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水得要命的大三期末考試，江啟軒又在學校里偶遇了有一陣子沒見的夏青。

    夏青大約是以為江啟軒和自己一樣落選了，所以問也沒問過。這天在大學教室外撞到，他就問了句當時的情況。

    江啟軒心道，如果每天都能重來一次就好了，他只要重來到一小時前，考完試他就不該磨蹭，直接溜走，就不會撞上夏青。

    想了想撒謊百害一利，他只得如實告知。

    夏青臉上一瞬間露出不敢置信的的神色，隨即換上欣喜的表情，晃了晃江啟軒的胳膊：“真的假的！你怎么沒告訴我啊，我好替你慶祝一下！”

    要是以前，江啟軒還會信他真心祝福自己。但他剛才明顯看到夏青臉上劃過一絲不甘心，夏青以為自己和他一樣還在苦苦掙扎，結果偏偏自己試鏡過了。

    現在才二十一歲的夏青還太嫩了，連這點表情都能被自己看出來。

    江啟軒半真半假地說，大三了周圍的人都很焦慮，自己又和夏青一起試了鏡，他怕主動說了惹人嫌。

    他這話很現實，夏青也的確心里被扎了一下，勉強地笑著說“我怎么會呢”，但臉色實在不好看，兩人沒說幾句就分開了。

    六月，正式開機。

    導演特地花了些時間讓劇組的人給演員們講了些基本常識。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只是劇組里的新人實在太多了，大學里教的和現場終歸不一樣，與其拍著拍著出問題，不如一起解決。

    對于劇組的現場情況，江啟軒大部分事情都在以前跑龍套時就摸熟了，但他還是認真地聽著。這會兒他還沒換戲服，穿著T恤，跟著指導在現場四處走來走去。導演余光掃到他，心想當天試鏡時他像個職場老油條似的，私下里果然還是個青澀的大學生。

    “今天起就一起拍戲啦，多多關照??！”

    江啟軒一回頭，只見是女主角的演員杞芊芊來和自己打招呼，親切地要和自己握手，連忙回應。

    杞芊芊也是新人，但卻是導演一眼相中的女主人選。她今年剛畢業，雖然不是最有名的那兩家戲劇學院畢業，但比自己強多了，起碼學校是圈內有名有姓的那種。

    和江啟軒打了個招呼后，她又去跟旁邊的人挨個問候過去。她性格和劇里的女主角有些相似，活潑熱情，但絕對沒有角色表現得那么莽撞，相反很會說話。

    飾演男主的演員就沒她這么熱情，這會兒早已獨自回休息室準備去了。

    劇組條件有限，沒有什么個人的休息室。只分了龍套角色等待的區域，還有其他有名有姓的角色的休息室。江啟軒一走進房間，就看到上妝中的男主演還在看著劇本默念，似乎是很緊張。

    “你身板兒真好啊，是不是模特出身的？”

    見江啟軒過來做造型，負責服裝的人忍不住搭話了，引得旁邊的人也忍不住側目。對方直稱贊他適合穿西裝，江啟軒忙不好意思地答道是做過幾天平面模特。

    現代劇男演員都不用化太多妝，尤其是江啟軒的身高出眾，導演想著如果再給他臉也化得精致，這背景板就太搶戲了。像上次來試鏡時那樣，自然些最好。

    等男主演離開后，化妝師騰出手來給他化。前后花了十分鐘就完事兒了。

    于是江啟軒開始了他的背景板之路。

    在戲里他為數不多的對手戲就是和上司匯報，然后在公司食堂和主角的組長說兩句話。其他時間就是在鏡頭掃過的時候或是站在上司辦公室里，或是在自己的桌前干活。

    正式拍戲演員進組幾個月半年的都實屬正常，但江啟軒算了一下，自己大概一兩周就可以殺青了。效率極高，盒飯錢都省了不少。

    江啟軒幾乎從不犯錯，但劇組里到底都是新人，資金也不多，拍攝過程中難免磕磕絆絆的。江啟軒的戲份也被拖長了一些。

    但也正因為都是新人，劇組的氛圍非常輕松，大家下了戲還會聚在一起拿他們劇組的貧窮條件苦中作樂。

    江啟軒混過職場，自然知道怎么和大家打成一片，很快不少演員就開始稱兄道弟的了，雖然知道在戲散了后大部分人都會從此分道揚鑣，但至少這一刻大家是快樂的。

    要說進組那天見識到了杞芊芊和其他演員的不同，這一天江啟軒才真正對她另眼相看。

    這日，遠處的杞芊芊和男主演以及導演一起在看剛才的鏡頭，她看了半天，見其余兩人沒有說話，不好意思地主動表示想再來一次。

    “你演的沒什么毛病啊?！?/br>
    盡管導演這么說，但杞芊芊卻堅持道：“這里……我有些沒放開。這是我有幸獲得的第一個主演，我想盡全力演?！?/br>
    男主演看了她一眼，順著她說那行吧，于是兩人重新回到布景中。

