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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立即睡了一覺,第二天不到凌晨五點就驚醒了,因為忽然想起一件有可能非常重要的事。我又去了一趟亨特家,把他的行李箱帶出來,原本打算直接埋了,最終還是忍不住打開看了一眼。 箱子里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主要是換洗的衣物和其它必需品。那些衣物都有些陳舊,也并不潔凈,或多或少染著顏料的污跡。只能說,看得出來他盡力洗過。一個單身漢是不會為自己的衣服付出太多努力的。 我把它們湊在鼻子底下,聞到廉價皂角混合著亨特身上的煙味,就是靠在他肩窩處能聞到的那種溫暖的體味。有幾件衣服聞起來特別像小狗,有種動物毛發的氣味,可能是小羊比較鐘愛的衣服。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有點低落,心煩意亂地把箱子合上,提出去埋在后院。做完這些,我煮了一小壺牛奶咖啡,一口喝下去才發現很燙,接下來的一整天舌頭都隱隱作痛。 我沒忘記去醫院看望布徹爾。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有一個簾子里傳來震天的鼾聲,布徹爾倒是醒著。聽見動靜,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轉過頭去,一直看著窗外。 我還沒準備好跟布徹爾提起亨特的事,何況,好像也沒什么可說的。我拉上簾子,坐在床尾,沉默著,他和我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亨特死了?!边^了很久,我說。 “我知道?!?/br> 又是沉默。這種沉默里隱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成分,就好像事情沒能按照規律順利地發展,最終得到了一個無人期待的結果。我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只是感到自己被否定了。 “布徹爾,轉過頭來看我?!?/br> 他還是看著窗外。 “布徹爾·賽德斯?!蔽矣纸辛怂淮?。 布徹爾明顯猶豫了一會兒,轉過頭來,低垂著眼瞼,睫毛顫抖。 “發生什么了?”我問。 “你今天變得有點陌生?!?/br> “這不可能,”我說,“每天的我都是一樣的?!?/br> 布徹爾看著我,似乎有些困惑。良久,他湊過來摟住我的脖子,輕輕地親吻我的嘴角,帶著近乎討好的意味。我撫摸他的臉頰,昨天手上的傷口現在已經結了一層薄痂,觸感很粗礪,難怪布徹爾躲了一下。不過,也許……我不愿意那樣想,卻還是試探著問:“你在害怕嗎?為什么?” “不,沒有?!辈紡貭柤纯陶f,他的否認好像在極力撇清什么一樣。 “這又是怎么了?”我問他,“你不應該感到高興嗎?一切都如你所愿了,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沒有什么不滿意的,爸爸?!?/br> “亨特死了,”我重復了一遍,壓低聲音,“所有的一切,我都是為了你做的,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布徹爾?!?/br> “我知道?!?/br> “那你愛我嗎,布徹爾?”我問,緊緊抓著布徹爾的手。 “當然,”他說,身體微微發抖,“……你把我弄痛了,爸爸?!?/br> 我松開他的手,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次他沒有躲開我的觸碰。我又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我真的很愛你?!睂嶋H上我想說的是除了你我什么也沒有了。 我的心正在冷卻,下沉,好像落進了胃里一樣,帶來一種惡心的感覺。布徹爾,我唯一的孩子,為了他我甘愿殺人,他卻因此畏懼我、疏遠我。但說到底,那又怎么樣呢?我們已經被相似的血緣和痛苦緊緊綁在一起,雙手同樣地沾滿鮮血。 像是從這個想法里獲得了苦澀的快樂,難以言喻的輕快油然而生。擁有同謀的感覺比有一個朋友還要好,我不是開玩笑才這樣說的。反正生活已經變成了一團可悲的慘劇,不是嗎?已經無所謂更糟糕了?,F在的一切終歸會被抹去,只是我們不知道代表結束的那一刻什么時候到來。它是天災還是人禍?一場淹沒屋頂的暴雨,或是兩聲槍響?一場徹頭徹尾的意外。一個荒謬的、讓你永遠淪為笑柄的可笑事件,一千萬種可能里最糟的那種。 布徹爾挪動了一下,又縮進被子里一點,把手也收進去。他蒼白的裹著繃帶的手也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隔壁床開始發出虛弱的呻吟,一陣咳嗽,床架吱呀搖晃著?!拔业难坨R呢?”含糊而困惑的呢喃。又是一陣咳嗽。 這里真不是個適合談話的地方。我深呼吸,嘆了口氣,站起來。 “明天我還會來的?!彪x開病房前,我對他說。 “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醫生剛才跟我說,你昨天半夜發燒了,”我說,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現在幾點并不重要,只是想變換一下姿勢,裝作并沒有什么不自在的,“等你恢復健康的時候?!?/br> “你會來接我的吧,爸爸?”布徹爾問。 “我剛才還覺得你不情愿見到我呢,”我說,放緩了聲音,“我會的?!?/br> —— 父子倆的權力關系微妙地變動了,從布徹爾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這小子不僅壞心眼不少,也蠻敏銳的,總是飛快地察覺到情況變化,他如果不是人的話,也是那種很狡猾的動物,比如說,狼群里很會討alpha歡心的普通小公狼……? 有沒有發現我最近變勤勞了呢?作者我啊,最近正在通過高強度寫文逃避現實……瓦塔西、想到九月份就要作為大學生到外地去念書,就非常焦慮、非?;炭?,毫無理由地感覺馬上要大難臨頭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繼續做家里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