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朱雀國 南宮流觴 方寸靈臺倏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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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宴城,皇宮。 翌日,在古公子還睡著時,南宮無憂便早早梳洗完畢,候在了鳳翔宮外。此時乃寒冬臘月,雖則添衣加裳,卻仍免不了受凍。 他筆直地立在丹墀之下,念秋出來問時,他微一頷首:“昨日無意惹了公主不快,今早特來賠罪?!?/br> “殿下有心了,”念秋為他感到心疼,她左右望了人俱遠,方才塞了張紙條給他,壓低聲音道,“肯定是公主又調皮了,還勞你來……唉,那天,你為什么說偷雪蓮膏的是知春?” 南宮無憂抿唇,將紙條揣進袖中,笑了一笑。 看著他的表情,念秋福至心靈,恍然大悟:“莊后雪蓮膏雖多,可終究是有數之物,早晚會暴露,若置之不理始終是個隱患,而那時正巧知春不在,你才選了她做替罪羊,是也不是?聽說知春私自為你竊藥,莊后定會疑心她之忠心,而你一口咬定要她,莊后又不能發作,自此心有芥蒂;知春當時不在,不知這樁插曲,她雖忠心不二,但莊后卻對她猜忌,不信她之言辭,你再從旁撩撥,平白折損了莊后一臂,是也不是?” 暗中指了指后面,南宮無憂做唇語道:“記得避嫌,與我不要交往過密?!?/br> 回頭一望,原是夏露捧著盥盆,水上漂浮著一臉帕,笑著扭臉招呼道:“今日公主殿下心情甚好,剛哄著公主洗了臉,正在吃飯咧!你快些回去,公主急著問!” 念秋掉頭去復命,南宮無憂耐著性子又等了半晌,傾華公主方梳妝完畢,姍姍出門,手持帕子抿唇笑道:“這大清早的,皇兄是來做什么?” 南宮無憂低下頭來,拱手作揖,將姿態放得極低:“秉公主殿下,昨日唐突了您,我是特來賠不是的?!?/br> 像是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南宮無雙咯咯直笑。 念秋首次見公主如此歡顏,心頭正松了一口氣,只見公主蛾眉曼睩,目騰光些,杏眼骨碌碌直轉,秀手向那馬車邊上跪著的小太監一指: “既是賠罪,那就拿出你的誠意吧,皇兄?!?/br> 南宮無憂定定地盯著那小太監,小太監繃直了身子,背上一涼,正要說話,南宮無憂卻緩緩彎了彎唇,輕笑著走到馬車前:“皇妹真是調皮,可誰叫你是我的小寶貝呢?!?/br> 他無奈地一笑,那神態和表情,像極了寵溺少不更事調皮搗蛋meimei的好哥哥。 南宮無雙柳眉輕蹙,兄長徑直走到小太監對面,將衣擺撩起,緩緩地跪了下來,他目光坦蕩,連神色也是淡淡的,唇畔含笑。 似乎這并不是折辱,而是心甘情愿之為,是寵溺。 她貝齒輕咬,心,開始亂了。纖纖玉手挽了一縷青絲,她將一雙三寸金蓮放到了南宮無憂的背上,可到底不肯承認心軟,在低聲道的“窩囊廢”之中,上了馬車。 南宮無憂目送她離去,眸中溫度冷卻,笑意瞬間消失無蹤;看著時間不算富裕,他徑直回到昭陽殿,把紙條攤開了看了,紙上字跡娟秀,內容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搖了搖頭,將紙條扔進爐子里燒了,換了身衣服上學去了。 黃昏的降臨總是陰沉沉的,干冷的空氣當中,呼出的氣體凝結成白霧,昏暗的日光在給黑暗讓位。 從國子監中乘車回到皇宮,南宮無憂下了馬車,告別了車夫,獨自漫步在皇宮之中。行經幾道爬滿蜘蛛網的鐵門,北辰玨回想起白天的事,感慨道: ‘今日見了這些人,我才想起周老的好!他們要么師德敗壞,要么酒囊飯袋,真不配為人師表!一個比一個賽似衣冠禽獸,師無師德,師無師風,是誰叫他們來教書育人的?’ ‘當今朱雀國之中,官虎而吏狼者,比比皆是。豺狼當道,官官相護;橫征暴斂,政以賄成;苛政雜稅,販官鬻爵。為人師表?不可能的!’南宮無憂淡淡地回道,‘你口中的周老,定是個高風峻節之人吧?’ ‘是啊,周老是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而且對我也很嚴格啦!’ 兩人說著,已到了冷宮之內,看到熟悉的荒涼寂寥的庭院和布滿苔蘚、墻皮剝落的院墻,北辰玨好奇地問:‘你是個皇子,又不是個妃子,怎么會在冷宮?’ 南宮無憂答曰:‘立國百年以后,朱雀日漸凋敝,向來無廢妃子,只有廢皇子,此冷宮自然而然變成了彼冷宮?!?/br> ‘欸?我一直忘了問,你回來這破地方干甚么?’ ‘取溫習,明日要講。這本我做了些筆記,之前忘在這里,宮人也未帶回?!?/br> 門鎖早已腐蝕,推開破敗的木門,隨著嘎吱兩聲響,門開了。 屋內之人陡然撐開雙眼,警惕性十足地盯著他。 立于門檻處,南宮無憂在這眼神之下,不敢稍動,這眼神,見慣了至暗時刻,行走在血雨腥風之中,充滿了真刀真槍的殺氣。