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一 心中波瀾誓不起
書迷正在閱讀:來之安之、蟲族之軍團長家的小草莓、爆炒紙片人、安年2、不好意思,你踩到我的大rou了!、夕顏、新房客、罪臣、催眠修改、約定
少陵野老,是幾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他被歷史定位為一個憂國憂民的形象,后人作詩“醉里眉攢萬國愁”寫他的畫像,說少陵即使在喝醉的時候,對天下的憂慮也都聚集在眉間。也就是這位“醉里眉攢萬國愁”憂國憂民的大詩人,道盡天下生民苦難與不平事: “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br> 天寶六年,閏月。 我們下面要說的這個人,便是封建階級的受害者;可他雖是受剝削者,卻也是階級勢力的爪牙和黨羽,搖身一變,就是個劊子手了。 他叫天一,名字不重要。 天一是個孤兒,凍死路邊的一具白骨,也許就有他爹娘一份。過早的事情已無法考據,自他有記憶以來,他一直是于暗部度過的,顧名思義,在暗部的日子,永遠是暗無天日、不見陽光,無一點亮色存在。 這一晃就是五六年光陰。 時間長得他都快要忘記白晝是什么樣子了。 上級說他是天生的好料子,適應力極強,在黑暗中潛行得仿佛一團影子或一片樹葉,悄無聲息地蟄伏,直到如同一只敏捷的獵豹一樣迅猛地絞殺敵人;他的情緒從來平平淡淡,沒有什么波動。 第一次“出山”做任務殺人,業務還不是很熟練,以至于匕首劃過那人的頸動脈,角度與意想中偏差了幾度,大片熱血噴灑到了他的臉頰上。他用手指沾了一點于月下端凝,沒有悲哀,沒有恐懼,沒有激動。 暗衛在“賣身”之前,任務有兩種:一種為殺人,一種為值班。值班即為在皇宮值守,一般為十二個一組,負責一片區域。 分配到了正陽宮的天一,活動了一下手指,趴在了殿宇的檐角走獸后面,開始了他第五次當值。對于他們暗衛來說,在做任務期間的提心吊膽、繃緊心弦過后,值班是一種很好的休息和調劑的方式;天一即便不覺得殺人有多費事,但也不會放棄這個練功的好時機。 他半闔上雙眼,氣沉丹田,默默運起內功。 不多時,喧嘩頓起,鬧哄哄的一片,他無可無不可地睜眼看去,原來是貴為皇子之身,在欺侮卑微如弱女子之流。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就有齷齪事。 以他的經歷,玄武國的黑暗,還算少的。他自是無動于衷,袖手旁觀。大皇子是皇族,作為暗衛他不僅不能出手干涉,皇子遇到危險反而要護其性命。這么想著,他強行打起精神,以防這宮女是敵國派來的,突然化身殺手。 撲——砰! 他的耳朵一動,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轉眼去看,只發現拐角處一位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五體投地”地摔在地上。 眼見他委委屈屈地將小嘴兒一癟,眸含淚光了。 天一從心底產生了沒來由的沖動:他是多么的、多么的渴望能夠飛身下去扶他起來,更想溫柔細語地呵護他,讓他不要哭了。 可他有什么立場呢?他是暗衛,是見不得光的。 “你們在干什么??。?!” 正在他思考人生時,怒不可遏的小奶音將他拉回現實,同時也劃破了夜空,驚動了他的其他同仁,紛紛現身過來觀看。 “采衣。我叫采衣?!?/br> “沐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好名字啊~” 就這樣,他們這些當值的暗衛們,目睹了“英雄救美”的全過程。有的暗笑九殿下人小鬼大,有的羨慕這采衣有人相救,有的全當看戲只圖一樂,有的感嘆九皇子好會撩人。各種想法,不一而足,但無論如何,這一幕,都為他們灰暗的人生增添了些樂趣。 小宮女何其幸運,她的名字還能被賦予含義——“華采衣兮若英”。 而他,而他,連名字也只不過是編號而已。 天寶七年,開歲。 暗部來新人了! 連續優秀的業績,令天一脫穎而出,暗部首座注意到他,并對他青眼有加。 