹慎的敲著門。

    “王爺.....王爺？”

    現下天色漸明，山寨里空曠寂寥，薄如蟬翼的窗紙上，很快映出了一個清雅的身影。

    “賀彰？”秦霜低聲問道。

    “是俺，王爺，蕭爺讓俺多派幾個人來伺候您?！辟R彰貼在門縫上，低聲請示道。

    聽見他的話，秦霜輕蹙著如畫的眉眼，轉身看了眼桌上的包袱，才回道:“你告訴他，本王什么人都不要?！敝灰麃砼?。最后的這句，他垂下眼瞼，終究沒說出口。

    “……你快走吧?！?/br>
    他心底牽掛蕭二，剛備好進山找狗子的東西，內心著急要出發，也就沒什么心思跟賀彰說太多。

    “哦，那成?！辟R彰吶吶的應答，想到他也許正心緒不佳，便急聲道:“王爺您不用為蕭二的事兒著急了，已經有下落了！您就在寨子里等俺們的好消息吧！”

    說了這番話，他拔腿就走，打算和兄弟們匯合。

    “等等——”

    秦霜立即打開房門攔下他，啞聲問:“蕭二在哪里？”

    “這、這俺不能說?！辟R彰為難地瞅著他。

    秦霜冷下臉，從衣袖里取出一片瓷碟子，對準了他的咽喉:“本王在問你，蕭二在何處？”

    “別別別，俺說！”

    賀彰真是怕了他了，連忙擺手道:“蕭二是被渝沙莊抓去了，那里的匪首是個女的，叫玉蝴蝶她、她.....”

    “她怎么樣？”秦霜瞇起明艷的丹鳳眼，神色有了一絲危險。

    “她喜歡蕭爺，還惦記著蕭爺，才抓跑了蕭二，引蕭爺見面?！?/br>
    在他的步步緊逼下，賀彰只有硬著頭皮說了實情。

    聽了他的話，秦霜的手腕一松，瓷碟從指尖滑落，無聲的掉在了雪地上。

    他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只覺得站不穩雙腳，好像隨時要跌倒了。

    “那蕭乾，會去見她么？”他輕聲問，聲線有點發抖。

    他鳳目中的傷色宛如凄白的雪，看得賀彰很不是滋味:“王爺您放心，蕭爺跟那個女的沒半分錢關系，俺們過去就是搶蕭二的！”

    “把那里的地圖給本王?！鼻厮ǘǖ乜粗?，忽然沖他伸出了手。

    “??？”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br>
    “不是，王爺您要干啥??？您可千萬不能胡來呀！”

    瞧見他堅定的神情，賀彰猶猶豫豫的把渝沙莊的地圖拿了出來，不敢遞過去。

    “本王去找蕭二?！?/br>
    “此事你不準稟報給蕭乾，聽明白了么？”秦霜動作利落的把地圖收好，又沉聲命令。

    “不是，王爺，您、您這不是為難小的嘛?！?/br>
    見他轉身就走，賀彰急得漲紅了臉:“俺，俺這可咋跟蕭爺交代??？”

    走到門前的秦霜身形一頓，用手掌抵住門扉，聲音有些冷:“本王做事，還輪不到對他交代什么?！?/br>
    說完他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把風雪隔絕在屋外。

    “王爺——王爺——！”賀彰在門口大叫了兩聲，見他沒了回應，趕忙去找宋祭酒商量法子。

    聽著屋外的腳步聲遠去，秦霜靠在門邊，凝視著桌上的行囊，悄然紅了眼眶。

    那個混蛋，自己欠下的濫情賬，牽連了蕭二不說，還讓他這樣難受.....想到蕭乾會和那個叫玉蝴蝶的女人見面，他抓住胸口的衣襟，心酸疼的快要窒息了。

    秦霜紅著眼呆愣許久，直到手和腳凍得發涼，他才披上墨色的夜行衣，拿起包袱，匆匆走進了風雪里。

    雖說有地圖在手，可渝沙莊也依山而立，要想徒步上去并非易事。

    思來想去，秦霜還是趁著沒人，從馬槽里牽出了一匹馬，和它在星月下向南山前行。

    賀彰找到宋祭酒時，他正在軍者庫挑選趁手的兵器，聽到秦霜去了渝沙莊，平日里輕佻的軍師急出了一頭的冷汗。

    “你怎么不攔著點！攔著點他呀——！”

    本以為進深山找蕭二就夠危險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玉蝴蝶。

    刁蠻、任性、心狠手辣，這個女土匪可不簡單，最關鍵的是，一旦知曉秦霜是蕭乾的人，恐怕會對他痛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