    一旁候場的江啟軒看著兩人。

    他知道這部劇會大火，但是在他的印象里，等這陣風潮過去后一年，除了杞芊芊以外的演員就都沒有什么水花了。而杞芊芊順利簽了一家大公司，后來雖然沒有說紅成什么當家小花，但一直在演藝圈里混得還不錯。

    很多人說星途全看命，但江啟軒還是覺得，在同樣的機會條件前，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這是杞芊芊的第一個主演，意義非凡。同時這也是江啟軒兩輩子以來第一次在鏡頭前說一句臺詞。正如對方所說，他想盡全力演。

    江啟軒照導演的吩咐，就按照試鏡時的方向去，沒有再填任何自己的修改，甚至又收斂了一些演技。他演了幾場后知道了整體情況，明白再過就要壓了上司的氣勢，過猶不及，反而會觀感不好。

    江啟軒第一次感受到有一股力使不出是這樣難受。

    攥了攥手掌，江啟軒在心中告誡自己，克制一下表現欲，要配合劇組其他人，融入到劇里。這還只是一個起點，以后他會有更多機會的。

    “卡！”

    導演叫了一聲，又招呼杞芊芊和男主演過來一起看。

    這次這一條導演滿意，杞芊芊自己也滿意了。于是導演招呼著下一場，在場邊候著的幾人包括江啟軒連忙走過去。

    不管再如何不舍，令江啟軒糾結而又享受其中的拍攝很快就迎來尾聲。

    男女主角還有很多雙人對手戲要拍，配角如他卻提前很久就殺青了。在劇組里做了個簡短的告別后，江啟軒從影視基地回到了自己火柴盒大的公寓里。

    要不是看到存折里增加的片酬，他可能會覺得這短短的半個月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暑假還未結束，江啟軒的同學大部分都在焦急地找經紀公司簽約，四處奔波。江啟軒沒有動作，他知道等網劇開播后，自己的簡歷就有競爭力多了。

    拿酬金付了學費后，他每天只待在家看書學習。表演課他還報不起，但像是文學還有英語這些卻是可以上網自學的。終于有了一個不用打工賺學費的暑假，江啟軒不想浪費大好年華。

    枯燥的學習生活之余，他偶爾還能看看微信群聊。劇組演員自發建立的微信群還沒解散，時不時地杞芊芊還會在里面發些劇組的新趣事，讓他不由得感嘆這個女生實在是精力旺盛。

    九月份，江啟軒迎來了大學的最后一年。同時也正式全面殺青了，終于，群里不再有人說話了，大家都只默默地期待著網劇能順利播出，回歸了自己的生活。

    微薄的片酬都交了學費，開學后為了付房租，江啟軒只好重新回以前干活的奶茶店打工。奶茶店的店長是知道他是附近某個藝校的學生，現在應該已經大四了。他估摸著江啟軒這會兒還有空打零工，肯定是混的不太好，看他的目光不禁帶了一絲同情。

    三個月后，隨著圣誕節到來，打著“年末最后一口甜蜜”的招牌順利上線。全劇組都很緊張地盯著播放數和網上的評價，不過情況并不是很樂觀，雖然沒抱太大希望，但眾人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江啟軒心想，劇組連買推廣的錢都沒有，前期營銷也少得可憐，哪會有第一集上線就大火的好事兒。

    不過他也有一絲絲緊張。畢竟重活一世，不能保證一切都和以前一樣。自己加入劇組萬一產生了什么蝴蝶效應，把原本的熱度扇沒了也說不定。那他可真是個掃把星了。

    幸好，他沒有倒霉到那個份上。

    宣傳組是想蹭一下圣誕節的熱度的，正好劇中男女主定情也是在圣誕節。然而圣誕節的節目和活動實在是太多了，挑圣誕節上映的電影也是玲瑯滿目，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部網劇。

    隨著圣誕的氣息淡下去，跨年，然后就是元旦假期后，廣大白領都百般不情愿地回到了工作崗位上，此時終于有人開始留意到這部劇了。

    多虧了劇組的貧窮，觀眾們總算看到了一個不再充斥著“精致OL”，“名牌包包衣服鞋子爭奇斗艷”，“嶄新的用具擺設”的辦公室職場喜劇。劇中女主趕死線時的一臉憔悴，還有工作出問題時的雞飛狗跳實在是太真實了。很快，杞芊芊在公司熬完一整夜，滿臉油光、蓬頭垢面的表情包就被擴散開。

    “救命，這不就是現在的我嗎。唯一的區別是她是自愿的，我是被逼的?！?/br>
    “還有一個區別，她出油也無法掩蓋她是個美女。而我加班時丑得嚇人?！?/br>
    “別說了……”

    “沖著女主豁出去形象去看了。雖然有喜劇的夸張成分，但是這劇拍得讓人不出戲誒?！?/br>
    江啟軒翻著網上的評論，他只記得結果，卻不大記得清這部劇是怎么火的了。這么看原來還是杞芊芊飾演的女主吸引了觀眾。

