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書歸正傳，少城主差點被暗殺可是大事。老城主夫人震怒，特別下令徹查府中諸人，特別是用于發信的暗彈怎么引出了伏兵，擺明了是有內jian。我這場傷快去了我半條命，卻算因禍得福，不但躲過了因為看管不利被問責，更是因為舍身護主官升一級，做了個暗衛隊長。

    主子也被盛怒之下的老夫人罰了禁足，要閉門思過一年。他那次半夜來看我都是偷偷一人摸過來的，怪不得落了一身的雨水。

    不過事情雖然是因為時昭而起，時昭卻只是遙遙地托人寄了一封書信過來，以示關心。少城主受了時昭刺激更甚，拼了命地閉關練武。

    說他嬌縱也不假，他很愛發小脾氣，不過不是對下人，比如說自己哪個招式怎么練的都練不好的時候就會發脾氣在院里踢石子，我看到過好多次，他后院石頭小徑都快給他霍霍成了石灰路。

    我不太知道怎么追人。想想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在遇見他之前，我的意思是包括前世，我還從來沒想過和一個人共度余生。

    我思考了很久，覺得大概就是對他好吧。

    于是我就經常揣點零嘴去看他表演踢石子。他練完武發現我的時候，就會氣鼓鼓一副我很不好哄的樣子走過來。因為他禁足的原因，我一面把懷里的零食分給他，一面給他講講笑話或者挑一些前世聽來的，或者城里最新發生的，稀奇古怪的好玩故事。

    雖然好多人都抱怨過主子年少難哄，但是我順毛順久了倒還生出幾分滿足來。

    因為他笑起來的時候，我也是真心覺得很快樂。

    其實我并不怨他。也許剛開始有一點點，但是在我死前那一刻，我突然發覺，他愛不愛我，他是不是曾經愛我，并沒有那么重要。

    我到底沒有辜負自己。

    前世的那些爛俗電視劇里，主人公總是動不動喊，“我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你會后悔的”云云。我一直都覺得很好笑。父母之愛，骨rou之親，又哪里一定比不上男女情愛。況且，也并不一定沒人愛他勝過自己，說不定一直有人在默默的注視著他、愛著他；即使現在沒有，不代表日后沒有。要怎么樣，才能證明自己是那個“最”呢？

    更何況，其實任何感情，最容不下的就是比較。

    人謂之最愛，莫過于自己感動自己。

    話說回來，為這種縹緲的東西付出生命，值得嗎？

    我想不值得，但是我并不后悔。

    人活一世，若是痛快兩字都做不到，又有什么意思。

    我一面想的出神，指間倏地傳來燎灼的痛感，原來是篝火不知何時撩到了我的手指。

    下雨的時候，山洞陰寒，我便經常燃起篝火，烤點熏rou野味來吃。

    此時烤rou的火候正好。我撲撲的吹著熱氣，把香噴噴的rou遞到嘴邊，一邊走到山洞邊。

    原來不知何時，山間的雨已經停了。

    憑高望去，山明水凈，云煙萬頃，松濤陣陣，一片天清地明。

    10

    若不是前幾日一個不小心摔傷了腿，不得不到城里抓藥，我都沒發現那個過來收購獸皮爪rou的行商原來這么坑。果然俗話說得好，最黑不過中間商。

    我之前一直在盡量避免進城，主要是因為這具身體長得和前世，不說毫無關系，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我那對便宜父母還順便賣了一個我的雙胞胎兄弟。不過也從另一方面說明我實在長的普通，放在游戲里，估計就是那種隨機生成的路人NPC。

    這段時間來，經常動不動就在山里烤rou，許是伙食太好的緣故，我甚至還長壯了些，嗯，大概降到七八分相似吧。好在運動量足夠，我的八塊腹肌還保得住。

    之前不愿進城，主要是避免些無謂的事端，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反應過度，也不知是不是什么死后PTSD。畢竟，我已經死了，借尸還魂這種事實在天方夜譚，正常人想不到這上面去。而且，我這種小人物，在這種小地方，即使還在城主轄內，但和這種大人物關聯上的概率實在是微乎其微。

    在坊市里一通轉悠買賣，收獲頗豐，不由心情大好，算算日子，再過幾天就是夕巧節，習俗是要去寺廟里為自己一家祈福禳災。

    頗負盛名的大興隆寺離這里不遠，又恰逢手頭寬裕，我干脆給自己放個假，準備一路逛吃逛吃過去。

    大興隆寺原本只是一處郊外的偏遠小寺，但因著十分靈驗，香火絡繹不絕，久而久之，甚至依托這寺廟發展出了一個小城郭來。臨近夕巧佳節，城中處處扎滿了五色的絲番，燈火如星，魚龍如舞，游人更是車水馬龍。

