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房間里，彌散著濃郁到嗆人的煙味，猩紅的煙頭慢慢燃點，成為了房間里唯一的光源。

    商少北立在門口站了幾秒，抬手按亮了房間的燈。

    驟然亮起的燈光讓房里的人不由閉上眼睛，待到適應明亮的光線，房里人本來后仰著靠在床尾的頭微微偏移，看了商少北一眼，又不感興趣地轉回頭。

    顧辰靠坐在床尾，一條腿支立，一條腿伸直，手臂懶懶向后靠著，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根正在燃燒的香煙，房間的地上散落著無數煙蒂。

    商少北抬步往房間里走，顧辰沒有管他，只沉默地抽著指間的香煙，凌亂的發絲散亂在他額頭，他臉上是一種無動于衷的冷淡。

    顧辰向來溫雅，說話做事風度翩翩，臉上時刻含著和煦的笑意。而此刻他冷淡著臉，和商少北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冷漠，這才叫人發覺，他們兩人其實長得很像，就是平時一個溫雅一個冷峻，氣質截然不同。

    商少北路過顧辰，走到房間的另一側，拉開遮掩得嚴實的窗簾，推開了落地窗。

    一陣沁涼的晚風吹拂而過，最外層的白色紗織窗簾被吹得飄搖，房間里的煙霧在燈光下顯出明顯被風吹拂的弧度，就似此刻房間里浮動著的暗流。

    商少北把落地窗拉到最開，房間里的煙味熏得人無法久留，他走到顧辰身邊，拿起一個拆開的煙盒，從中取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又渡步走出房間來到陽臺，靠在欄桿上，平靜地抽著煙。

    夜晚的涼風習習，一根煙抽到一半，商少北轉回頭看著始終沉默不語的顧辰。

    “顧雋得償所愿了？”

    顧辰像是沒有聽見，無動于衷地又抽了幾口煙，才把視線對準商少北。

    “你不是戒煙了么？”

    商少北指間微動，視線卻不閃不避。

    “你不是不抽煙么？”

    顧辰看了商少北一會，直到手里的煙燃到指間，他才沉默著收回視線，熄滅手里的煙頭。

    他并沒有回答商少北的問題，也沒有再抽煙，只是仰著頭后靠在床尾，眼皮微瞌，下巴和脖頸繃緊成一條直線，在燈光下有種冷銳的凌厲。

    “我以前一直不解，像你這么冷漠的人，為什么會在大學時，愿意住在集體宿舍，和人同處一室?！?/br>
    商少北手輕輕搭在陽臺欄桿上，大理石的觸感冰涼，他右手夾著煙，左手的食指上，一根冰涼的鏈子松松掛著，鏈子一端的物體輕輕搖晃。

    他手放在欄桿外面，手中的鏈子掛得漫不經心，那物體在他指間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跌落。

    隨著顧辰話音落地，整個房間寂靜無聲，氣氛像一張拉滿了弦的弓，沉凝到遲滯。

    商少北突然把手中的東西握在掌心，他久久沒有說話，抬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意識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有滿目的紅色布滿視野，鼻息間充塞著粘稠的水意，能剝奪人的一切。

    也是在這樣一個無星無月的黑夜，由遠及近地傳來女人一聲嘶啞的質問。

    【你愛jiejie為什么要娶我？】

    這聲音仿佛透過時空長廊席卷而來，一聲聲響徹在耳畔，商少北的手不由得握緊，直到由于過于用力，掌心傳來堅硬而冰冷的觸感。

    他并沒有回答顧辰這個問題，只沉默地把最后一口煙吸完。

    片刻，他轉身，眉眼沉冷地直視顧辰。

    “觀察你?！?/br>
    兩人都是再聰明不過的人，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好。

    “我想也是?！?/br>
    顧辰無聲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的自嘲弧度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我很好奇，是什么讓你改變了主意?！?/br>
    顧辰說著說著，又突然住了口:“我今天……怎么盡問些傻問題?！?/br>
    商少北沒有再理會突然沉默的顧辰，他熄滅手中的煙頭，走進房間把煙蒂扔進煙灰缸。

    半晌，他把掌心的東西隨意地扔在顧辰腳邊，腳步不停地一步一步走出房間。

    “你如果從此一蹶不振，最愿意看到的人，大概是我?！?/br>
    這棟小別墅是他們大學時買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房間，現在顧辰待著的是主臥，也是高杰的臥室。

    這世間，如果還有“顧辰”這個人存在的根基，那一定是這里。

    直到商少北走遠，顧辰也沒有改變動作，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遠方的天幕，如同一座雕像，一動不動。

    天空從極暗的深紫過渡到深灰，再像被人掀開了帷幕，天際露白。

    像是終于從漫長的黑夜中醒來，顧辰撐著手慢慢站起來，僵冷的身體幾乎在他起身的下一瞬間就要跌倒。

    然而他還是穩住了，他手撐在床側慢慢伸直，身體在他每一寸肌rou骨骼的哀鳴中完成了重塑，頸肩背腰腿，直立著像可彎不可折的竹。

    他抬步，第一步時還有些許不穩，第二步時身體的不適就馬上被他克服了。

    顧辰皮鞋碾壓過商少北放到地上的東西，一步兩步三步踏進浴室。

    天亮了，他要清理掉一身狼狽，以最好的姿態，去見他的嬌妻。

    安靜的室內，商少北留下的東西靜靜地散在地上。

    那是一個小孩子的長命鎖，依稀能在被皮鞋碾壓而過的鞋印中辨認出一個“商”字。

    ……

    顧辰仔細地扣上襯衫上的最后一顆紐扣，靜靜地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神采奕奕，從容自信。

    他嘴角輕勾，臉上帶上了和煦的笑意，鏡子里的人也對著他微笑起來。

    他又成為了風度翩翩的顧家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