他僵立在當場,又聞到了血腥味兒,喉嚨干澀: “不知閣下是?” 這會兒,殺氣倒是消散于無形,他半松了口氣,見那人歪在鐵床上,雙臂抵在胸前,摸索了一下,取出一個牌子來,伸展臂膀到前面:“你來拿……” 說罷,頭一歪,身體也軟了。 南宮無憂在原地站了半晌,見她仍未反應,便壯著膽子上前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已都無了,便拿了那牌子,出得門來借著余光看了,竟是一個身份牌,正中一個黃字,他輕咦一聲,這花紋和樣式是他從未見過的。 ‘欸?這牌子,我倒想是在哪里見過似的?!?/br> ‘小哥哥,你認識這物?’ ‘唔,我之前不是與你說我上京趕考嗎?我還有一個侍從的,名喚天一,他有個腰牌,與你手中這個,很像,不過他的牌子上,刻的是天字?!?/br> 南宮無憂若有所思,順手收回袖中,雖不知有何用處,但依然拜謝了面前這人,原本想著叫人來給她埋了,以示敬意,但昭陽殿又無一個心腹,不想讓他們胡亂猜忌,只好親力親為,取了把鋤頭,挖了坑將人埋了。 立了個石頭,刻了四個字“黃氏之墓”。雖墓碑簡陋,但總聊勝于無。又到內侍省、尚功局,親自選了幾個伶俐的太監、宮女,充當人手。這事他必須親自來,否則若付與小倪子、知春之流,這新來的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諸事畢,途徑御花園,心情甚好,他問小哥哥:‘要不要出來玩會兒?一直悶著也不好?!?/br> ‘你膝蓋好了嗎?’北辰玨反問。 ‘也差不多了?!@位小哥哥怕痛,南宮無憂忍俊不禁,‘若非好了,我又怎會問你?’ ‘好呀,你這是瞧不起我嗎?’北辰玨聽了,就氣不打一處來,‘休要在我面前放肆,若非、若非我現在與你共用一具身體,我定會打得你哭爹喊娘、滿處找牙!’ 爹娘,他有這東西嗎?笑意淡了下來,南宮無憂垂下纖長的睫毛:‘我不會哭爹喊娘,我只會默念你的名字保護我?!?/br> 想起這娃兒那糟心的爹娘,簡直比自己沒娘還……欸?自己沒娘嗎?北辰玨皺了皺眉,但若一深思大腦便遲鈍起來,干脆不想了,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道歉:‘無憂無憂,不要傷心,有我在你身邊,有我陪著你,無論你是落魄亦或是貧苦,你還有我這個哥哥呀,相信我,將來會變好的?!?/br> 南宮無憂輕嗯了一聲,內心一直以來的空虛,被甜蜜和溫暖浸滿。如果,這樣的日子能持續下去,如果小哥哥能一直陪著他…… “侄兒,你的軀殼內不止一魂。應是身上有臟東西,不如,讓觴替你除了吧?” 音色清冷,如環佩鏗鏘,如玉石之聲。 他低頭與人笑語嫣然,面上時而露出笑意,竟未注意迎面走來一位翩翩少年,他抬頭望去,只見少年身著妃色繡金祥云深衣,外罩對襟黑鍛鶴紋大氅,頭戴白玉鑲金絲發冠,袖手執劍,額心一點朱砂,肌映流霞,眉尖若蹙,情態悲憫,步履如云轉云舒,姍姍而來。 是奉御神獸朱雀的小皇叔! 他聞言,當即大驚失色,臉色蒼白;北辰玨亦瞠目結舌,他面對人家的直面挑釁,居然……居然落荒而逃了! 捂臉! ‘喂!他有那么可怕嗎?讓你一句話都沒說,望風而逃?你、你至少……’ ‘不,不……小皇叔他真的會把你捉起來的,他是靈素之體,通透圓融,道法自成,神鬼辟易,我、我怕你受傷害,我不敢賭!’ ‘可、可我不是鬼,’聽出他弦外之音,北辰玨微一愣神,頭又開始疼起來了,‘難不成,我忘記了我死亡的理由?我,已經死了?’ 昨天還栩栩如生的記憶,今日想來,已模糊了一角了。 南宮流觴站在原地,并未追上去。 他收劍回鞘,琉璃一般的眸子,帶著茫然失措。自幾天前,他原本一如既往地抱元守一,凝神聚氣,心如止水;不知緣由,毫無預兆,心頭一驚,突然就亂了。 腦海里亂糟糟一團,憑空多了段記憶似的,恍如隔世,心底有一道聲音,指引他去見一個人。 他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師父說他心地不凈,強求靜氣,不如暫且放下,他應下了,便來到敕黎殿之外,閑庭信步,游目騁懷。 不想,竟遇到了他的皇侄。 兩人之間不常見的,來往相對密切的,反而是侄女南宮無雙,莊后乃師父的半個學生,時常也帶傾華公主來,引經據典,談經論道。 可如今,只遠遠一望,胸腔便熱烈起來,只投去一眼,恰似驚鴻一瞥,枯枝生綠葉,綠葉開紅花,如同姹紫嫣紅紅開遍,感極而心動儼,再也移不開眼。 他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卻不知如何搭話,又看到皇侄身上重影,疑心這便是師父所說的“不凈”,于是便有了開口的必要和理由: “侄兒,你的軀殼內不止一魂。應是身上有臟東西,不如,讓觴替你除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