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舟舟課堂

    由于要安撫情緒極其不穩定的辛一時，向周舟在他家耽擱了幾天，好不容易去圖書館找到了學神的身影，卻發現他身旁坐滿了人。

    假期的圖書館，不該這么多人。

    與藤鳴這一桌對比強烈的是其他桌，幾乎沒什么人，全擠到學神旁邊了，搞得像要進行什么學術研究。

    向周舟靠在書架旁怨言的盯著，心里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計劃。忽然學神拿起一本書站了起來，朝他這個方向走來。

    向周舟精神為之一振，以書架為支點轉了個身，背對著原來的方位，假模假樣的抬頭找書。

    他感到身后有人經過，書架兩側比較窄，向周舟能感受到對方衣料與他相擦而過的摩挲，同時帶來一股淡淡的木質香。他鼻子動了兩下，原來學神還用香水，真講究。那么一緩神的功夫，藤鳴已經走到了另一條書架道上，向周舟挨在兩本書之間，眼睛繞著藤鳴的身影直打轉。

    啊，學神走到了外國書籍區，哇，學神拿了本全英文的看。

    藤鳴隨便挑了幾本書后，回到自己位子上，提起背包準備離開，拉拉鏈的時候發現里面多了好幾張小紙頭。

    向周舟尾隨學神，看到學神走到廁所旁的垃圾桶區，打開書包，把里面的小紙頭一張一張的拿出來，全丟到了干垃圾里面。

    沒想到學神這么搶手，還真是如外界傳的一樣，酷愛冷處理且不近人情。

    眼見學神借完書離開了圖書館，向周舟又跟了上去，鬼鬼祟祟的躲在墻壁后面時，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行為極其癡漢，正傻站在原地思考人生的時候，學神過了馬路，進到了一家中餐館。

    對了，午飯時間。

    向周舟跟了上去，他也餓了，這是湊巧，沒毛??！

    藤鳴點了一份炒飯套餐，向周舟有樣學樣，他現在更多的是好奇藤鳴的一天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依葫蘆畫瓢，指不定能給他老化的腦子來個二次開化。

    吃完飯，藤鳴又上了一輛公交車，向周舟跟上去，戴上衛衣帽子坐到最后一排。

    開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外面風景越來越偏，藤鳴也沒有要下車的樣子，向周舟不得不提起精神，打開手機地圖搜索附近，難道藤鳴家住在這里？也太遠了吧，他看上去明明家境很好。

    不知過了多久，公交喇叭提示：“終點站：XX墓園到了?！?/br>
    向周舟回過神，從手機地圖里走出，發現車上就他和藤鳴還有司機三個人了，一陣心虛，沒有其他乘客，他這會不會太明顯了點？

    “司機師傅，還有多久開??？”

    司機看了他一眼，顯然不明白向周舟怎么剛到目的地就要走了：“45分鐘一趟，我去吃個盒飯?！?/br>
    向周舟只好跟著下車，在原地踟躇了一會兒，硬著頭皮跟上了藤鳴。

    藤鳴沒走多遠，這兒空曠的緊，一抬眼就能看到。

    向周舟眼睜睜看著藤鳴拐了個彎，前面一片墓地，人就忽然沒了！

    向周舟瞪了瞪眼，往前跑去，經過大樹，余光掃見了什么，人頓時一僵，倒著后退了幾步，對上明顯是在這兒等他的學神，尷尬一笑：“你好啊?！?/br>
    藤鳴單肩背著書包，一只手握著書包帶子，一只手放在褲兜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跟了我這么久，有事？”

    這架勢，看起來是早就發現向周舟了。向周舟理虧，老實說道：“不是，我只是好奇學霸的日常?！?/br>
    藤鳴還是那副表情，聽了后沒什么反應，轉頭就走。

    向周舟一看這走向不大對勁，沒給藤鳴留下好印象反而還加上了跟蹤狂這種烙印，連忙小跑幾步，說：“其實我是想跟你解釋一下上次的事情……”

    他實在想不出和一個學神能有什么共同話題，唯一能提起來的點，就是那次被圍觀了。

    豈料藤鳴頭也不回，腳步都沒停滯一下，向周舟只好繼續跟著說：“我朋友是跟我鬧著玩的，你上次也在吧？我看見你在二樓了，能不能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藤鳴：“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向周舟直接卡殼：“哈？原來你忘了啊?！?/br>
    忘了好，重新認識。他在心中僥幸，沒留神前頭的藤鳴停下了腳步，直接撞了上去，“哎喲——對不起?！?/br>
    藤鳴轉身，淡淡的看著他：“接下來的時間我不希望被別人跟著，能別跟著我了么？”

    學神都這么發話了，向周舟哪還好意思繼續研究學神日常，忙不迭點頭：“不好意思，你繼續，我回去等車了。還有半小時開車，你別錯過了?！?/br>
    藤鳴理都沒理他，越走越遠。

    向周舟在原地努了努嘴，看的很開，他有些懷疑，以藤鳴的水準，到底會看上何許人也？該不會他在國外那段時間，也沒談過對象吧？

    學神果然不是白叫的，非人哉。

    向周舟坐回車上等了，這兒人煙稀少，還不是掃墓的季節，都快到發車時間了也沒人上來，就旁邊多了輛黑色的轎車，估計也是來掃墓的。

    他不禁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剩十分鐘，抬頭，就見到不遠處慢慢走來一個身影。

    向周舟打開車窗，朝他揮了揮手，藤鳴像是看見了又像沒看見，直接打開了黑色轎車的車門，坐了上去。

    向周舟的笑臉瞬間僵硬，不敢置信的看著轎車無情離去，側身回到位子上，腦袋靈光一閃，他見過這輛轎車。是在前不久跟著藤鳴等公車的時候看見的，就停在路邊上，當時藤鳴接了個電話，該不會就是在和轎車聯系吧？

