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0

    “他叫朝顏?！?/br>
    月初習走到葉清身邊，看著那塊巨型屏幕笑了笑：“小顏的哥哥?！?/br>
    一片雪花落到了葉清睫毛上，葉清眨了眨眼打了個激靈。

    “這是暮顏許下的第一個愿望?！?/br>
    月初習看向那塊遙遠且耀眼的硬廣，目光卻似乎比那塊屏幕更加遙遠，像是透過朝顏在看著另一個人。

    他呢喃自語，聲音低低地飄進葉清的耳朵里。

    “暮顏的愿望，都會實現的?！?/br>
    葉清聽見胸腔里的心臟被寒意凍結住的聲響，聽見來來往往的行人里偶爾有年輕的聲音發出感嘆。

    “這是誰呀，一個生面孔這么捧，資本夠硬的?！?/br>
    “不知道這人是演員歌手還是偶像，就這臉這資源，可以準備入股了?！?/br>
    “你們不刷微博的嗎？那部爆了好幾條熱搜的電影就是他主演的啊?！?/br>
    “得，這人是沖著未來十年的頂流去的吧，這股我入了，感受一下粉頂流的快樂?！?/br>
    葉清的視線有些模糊，他又眨了眨眼睛，屏幕上的朝顏燦爛奪目，除了那張漂亮的臉，他想象不到這樣一個天之驕子跟暮顏之間的聯系。

    圍觀過暮顏許多狼狽的樣子，甚至還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射過精，葉清的想象力不夠強大，不夠荒謬，不夠他把那個眼睛一直泛著紅，身上都是斑駁印記的暮顏，跟眼前這個命運的寵兒聯系到一起。

    “您這么把顏少爺的愿望放心上，”葉清隱晦地嘲諷著月初習，“他一定很高興?！?/br>
    月初習聞言勉強牽了牽嘴角：“他不在乎我做了什么，我的存在對他來說本身就是一種痛苦。不過沒關系，看見他哥哥實現了夢想，他會高興的?！?/br>
    破罐子破摔，這就是看到暮顏哭也無動于衷，把暮顏的求饒當成情趣助興，為了打壓暮顏就叫另一個人圍觀他被強jian的屈辱，讓別人對著他的臉射精的理由。

    反正對他好也沒用，做什么都挽回不了跟暮顏的關系了，月初習也許是這么想的吧。

    “您對待感情的方式，功利得我這種下等人覺得不可理喻?！?/br>
    月初習猝不及防，聽見這話一愣，葉清匆匆瞥了月初習一眼就低下了頭。

    “您有沒有好好聽他說過話？”葉清輕聲問。

    “我看到的是沒有?！?/br>
    他聽見暮顏說疼，聽見暮顏求月初習停下來，每次月初習想出什么讓他看著都害怕的手段的時候，暮顏都在說不要。

    暮顏在哭，一直在哭，哭得嗓子都啞了，月初習像瘋了似的，看見暮顏崩潰的樣子卻笑得喪心病狂。

    葉清是從福利院里出來的，因為他有個生了他又嫌他累贅把他扔了的妓女媽，那些人背地里說他男生女相，以后也會是個以色侍人的賤胚子。

    打小他就對周圍的人充滿了敵意，他做平面模特和MB認識的人，是朋友更是競爭者，除了小時候那個臉都記不清楚了，在福利院里跟他一起挨餓受凍被排擠的小女孩，暮顏是葉清這么多年來第一個打心眼里覺得心疼，為他感到難過的人。

    見到暮顏的第一眼，葉清以為他會被那個漂亮卻蒼白病態的少年諷刺挖苦，或者潑上滿頭滿臉的咖啡，要么就是各種難纏的小伎倆，就像他之前遇到的那樣。

    同樣是賣身，葉清眼光沒有那么短淺，他壓根不想跟別的男人爭風吃醋，像個小丑一樣去搶一個在金主眼里什么都不算的位置，但因為他長得很好看又很會討人歡心，麻煩總是找上他。

    暮顏是他惹不起的人，這是葉清給暮顏下的第一個定論，即便都是有錢人的小玩意，家養的金絲雀跟他這種誰都能睡的野鴨子當然不一樣。

    他卻沒想到，暮顏眼里像是根本沒有他，明明被折騰得滿脖子滿鎖骨的痕跡，明明衣不蔽體裸著下身，暮顏的舉手投足卻都顯露著一種讓葉清覺得自卑的氣質，就像月初習給葉清的感覺一樣。

    這樣的人卻會對他笑，盡管葉清看出來，他要牽動嘴角露出笑容十分困難。

    暮顏還對他說，他們差不多。

    他們怎么會差不多呢，葉清早就意識到暮顏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怕在月初習身邊狼狽難堪，暮顏在他眼里依舊高貴得不可褻瀆。

    “先生，您養過貓嗎，貓不是狗，貓骨子里是驕傲的，目中無人的，您越用暴力鎮壓，貓越恨您，越不愿意臣服?！?/br>
    葉清鼓起勇氣直視著月初習的眼睛，月初習看見他眼睛都紅了，詫異地微挑了眉頭。