那意思,多少有點將他當下一任繼承人培養了。 雖然首座心中說不定更中意那個來暗部歷練的四皇子,可皇子之身是不可能再擔任首座的,所以只好勉為其難地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基于以上原因的考量,首座決定把新人交給他帶,并囑意要將其特殊對待。天一傾向于遵從命令,尤其是相當于他半個師傅的人,于是他毫無怨言地接下了這個“麻煩”。 其他人可能覺得他“想通了”,其實不然,天一不見得有多肖想首座之位,他知道自己的本領,他從來不待見那些統籌的事情,也不擅長處理那些管理的事情。 這個新人是個女人,不,更確切的說是一位少女,和他性別完全不同的少女,身體構造也(貌似)不同的少女,多少歲恕他判斷不出來;他能看出少女眼神的冷靜,真是不錯的眼神,應該和他是同一類人,天一這樣想。 在暗衛等級評定中,他被評定為“天級暗衛”,賜名為地辰的少女被評定為“地級暗衛”,與地良的資質相同。 “師父?!?/br> “不用,你喚我師兄便好?!?/br> 天一注意到采衣在訓練間期,經常忙里偷閑去看一個人;每當她隱匿在繁密而高大的樹冠上往下望的時候,她的眼神總是變得很溫柔。 “他很可愛,對罷?”她對停在身邊的天一說,“我想為了他,而努力,站在巔峰?!?/br> ——不錯的志向。 ——可惜多半要半路夭折。 這時他才意識到,這位少女竟然是之前名噪一時的采衣! 天一沒有回答,他沉默不語地眺望著遠方,那位玄武國最年幼的皇子,出生之時天有異象、紫氣東來,玄武皇對他傾注了全部的父愛。在玄武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小的身影在皇宮內放風箏——他不是很喜歡孩子,那些說哭就哭、毫無道理可言的奇怪生物,他自己從來不哭,自然也不能理解;可這個小小的一只,粉團團、白嫩嫩的,如果世上真有天使,那么這個粉雕玉琢的一定是天使罷! 采衣是幸運的,而他不是。 采衣幸而有恩公伸出救贖之手,而他只是一再沉淪。 那一刻,他再次產生了大幅度波動的情緒,他不知那是什么,只是感覺胸腔被滿滿的酸澀之意彌漫。那一刻,他迷茫了,他這是想要干什么呢? 如果沒有見過光明,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這時,一陣猛烈的疾風掛過,風箏線突然斷了,將九皇子精致的風箏紙鳶吹到了樹上,樹上枝枝杈杈不少,小皇子怎么也拽不下來,眼見著他眼神黯然了,霎時間便小嘴一癟,眨了眨眼睛,那水靈靈的大眼睛便彌漫了波光粼粼的水意,玄武皇一面召人去摘風箏,一面笑意盈盈地在小皇子面前半跪下,與他同高,小心翼翼地湊近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萬分珍重地將那眼角的淚水舔了去。 天一覺得不對,但也覺不出哪里不對、為何不對,他只是下意識地想要接近那孩子,于是這次他不再袖手旁觀,他摘下了風箏下了樹,將風箏遞給了玄武皇,玄武皇瞥了他一眼,便將風箏塞到九皇子手中:“別哭啦,小九兒,你看風箏這不是回來了嗎?” 九皇子甚至連余光都沒給他,只抽抽噎噎、可憐煞人地抹著眼淚:“父皇,這是你……送我的風箏,我卻把它給、給弄壞了……” 天一無法形容玄武皇當時的表情,他甚至覺得,那玄武國最尊貴的國主甚至都死而無憾了。他不是滋味地只能繼續觀望這副感人的父子圖,聽采衣在他身旁評判他: “師兄,這回,你怎么不再袖手旁觀了?” 是的,他不想再袖手旁觀了。 天寶八年,梅月。 自此之后,他有意無意地關注九皇子;他隱約聽說,皇子到了一定年齡,是可以來選護衛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賣身”給九皇子。 他的等級越拔越高,選擇的余地也越來越大。 輪班?去正陽宮當值罷! 正陽宮的何處?嗯,宮闈之內罷! 同伴們向他投來了然的眼神,黃三拍著他的背說,你小子是迷上我們小殿下了吧!他啊哈哈哈的笑聲戛然而止——天一向他發出了冷冽的眼刀,他感覺脖子冷颼颼的。 