    我隨意挑了一個小酒樓進去，點了兩三時令小菜，大快朵頤之際，聽得小樓中央的說書先生一拍醒木，說起了似乎是現下正興的某個話本。

    我剛喝下一口茶水，聽到這個書名，一口水噎在喉嚨，差點沒笑的噴出來?？磥砉磐駚?，即使貴為城主，上層人物的私生活也是廣大人民群眾最愛八卦幻想的題材之一。

    要不說是時興話本，果然起承轉合，波瀾起伏，彩虹屁吹的確實有點意思，我不知不覺居然聽完了。

    大概說的城主雖然聲家顯赫，武功蓋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不幸癡心人，好不容易度過九九八十一難，不顧世人反對，明媒正娶了小世家出來的庶出夫人，不料她染上了急病，竟是剛過門不久一命嗚呼。

    滿城的鳳霞紅帳，如同一夜凜冬風至，竟是轉眼間就變了鎬素白絹。

    我久不去城中，心下只覺得這戲文可編排的十分大膽，隱隱又覺得有幾分奇怪，不過還沒來得及等我抓住這絲念頭，又只聽那說書先生接著口若懸河。

    從老夫人那里接位了幾年的城主直接被打擊的一病不起，從病中醒來之后，竟是硬生生拖著自己久病未愈的身體，在儒派星宮前長立七天七夜，為自己亡妻求得了一盞長命燈，請回府中，日夜供奉。

    聽到這里我不由皺起眉頭，儒派星宮是時昭入學的地方不假，星宮有他的命燈也實屬尋常，但是這話里話外透露著時昭已經死了的意思，實在是十分不吉利。我雖然不喜時昭，但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人是有真才實學，如果真的英年早逝，未免太過可惜。

    由于時昭的劇本實在太過起點男主，我還曾經懷疑過他是不是也是穿越人士，還幾次三番試探過他幾次，比如什么丟紙球教八哥說些“天王蓋地虎”“奇變偶不變”的話，我還想過他有可能是外國友人，裝作巧遇的時候順便拽出過幾句鳥語，然而時昭始終只是一臉迷茫的回看我。我甚至研究過幾首時昭寫過的珠玉文章，發現確實沒什么我認識的文抄公詞句。雖然以我淺薄的古文素養有時候連字都認不全，但看起來就非常辭藻瑰富，氣勢磅礴。最后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就是生來天賦卓絕，才氣斐然，芝蘭玉樹立于階耳，不得不服。還好時昭算的上脾氣不錯，沒有去和老夫人打小報告舉報過我。

    不過這個話本這么離譜，估計也就是真一分，假九分，我也懶得細想。

    說書先生繼續道，風露立中宵后，城主病情重新加重，不得不直接閉府兩年不出，連城中庶務也大半交回母親，直到不久前身體稍好，才慢慢恢復對各地的把控，甚至在一些庶務上更上一層樓。

    城主貌如花月本就聲名遐邇，結果各地都流傳著城主不但能力出色，對夫人更是情如鐵石，至死不渝，至今仍以服喪為由不娶的癡心傳說。這種癡情更讓他一種悲劇的色彩美，加上各種話本的傳播，更是引得城城適齡男女都前撲后繼的恨不得以身代之，每年春秋征選之時，飛入城主府的薦書都如雪花一般能夠堆積如墻，更有甚者拼著“誓城主不嫁”，愣生生熬過了最好的出閣年紀。

    說到這里，說書老先生喝了口茶水，促狹一笑，道：“若不是老夫已經過了青春年齡，芳華不再，倒也要往城主府里拼個夫人哩！”更是引得底下哄堂大笑起來，還夾著偶爾幾聲羞惱的嬌喝。

    我也忍不住笑起來。城主重病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他的手腕確實十分了得，翻手為云覆手雨，我一直都十分佩服。但我個人覺得他的病八成是自己思慮過重，殫精竭慮給鬧的，或者其實又是給什么人挖了局而已。他是習武之人，也不至于連區區風寒都敵不過吧。

    話說回來，他之前就有這個耗氣傷神，損耗心氣的毛病，我暗戳戳的以為和他那個愛嗔易怒的小性子分不開關系，只是看他氣到不行的樣子又覺得可憐可愛，所以平日里都算順著他，還偶爾教教他平順性情啥的，倒是沒犯過幾次毛病。

    不過現在，這也與我再無關系了。

    說書告一段落，也吃的差不多，我便隨手留下點零錢，灑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