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T3機場出口。

    落地窗外，細雨纏綿地下著，機場電子顯示屏循環滾動著每個航班的抵達情況，一位身長玉立的青年拖著行李箱走下電梯。

    這時，一輛黑色GTR正好滑行至接機口，濺起一地的水花。

    天氣漸冷，車里開著空調，林錦江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邊和旁邊的青年說話，“這次學習回來不走了吧？

    “嗯，不走啦，我明天去醫院辦復職手續?！鳖欝闲Φ醚劬潖?，指尖抵在車窗，畫了一個笑臉。

    林錦江“嘖”了一聲道：“這么急干什么，不在家多休息幾天？”

    “不用，忙一點挺好的?！鳖欝先崧暤?。

    目光落到窗外，車子已然駛出很遠，暖黃的路燈投射到車窗上，在顧笙臉上停留片刻，又快速地向后移去，他疲憊地看了一眼窗外，只剩下路燈光從眼底不停得掠過。

    “香港那邊的靚妹多不多，這幾年有沒有談個戀愛？”

    “沒有合適的?！鳖欝闲Φ脺厝嵊制v。

    林錦江頓了一下，有些話到了喉口似乎在想該不該說，半天才道：“那個...我之前在商務酒會上見過幾次陸湛臻，你走后不久就聽說他婚約取消了，之后...私生活還挺亂的，身邊每次跟的小男孩都不一樣，你，你這次回來...”

    林錦江停了片刻，見顧笙沒什么反應，又繼續絮絮叨叨，“也難怪你喜歡他，我一個男人看了都覺得帥，他身邊那些小男孩一水兒的嫩，嘖嘖，就是換的勤，聽說他對這些小情兒特別大方，送車送房毫不手軟，最近這個跟了他有快一年了，是個藝術生，別是包養出真愛了?！?/br>
    五年前顧笙向醫院申請去香港做醫學交換學習，當時院里有五個名額，帶他的一個教授看他聽話又乖巧，直接大筆一揮給人送到了香港仁安醫院，而當年那場婚禮也被人壓了下來，再沒人提起，再后來，陸湛臻換人越來越勤。

    圈子就這么大，陸湛臻帶著人去過不少次酒會，林錦江也見過幾次，依稀覺得樣貌有點像當年的顧笙，不過后面這些話他沒說，只希望顧笙不要重蹈當年覆轍。

    顧笙顫了顫，他望向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大片陌生的景色從窗外撲進來，晚間的城市依然燈火通明，到處閃著光，像一大推碎掉的玻璃渣，這時候雨好像大了一點，加速落在車窗上，萬事萬物都安靜得像在沉睡，天地開闊，將道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切割成無數碎片。

    他笑了一下，睫毛從光里切出一道陰影，看上去漂亮又落寞，“嗯，知道了?！?/br>
    林錦江看著顧笙的側臉，人冷冷清清的坐在那，漂亮又疏遠，出挑的不像凡人，柔軟的表情里帶著他從沒見過的哀傷，落寞的樣子像一只被遺棄的貓。

    ......

    時光向前一點點滑過。

    顧笙在忙碌的醫院工作中回歸了平靜的生活。

    臨冬，天氣越來越冷，連著下了一個禮拜的雨，空氣里飽含水分，仿佛捏一把就能擰出一杯水來。

    這天，顧笙剛查完房，就被院長一個電話叫去了辦公室。

    顧笙放下手頭的工作，來到院長辦公室，剛推開門，就看見里面已經坐了幾個人，他的科室主任臉上帶著一種過于熱氣的笑容，正在和沙發上的男人說話：“陸總真是年輕有為，非常感謝您給我們醫院捐助醫療設施?！?/br>
    男人穿著做工考究的高訂西裝，靠坐在身后的沙發上，手肘支撐著沙發扶手。

    他眉目成熟英俊，帶著一點上位者的威勢，恰到好處卻又漫不經心的笑，說：“王主任過謙了?！?/br>
    顧笙從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陸湛臻，他站在門口，右手還搭在門把手上，正好男人的目光轉過來，顧笙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見院長向對方介紹說：“陸總，這就是我之前和您說的顧醫生，前段時間剛從香港學習回來?！?/br>
    男人便收回看他的目光，他聽見男人好像是在笑，語氣波瀾不驚，“是嗎？”

    顧笙眨了眨眼，眼瞼輕微顫動，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陸總，是陸湛臻。

    但是怎么......怎么會是他？

    顧笙下意識想逃，雙腳卻釘在原地，渾身上下動彈不得。

    “顧醫生？”顧笙猛地回神，心臟重重一跳。

    院長樂呵呵地拍著顧笙的肩膀，“顧醫生啊，想什么呢，晚上陸總要和醫療器材的代表談設施引進，你跟著去看看有沒有好的設施需要購置?！?/br>
    顧笙心神一斂，視線下方，一只骨節分明的右手伸出來，淡淡一握，“幸會?！?/br>
    “陸總，請多指教?！?/br>
    男人的掌心很暖，簡直散發出了一種燙人的熱度，顧笙指尖微涼，被貼住時肌膚有微微刺癢的感覺，他的手指老老實實的被男人握著，沒有做出什么反應。