    入坑只需要一個小小的點，隨即熱度就隨著各個主播、視頻制作者的自來水，一瞬間蜂擁而至。

    連提前知道會火的江啟軒看著每集飛速上漲的播放量，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上攵?，出乎意料的爆紅讓這個幾乎全是新人的劇組欣喜若狂。

    接踵而來的是各路媒體的采訪邀請，還有劇中演員們微博上暴增的粉絲量。

    江啟軒已經高興地把這個經驗寫進自己做的新簡歷里了，沒想到導演那邊卻過來通知，說劇組采訪有他一份。

    江啟軒沒想到后續宣傳還有自己的活兒，他在劇里說的話還沒有女主的mama多，怎么算番位也輪不到自己上。

    導演也很直白：“咱們網劇受眾大部分都是小年輕的，要看帥哥美女，不要看主角的媽。而且你腿還長，你們這代不是就特別喜歡吹這個？”

    江啟軒無言以對。反正橫豎對自己來說是件好事。他怎么可能拒絕？

    后來江啟軒發現，劇組其實也沒太偏心自己。采訪邀請都只說了男女主演務必要來，其他角色可以看情況來。于是劇組接受了幾個采訪邀請，然后把剩下的機會平均分給了劇中有點戲份，外貌看起來又比較容易吸粉的演員們。

    再次見到杞芊芊和男主演，江啟軒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紅氣養人”。兩人的精神面貌和三個月前完全不一樣了，穿衣打扮都洋氣了不少，全身散發著自信的氣場。

    男主演和江啟軒打了個招呼，他和杞芊芊已經參加了兩個采訪了，之前來的是劇組里其他角色的飾演者，一次是女主角在公司外的閨蜜，還有一次是他們的組長，也是個女的。

    今天看到身著私服的江啟軒，他突然有些了危機感。這個人私下比劇里搶眼太多了。他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導演，像是在埋怨他為什么要帶一個搶了自己男主風頭的花瓶來。

    杞芊芊先來和江啟軒打招呼：“好久不見??！新年快樂?！?/br>
    江啟軒笑了：“新年快樂！都快二月了，咱們這新年快樂有點延遲啊?！?/br>
    杞芊芊笑起來，說這段時間她都忙瘋了，什么都沒顧上。

    “我聽說你還是在讀學生呢！放寒假呢？”杞芊芊很是自來熟，不一會兒已經和江啟軒很熟一樣，嘮起嗑來了。

    江啟軒點點頭：“是，下個學期就畢業了?！?/br>
    杞芊芊哈哈一笑：“我比你早一年就解脫苦海了！你得叫我一聲姐?！?/br>
    江啟軒不肯：“你長得比我看起來小多了，我敢叫你姐？會被你的粉絲打死的?！?/br>
    旁邊的男主演不是很想和江啟軒搞好關系，看到劇中和自己是一對的杞芊芊這會兒去和別的男演員說話，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兒。

    杞芊芊意識到他好久沒發出聲音了，就有意把他也拉進對話里來。但是不知道這人怎么了，憋著一股勁兒，愛答不理的，直到采訪快開始了他都沒有過來一起聊天。

    雖然采訪期間男主演努力克制了自己的不快，但現場的氣氛卻總有那么一點尷尬。他不接話，江啟軒作為一個小配角，總不好意思比男主演說得還多，結果就是杞芊芊硬著頭皮和導演說相聲一樣撐完了一場采訪。

    結束后導演問他怎么回事，他只說今天自己身體不大舒服。

    導演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讓他今天好好休息。

    杞芊芊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江啟軒，想說什么，但是還是沒說出口。江啟軒假作不知，他分內的工作已經盡力完成了，是誰在發脾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走出工作室，杞芊芊追上來代搭檔道了個歉。

    “可能怪我今天拉著你聊天，他把脾氣發你頭上了。前幾次我也這樣的，沒見他怎么著?！?/br>
    江啟軒無奈道：“這也不是該你道歉的。沒事，他也沒真的說什么?！?/br>
    見江啟軒挺好相處的，杞芊芊就放心了。她說劇組里的人最近都陸陸續續有經紀公司來找了，問江啟軒定沒定下。

    “還沒呢?！苯瓎④幥瓣囎邮盏竭^幾封郵件，但都不是太滿意。好幾家公司是賺快錢的，口碑出了名的不好。

    “我也沒有。我覺得大家決定得也太匆忙了，這種大事還是再仔細考慮考慮的好?！辫杰奋穱@了口氣，似乎是被爆紅后魚龍混雜的各色選項絆住了。

    “我覺得主要還是看公司的誠意和風氣，公司規模倒是次要的……”江啟軒話說到一半，連忙又道，“我也不是很懂，個人想法。隨便說說的?！?/br>
    他想到杞芊芊上輩子進了一個大公司，而且過得還不錯。萬一自己說了什么話影響了她的未來，讓她過得不如上輩子，那就是自己好心辦壞事了。

    “你說的挺有道理的。我也再好好想想吧?！辫杰奋啡粲兴嫉攸c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