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四月里的告別與離開
“林稱,你不可以這么自私的呀?!敝x悄趴在桌子上,眼淚流下,積在臉與胳膊的縫隙間。 “你是個醫生,病人都應該被平等對待不是嗎?” “是,”林稱冷漠地翻過一頁病歷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謝悄,“但是謝悄,我自私你一直都知道,所以之前你沒有說,現在也不要說?!?/br> …… 三月很快見了底,四月隨即到來。 謝悄在生日回來以后很快就被林稱換了房間。 她的短發又被染成了金黃,一如遲年重新見到她時的樣子。 謝悄的唇釘被摘掉了,手臂上是被抓腫的的一條條紅痕。 一條一條,充血后的凄慘美感。 有些留了血出來。 換房間后,林稱來的時間變多,壓的她喘不過氣。 白色的房間里是白色的窗簾。 謝悄等待著下雨。 她聽林稱說遲年和夏西安準備出院了。 她想他們趕緊出院。 因為謝悄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 謝悄的希望是對的。 她堅持不了多久。 四月十四日。 雨下的好大。 天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謝悄站在八樓樓頂,吊帶裙浸了水,沉甸甸的。 她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來。 這是林稱的失誤。 他可太自信了。 謝悄翻過欄桿,然后坐在上面。 她又帶上了唇釘,是昨天她央求林稱給她帶上的。 唇釘還是原來的那個。 謝悄嗤嗤地笑起來,抬手向遠處招了招手,腳上因為劃出口子而流出的血被雨水沖掉,留下了發白的傷口。 她突然面無表情,小小聲聲地不知道對誰說,“遲年好好的,林稱也好好的?!? 她仰起頭,“爺爺我想你了,”?她哭了出來,鼻子發紅,“悄悄來找你?!?/br> 雨水滑下,掛在睫毛上,然后平鋪,補平了睫毛的縫隙。 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了。 冷的,熱的,從臉上滑下來的。 謝悄松開握在欄桿上的手。 白色的裙子黏答答。 地上的水是紅的,然后是粉的,最后是透明的。 謝悄是美的,是自由的,是死去的。 她把二十三歲的自己留在了人間,靈魂大張旗鼓地隨著雨走掉。 有些轟轟烈烈。 遲年被夏西安帶出去了。 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謝悄。 他坐在車上,心突突地跳。 心悸。 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悸。 “夏西安,”遲年用手在起了霧的玻璃上面寫字,“我的心在跳?!?/br> 夏西安偏頭看了一眼遲年,又看了一眼他寫的字,“你的心臟本來就是跳動的……字寫得很好看,遲年?!?/br> 夏西安是笑著說的。 遲年皺了皺眉,把夏西安的名字一把抹掉,手里一片濡濕。 “我不是說正常的跳動,”遲年慢吞吞地說,“我的心很慌,連著肚子和胸腔都在痛?!?/br> 夏西安打了轉向燈,“你覺得是為什么?” 四月里,夏西安穿了件襯衫。 他的手握著方向盤,手肘彎曲,肌rou稍稍鼓起,襯衫的袖子有些緊繃。 “……我不知道,夏西安,”遲年坐直,看著擋風玻璃上把自己打碎的雨,“也可能是因為雨?!?/br> 小夏先生笑出聲,卻再什么都沒有說了。 接下來一路無言。 他們回了遲年自己的家。 本來小夏先生打算去他在城郊的別墅,但是遲年說有想要回家拿的東西。 于是他半路改了方向。 將近一年,遲年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門口的盆栽早就干枯,紫棕色的花盆邊緣落滿了灰塵。 邊邊角角還結著蜘蛛網。 走廊的燈開起。 是白熾燈,光有些刺眼。 遲年的家是他上了大學以后自己買的。 戶型不大。 他把鑰匙從盆栽底下拿出,臟兮兮的,摸了一手灰。 “你叫人打掃了嗎?” 開門前,夏西安下意識捂了捂鼻子,肩后位置的襯衣被雨打濕了一些,透了點紋身的黑出來。 “沒有……我們不是還要回療養院嗎?為什么要叫人打掃?” 遲年擰了鑰匙,開了門,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我們不回去了?!毕奈靼裁蛄嗣蜃?,最后告訴遲年。 遲年背對著夏西安愣了愣。 半天,他把鑰匙拔出,進了門。 “哦?!彼卮?。 遲年摸黑把窗簾打開。 房子里好歹有了光。 原來白茫茫的遮塵布上落了些灰。 地板上也是灰。 現在灰色的瓷磚讓人不會光腳踩上去。 夏西安的電話響了。 他留在外面接。 “……我明天不會帶他回去,你們自己處理好……讓林稱回去好好休息,謝悄的事情他也有錯,他一定會辭職的……” 夏西安說的話遲年聽不太清楚。 他也沒再仔細聽。 他不明白夏西安為什么突然要帶他出來,不明白他是什么時候幫自己辦理的出院手續。 他告訴自己,夏西安是他喜歡的人,他不應該過多詢問。 他應該自己去知道。 不去詢問夏西安。 無厘頭的想法。 夏西安是,遲年也是。 但也許人本來就是無厘頭的。 不要去糾結活得才會更加肆意。 夏西安又打了幾個電話,過了有一會兒,他直接進門想要把遲年叫出去。 “我叫人來打掃,我們出去吃飯先?!?/br> 襯衣袖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夏西安整整齊齊地卷起。 佛珠隨意纏繞兩三圈。 遲年看著佛珠,沒有動。 搖晃,碰撞。 不像敲擊木魚時發出的響聲。 它是悶的,不是空靈的。 但卻都是向佛的。 啊,帶的人不向佛。 遲年后知后覺想。 明天自己回療養院。 遲年深吸一口氣,想要平靜一下。 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怎么快呢? 遲年發了呆。 是藥嗎? 還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