大哥,你是半點禁不起玩笑??! 天一冷哼一聲,無聊!當即轉身離去。腳尖點地,他飛身來到正陽宮內,此時正是: 真珠簾外靜無塵,耿耿涼天景象新。 金殿夜深銀燭晃,宮嬪來奏月重輪。 更深夜漏之時,他混在在婢女太監中,悄悄溜了進去;其實也不必溜,若遇見了御前侍衛,他自出示腰牌,這群對他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家伙,就會乖乖地放他們進去了。 繞殿鉤闌壓玉階,內人輕語憑蔥苔。 皆言明主垂衣理,不假朱云傍檻來。 又說明君政務重,金鑾殿上正批朱。 天一諳熟于心,正道是好機會,一閃身躲在屏風后。只見:紅泥椒殿綴珠寰,帳蹙金龍窣地長。那薄似紗鸞帳搖曳飄動間,宛如醉花樓的搖著手絹笑語嫣然的姑娘之于好色之徒,動得他心馳神搖,登時百爪撓心、迫不及待起來。 他瞅準宮人們低語的低語、打盹的打盹、走神的走神,幾步來到御床前,掀開帳子就要一探究竟。那小皇子墊著一只手、一本書在下面,身體前屈呈蜷縮狀,分明留著位置給他的父皇,但也許等著等著就禁不住困意了。 那香軟的皮膚,光潔如剛剝殼的雞蛋,像是幼時貴族老爺憐他隨手賞給他的牛奶,清凈潔白、不染塵埃;那淡粉的唇瓣,嬌嫩如陽春三月的桃蕊,像是貴族老爺家遙不可及的珍珠。 受了蠱惑似的,他抬手想觸碰對方的臉頰,卻在剛觸及的時候,觸了電般的收回手。 他的手,是沾染了無盡污穢的,骯臟之物,怎能玷污純凈的殿下呢? “??!”一聲尖叫響起,年少的小宮女厲聲喝道,“何妨賊人!休想傷害殿下!” 一恍神,他竟已被人發現,他下意識地想運起輕功,衣擺上卻傳來了拉力,里面傳來稚嫩的九殿下故作威嚴的嗓音,“春兒,他是我的故人,不是什么刺客,你們先下去罷,我想與這位大哥哥聊聊?!?/br> “這……”杏兒和春兒猶疑著,她們在擔憂殿下的安危。 “放心叭,他不會傷害我的?!?/br> 思考片刻,兩人拗不過殿下,只好招呼著一眾宮女,不過卻也在門外寸步不移,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我認得你,無名的哥哥?!毙』首勇氏乳_口,他眨巴著大眼睛,扒著人家的箭袖,湊近了仔細看,“哇哦,你比我想象中還小誒,小哥哥?!?/br> 面對小孩兒好(炙)奇(熱)的目光,天一敗下陣來,拘謹地低下頭,他的視線緊緊盯著衣擺,那只瘦弱的小手,他分明不用費力就能掙斷,卻半點不敢胡來。 “我注意到你的,你總是蹲在屋梁上,一動不動,一待就是一天……” 他竟早就被這位發現了么,天一心緒煩亂,腦袋亂成一鍋粥。 “我怕你餓了,就把點心留下了,可你走了,點心也半點沒動……” ???原來殿下是給他留的么?那他真是罪大惡極了,辜負了小皇子的心意,他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釋:“不、不是……我不是故意、不,我的意思是……” 小皇子樂得滾成一團。 “哈哈哈,小哥哥,你是多久沒開口說話了?” 天一羞得俊臉通紅,抬眸看了他一眼,被他歡快的情緒感染,努力抿著唇也想笑,但還是盡力憋著。 “你教我輕功叭!” 小腳丫在床上一踩,小皇子從那頭又滾回這頭,他隔著錦被抓住天一的袖子,黑亮的眼睛閃著小星星:“你飛來飛去的樣子好帥,我想學這個!” “???”聽到如此要求,天一傻眼了。 輕功很累的! 這可真是為難人,老實的暗衛想拒絕,但他的笨嘴拙舌又如何解釋的清?只好在那里“啊呃我你”了個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連九皇子看他的眼神都變得犀利了,最后失望地冒出一句:“哼!你藏私!你壞人!我以后不給你留蛋糕了!” 天一更是著急上火,正在兩人僵持時,杏兒兀地推門進來,提醒道: “殿下,陛下回來了……咦?那人已經走了么?” 小皇子嘆為觀止,小嘴直張成了個O形。 小哥哥,好厲害,會玩原地消失啊,那我還是不生他的氣了罷……下次逮到他,我一定要騙他教我魔術!不,大消失之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