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29

    月初習帶著暮顏去玩過山車，仿佛知道這是什么好玩的東西，暮顏一過防護欄就想掙開月初習自己過去，月初習死死把人拉緊了，又急又怒地喝止暮顏。

    很難見到一個男人像教訓小孩一樣對待另一個看著年紀不算小的年輕人，月初習在那些旁觀者異樣的目光中反應過來，看到暮顏臉上露出害怕恐懼的表情，他愣了愣，強壓著焦慮溫下聲向暮顏道歉：“顏顏，對不起，這里太危險了，不要離開我身邊好嗎？”

    暮顏根本無法感知到月初習著急發火的原因，生了害怕的情緒，迫不及待想要玩的過山車很快就只剩了幾個位置，暮顏站在旁邊低著頭，直到這列過山車坐滿了人都沒再往前走一步。

    在旁邊看見他的樣子，月初習微蹙起眉頭，注視著暮顏的眼神有心疼愧疚，也有無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卻不知道該如何補救。

    在等候區抱著暮顏哄了很久，被圈在臂彎里那個輕微抗拒他的少年才主動把臉埋進他的懷里，月初習低頭看著暮顏趴在他胸口上的腦袋，揉了揉暮顏的脖子和帽子底下露出來的柔軟頭發。

    下一趟過山車到了，暮顏的目光掃過最前排，很快又垂下來落在眼前的地板上，月初習捏了捏他的手，有些難過地笑著哄他：“顏顏想坐哪里就去坐吧?！?/br>
    他會拉好他，跟緊他，不會再兇神惡煞地要求暮顏乖巧聽話，他的暮顏不是小孩子，而他也沒有教訓暮顏的資格。

    這趟過山車沒有人選最前排的位置，月初習和暮顏兩個人坐在第一排，看起來都興致不高，暮顏冷淡著神色，再沒有一開始那種迫不及待的樣子。

    他們身后不斷傳來歡聲笑語，月初習在防護裝置落下后轉頭已經看不見暮顏的側臉，他握住那只干凈素白的手，鄭重地又說了一句：“暮顏，對不起?！?/br>
    暮顏沒有給他回應，但在兩人一起下墜時，暮顏把他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在那一片尖叫聲和生理性的心慌中沉默著，月初習卻覺得特別安心。

    車列在原點停下，暮顏的帽子掉了，露出一頭漂亮的栗色頭發，在太陽底下映著柔和溫暖的光澤。

    那雙眼睛一顯山露水，他一瞬間變得更扎眼，即使戴著口罩，也被等候區的人打量著，小聲議論著。

    月初習幫暮顏解開防護帶，彎腰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那些聲音立刻就消失了一大半，月初習揉了揉暮顏的頭發，把他從座位上抱下來。

    從過山車下來，暮顏高興了很多，任月初習抱著牽著，眼睛很亮。

    午后的溫度不算冷，月初習也就沒讓人再給他帶帽子來，在過山車出口的店里給暮顏挑了一對奶茶色的貓耳朵，戴在暮顏頭上特別適合他的發色。

    “顏顏真好看?！?/br>
    月初習笑著說，本就一直追隨著暮顏的目光更是一刻也離不開，這個少年深刻地在他心里落下了根，越扎越深。

    暮顏的目光難得有了實質的落點，月初習追隨著他的目光所向看過去，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些許。

    “顏顏想吃烤棉花糖？”

    想起來不好的回憶，月初習摩挲著暮顏的手，牽著他去給他買了份烤棉花糖，看著暮顏小口小口極珍惜似的咬著糖品嘗，月初習自嘲地彎著嘴角。

    他像在拙劣地模仿暮顏那個老師，那個給了暮顏快樂，能在暮顏眼睛里留下倒影的人。

    那時候，陸西流把暮顏帶到游樂場玩，跟隨著暮顏的保鏢并沒有覺得這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沒有阻止，只是簡單的給他發了條短信，他也確實沒放在心上。

    直到暮顏把吃過的烤棉花糖喂給了陸西流，跟著暮顏的人才察覺出了不對勁，給他打電話說這事的聲音都是沉重的。

    在暮顏沒傷著他之前，他身邊的人其實都很可憐暮顏，常常會回護著，這種不能隱瞞的事情說完了，月初習甚至能聽到手機對面傳來其他人的嘆息聲，他們都知道暮顏得不好過了。

    陸西流是一根毒刺，從暮顏把自己的吃食喂給他開始，那根刺就扎在月初習心里，開始釋放讓他又痛苦又酸澀的毒液。

    那天看著傳過來的圖片上暮顏好看的笑容和眼底流光溢彩的快樂，月初習生平第一次品嘗到了嫉妒是什么滋味。

    吃剩了一大半的烤棉花糖遞到月初習嘴邊，打斷了男人的思緒。

    月初習一下子愣住了，暮顏像個得了什么好東西想分享給同伴的小朋友，伸著手，把那份承載過他美好記憶的糖果遞給眼前的人。

    這個害得他一無所有的人。

    月初習用極其復雜的目光看著暮顏，暮顏沒有和他對視，視線落在他的嘴唇上，見他沒反應，手又往前遞了遞，就差直接塞進他嘴里了。

    張嘴咬了一小塊糖果，月初習并不喜歡吃甜點，習慣使然也有點接受不了這種高糖高熱的食物，他的喉嚨因為這塊棉花糖很難受，但心口卻有濕漉漉的暗流在平靜的假面下洶涌澎湃。

    說不上來他看到暮顏伸出手把喜歡的東西分享給他的那一刻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只能看見暮顏那雙眼神茫然空洞總是落在虛空的漂亮眼睛，他只聽見有個聲音不停在問，你后悔嗎。

    后悔嗎，要從一個純粹的人手里得到友好和善意如此簡單，卻選擇強搶，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眼里滋生出厭惡和憎恨，卻不選擇補救，用肆意踐踏侮辱來填充內心瘋長的荒蕪。

    后悔嗎。

    把他第一眼看上的那個干凈美好的少年逼成瘋子，赤身裸體，在他面前搖尾乞憐，丑態盡出。

    逼得他恨他入骨卻無處可逃，最后選擇把自己封閉起來，再也不看這個對他充滿了惡意的世界一眼。

    后悔嗎，月初習問自己，看見這個認不出仇人，把身邊的人當成一直以來照顧他陪伴他的好人，對自己依賴親近的暮顏，他后不后悔。

    似是害怕弄疼他，月初習輕輕握住暮顏猙獰的手腕，他把他抱進懷里，逃避似的把臉埋在暮顏頸窩里，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