    院長看了看顧笙，對陸湛臻打趣道：“您別看顧醫生年輕，那可是我們醫院的紅人啊，人又溫柔帶實習生也從不發脾氣，把這些小護士迷得不行，甚至很多小姑娘為了看他一面，紛紛跑去掛他的門診，把我們顧醫生嚇得一段時間都不敢去門診了，哈哈?！?/br>
    陸湛臻看一眼顧笙，說：“嗯，看得出來?！?/br>
    顧笙成為了話題中心，覺得不自在，被男人視線掠過的肌膚，也覺得微微發麻。

    天色漸晚，這幾天的天氣也不太好，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地砸在道路兩旁。

    顧笙看了看表，是時間出發了，他剛出了醫院大廳，就看見陸湛臻站在風雨中，背對著他站在臺階前，一位助理模樣的人站在一旁為他撐著一柄黑傘。

    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高大，穿著一身深色的大衣，只是站在那里，但不知道為什么，如今連背影也讓人不大敢靠近。

    顧笙站在臺階上，雨水不斷從頭頂的遮雨棚兩側聚集，然后滴落下來。

    滴答滴答......

    雨水落下的聲音，忽然變得緩慢而清晰，他站在那里，眼前被雨水氤氳得很模糊。

    在朦朧雨霧中，輕煙白霧里火苗簇動，陸湛臻冷峻深刻的臉微微側著，煙咬在嘴里，他似乎感覺到身后有人，深眸一移，轉過頭來，隔著煙霧對視過來。

    倉促間顧笙沒有來得及收回目光，眼底如同被火星燙傷。

    “去酒店？”

    “嗯，我預約了車...”

    一輛黑色的賓利從雨幕中劃過來，正好停在三人面前。

    一旁的助理趕緊打開了后座的車門，陸湛臻抬腳坐了進去，表情淡淡的，“上車?！?/br>
    “不，不用了...”

    “不要耽誤時間?！蹦腥苏Z氣淡漠地催促。

    顧笙上了車，白色煙霧很快充盈整個車廂。

    “咳咳，咳咳...”顧笙被煙氣一嗆，悶聲咳嗽起來，好一會兒后才低低地喊了一聲，“陸先生?！?/br>
    陸湛臻沒有理他，手指微頓，隔了幾秒后，將煙掐滅，隔著窗戶扔了出去。

    路上并不算太堵，男人至上車后就盯著手里的平板不停地翻看，好似旁邊并沒有顧笙這個人一樣，平板在幽暗的車廂里發出白色的光亮。

    車在一處僻靜的別院停下來，新中式的裝修十分雅致，司機回頭恭敬地喊了一聲：“陸先生?！?，遞過來一只正在接通中的手機。

    “嗯?！?/br>
    男人從平板里抬起頭，修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接過手機，音色比剛才溫柔了一些：“到了，出來吧?！?/br>
    不一會兒，一位穿著咖啡色短款夾克的男孩從里面小跑出來，防窺的玻璃車窗從外面看不到里面，他直接拉開了后座的車門，跟顧笙的視線對上才有點驚訝地說：“呀，有人啊?！?/br>
    顧笙恍然一瞬，能讓陸湛臻花心思養著的人長相肯定是很好的，實在是很好看的男孩子，五官精致，皮膚很白，尖下頜，一雙眼睛大大的，看起來無辜又懵懂，顧笙心里隱隱的竄過什么念頭，快得他根本沒抓住。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占了別人的座位，趕緊道了聲不好意思，下了車拉開前門，坐到副駕駛。

    “今天好冷??！哎呀，你怎么又抽煙！”清涼悅耳的聲音，連尾音都似乎帶著年輕且干凈的朝氣，鮮活又可愛，“謝謝你哦，其實我坐前座就可以的?！?/br>
    “沒關系?！鳖欝蠝睾偷?，他心里模模糊糊的影子終于清晰的出現在眼前，這孩子就是陸湛臻喜歡的模樣。

    “穿的太少了，怎么不圍個圍巾出來？”陸湛臻調高了座椅后座的空調溫度，順便打開了車載凈化器。

    “哎呀，不是不好看嘛！”男孩很活潑，拉著男人的胳膊絮絮叨叨，笑吟吟地親了陸湛臻一口，“好餓呀，我們什么時候到酒店？”

    “小饞貓?！?/br>
    陸湛臻掐住男孩的下頜直接親了上去。

    “唔...前面還有人呀...唔唔...疼...你輕點兒...”

    男孩的撒嬌聲伴隨著黏膩的親吻聲從后座曖昧地傳來。

    溫柔的光攪亂一池春水，身邊沒人說話，車在雨幕中重新啟動起來，一旁的司機目不斜視，好似早已習慣了，窗外，天全暗了，紅色的車尾燈在夜色里漂浮，映得顧笙眼底一片通紅。

    閉眼的片刻他如同墜進冬季雨里的一條魚，很冷，特別冷。

    纏綿的親吻聲里他抬起頭，在鏡子里看到一雙自己布滿血絲的眼角。

    眼底氤氳起一片水汽，眼眶發酸的片刻轉頭向窗外看去。

    像冬天里腐爛掉的枝葉，像干枯的花，怎么也聞不到陽光的味道。

    不知道過了幾個紅綠燈，車終于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