    葉清用篤定的語氣對他說：“您總有一天會后悔，把那些手段用在顏少爺身上?！?/br>
    “我已經后悔了?！?/br>
    月初習說。

    兩人之間的氣場太沉重，一個紅著眼睛，一個滿目悲涼，配上兩副優越的皮囊，路過他們的行人還誤以為是小情侶鬧別扭，議論紛紛，甚至還有幾個人駐足觀望。

    葉清覺得很丟臉，惡狠狠地抹了把鼻涕眼淚，炸毛地沖停下腳步圍觀的人吼，“看什么看！沒見過gay??？！”，吼完抓住月初習的手腕就快步走開。

    “我去！真的是哎……”

    “好可惜啊，基因這么優秀的兩個人，居然內銷了?！?/br>
    眼角還掛著眼淚，背后傳來的議論聽得葉清臉頰泛紅，月初習看著他笑了笑，用紙巾給他把眼睛擦干凈了。

    “跑什么，剛剛不是挺豁得出去嗎？不怕得罪我也不怕讓人知道你的性取向?！?/br>
    “那不一樣，”葉清別扭地低下頭，“再待下去他們就該拍照錄視頻了，我被拍了沒關系，你應該不想上新聞丟人現眼吧？”

    月初習冷笑：“丟人？”

    “那些沒本事脫離家族控制，喜歡男人還要商業聯姻，讓自己愛人當三兒的廢物才應該覺得丟人?！?/br>
    葉清不敢說話了，他知道月初習那個圈子里這種事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別說是同性了，哪怕愛人是異性，只要門不當戶不對，沒辦法給家族帶來同等的榮耀，照樣要委屈自己的愛人當個無名無份見不得光的小情兒。

    兩人各懷心事地吃了頓晚飯，一起逛了街，月初習給葉清買了幾套珠寶腕表，葉清被禮物和銷售的熱情追捧哄得心情極佳，立馬好了傷疤忘了疼，又跟月初習提起暮顏。

    “您這不是挺會的嗎？多花點時間帶顏少爺出來玩，給他買禮物?！?/br>
    月初習抬手輕輕拍了拍葉清的腦袋：“暮顏沒你那么好哄?，F在去哪？”

    “啊，去看電影吧?！?/br>
    葉清收斂了笑容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暮顏要你哄，人巴不得你死遠點，呸呸呸，活該！”

    走在他前邊的月初習頓了一下腳步才繼續往前走。

    到了電影院，月初習包完場正要問葉清看什么，見葉清正對著朝顏那部電影的海報發呆，他走過去也仔細看了一眼。

    朝顏在拍完電影后已經跟Er.c簽了約，于明陽特地把Er.c最好的一個宣發團隊撥給朝顏，這個團隊的重心從Er.c原來的臺柱子轉移到了一個新人身上，給外界造成了一種朝顏憑著這部作品躥紅的錯覺，朝顏已經成了這一年娛樂圈的天降紫微星。

    雖然起點搭得太高讓月初習有些不安心，但總體上他還是很滿意的，他也相信，有Er.c的栽培和庇護，暮顏那個極有靈氣的哥哥不用為資源和曝光度疲于奔命，可以專心地學習深造，挖掘潛能，把路走得更遠。

    “這部電影已經拍完了，還在宣傳階段，我們給它排到了最好的賀歲檔，在過年前后的黃金期上映，等在院線發行完了，就送去電影節參賽?！?/br>
    葉清轉頭看了一眼月初習，月初習看上去有些許欣喜，是這兩天來葉清難得在他臉上見到的，真心實意的輕松神態。

    “那等上映了，您會帶顏少爺來看的吧，”　從暮顏家人身上下手，月初習確實夠心機的，葉清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一定很高興?！?/br>
    進了場，葉清選了觀影體驗最好的兩個位置坐下，他選的是部老掉牙的青春愛情片，全程他都嘎嘣嘎嘣地嚼著爆米花，倒也不至于被這種片子催眠。

    直到影片高潮，大熒屏上的主角歇斯底里地吼著：“你問過我嗎？你問過一句我的意見嗎！你尊重過我的感受嗎你把我當過人嗎？我要說多少次我是人我是人你才能把選擇權還給我！”

    葉清的耳膜被震得發疼，他半張著嘴忘記去咬嘴里的零食，臺詞過于冒犯，他轉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月初習一眼，發現月初習面無表情地看著，眼睛里亮亮的，是熒屏光亮的倒影。

    片子播完了，沒有片尾曲，一片黑屏上密密麻麻的白字一行接著一行，沉默地滾動著。

    月初習坐在葉清身邊，沒起身也沒有動。

    葉清轉頭去看身邊那個黑漆漆的身影，敏感地察覺到了月初習的異常，良久，他才聽見月初習低沉的聲音。

    “小葉，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話。我跟暮顏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在他身邊我總是大喜大悲大怒的，根本控制不住情緒。我有試過對他好，可我做的他不稀罕，除了關于他哥哥的事，他從來沒對我笑過?！?/br>
    “我有時候恨他恨到想殺了他，他死了，我就不用看到他看我的眼神，不用看到他對別人好，對別人笑?！?/br>
    黑暗里，葉清聽見月初習沉重的呼吸聲。

    “但是，其實，我知道我恨不得殺了的是我自己，我恨我無能，我恨我自私，殘忍，讓小顏討厭我……”

    “我每天，都過得很絕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