    向周舟后背一陣發涼，所以藤鳴比他想象的更早發現了自己被跟蹤，為了試探他，還故意坐公車來……不愧是學神，恐怖如斯。

    懷揣著對學神的一腔敬畏之心，向周舟越挫越勇，戰意比一開始還要濃烈，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張臉上出現別的表情了。

    可他跟蹤被識破，近段時間必然不能再次出現在藤鳴眼前，免得惹他厭惡。

    他也不想待在家里見證父母出軌的全過程，只有mama打電話喊他的時候，他才會回家。要不是有辛一時作證，他爸媽都要以為他出去做了什么壞事不敢回家。

    一天，班長陳偉主動發消息來找他出去吃飯，向周舟沒什么別的事，還覺得陳偉主動約人十分難得，就應下了。

    “舟舟，我覺得我的人生好壓抑?！?/br>
    陳偉苦著臉，把可樂當成了啤酒，抬頭猛地喝了一口，“哈——”

    向周舟筷子不停，原來陳偉是訴苦來了。他媽的沒關系，向老師在灌雞湯這方面可是專家，沒有他應付不了的學生。

    他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樣：“怎么說？”

    陳偉：“學校的事不說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處境，都是同學，忍一忍就算了?？晌一亓思?，還要忍受我mama的指責，我真的覺得我好委屈?！?/br>
    班長說著，竟然鼻子一酸，帶了點哭腔。

    看來班長的寒假生活過得并不理想，向周舟咬了咬嘴里的一次性筷子，“你mama怎么說你了？是不是因為更年期到了所以脾氣不大好啊?！?/br>
    “不是的?！标悅u搖頭：“她一直這樣的，從她和我爸離婚開始脾氣就變了，老是把氣出在我身上，我明明什么都沒做，還要忍受她無緣無故的謾罵。她讓我爭第一，我也做到了，為什么還要那樣對我呢？兩個人離婚我也是受害者啊，為什么還要把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我身上，我真的感覺自己什么也沒做……”

    陳偉低著頭，語氣低落，“他們離婚，也不是我愿意的啊?！?/br>
    家庭矛盾，確實比較難開導，主要原因出在父母身上，他這個做老師的也解決不了根本。

    向周舟在心中飛快分析一通，放下筷子，手臂交疊在桌上，“班長，我覺得你是沒做錯什么，你mama有心結，而且是日積月累的那種，沒地方發泄，你和她最親近，所以都反應在你身上了?！?/br>
    陳偉點點頭：“我知道，她有的時候罵的狠了，說我有的地方和我爸太像了，她看了就生氣，還說我應該跟我爸爸走，不該留下來煩她?！?/br>
    向周舟咳了一聲：“這些都是氣話，我相信你mama還是愛你的?！?/br>
    陳偉卻沉默了一會兒：“她幾乎看到我就沒什么好臉色，我都在家里小心翼翼的，還是會莫名其妙惹到她，舟舟，你爸媽會這樣嗎？”

    向周舟：“那倒不會?！?/br>
    他的家庭還是很幸福的，至少在他高三之前都是。

    陳偉苦笑了一聲：“看吧，我媽根本就不愛我，她只是把我當做情緒的垃圾桶，不在意我的感受?！?/br>
    向周舟想了一會兒，沒出聲，兩人自然而然的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兒，向周舟說道：“你現在是不是想離開你mama？”

    陳偉沒有猶豫：“我受不了她了?！?/br>
    向周舟：“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測試你mama還愛不愛你，需要你配合?！?/br>
    陳偉眼中充滿了好奇的光：“什么辦法？”

    “你聽過抑郁癥嗎？”

    向周舟知道十年前這種心理疾病還并不普及，果然陳偉搖搖頭，他就解釋道：“患者會對所有事情都失去興趣，他們不知道原因，找不到解決辦法，感覺自己做的事情越來越少、思考和感知也越來越少，仿佛整個人已經沒什么價值，患者就會感到焦慮。困擾他們的是對一些事實的偏執，他們對一些事實擁有超乎常人的在意，抑郁會使得他們消耗掉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從而保持沉默，癥狀也會越來越嚴重……”

    和顧隨憶待的久了，這些常見的心理疾病向周舟也能侃侃而談，算不上專業，但給別人科普一下還是不成問題的。

    陳偉聽完，有些云里霧里：“你是說我有抑郁癥？我覺得自己還好，只要我媽不在家，我還是挺樂觀的?！?/br>
    向周舟：“抑郁缺乏的不是快樂，而是活力。班長，其實我覺得你有些輕微抑郁，你除了學習干別的事都沒什么精神，你自己察覺到了嗎？”

    陳偉一愣，手腳漸漸發涼：“好像……是這樣的?！?/br>
    向周舟點點頭：“你在人際方面也是這樣的，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你想盡力融入大家，卻發現自己做的那些事結果都不盡如人意，甚至是徒勞，再加上回去有你母親讓你負重前行……呃，我是不是說的太過了？”

    向周舟此刻完全忘記自己只是個16歲的高中生，他把陳偉當做了自己的學生，站在了老師的位置去看待問題，忘記調整語氣，竟然直接把陳偉說哭了……怎么一個兩個都喜歡對他哭？

    陳偉取下眼鏡，用紙巾擦著，哽咽道：“沒有，你說的很好，從來都沒人這么分析過我，我覺得很感動，感覺自己有被注意和重視到?！?/br>
    “那就好，我以為自己太嚴厲了?！?/br>
    向周舟松了口氣，正色道：“班長，你有空去醫院做個測驗吧，不管結果有沒有患上，你都要讓你mama知道你在家里過的很疲憊，有些你不該承受的事情，你就要表現出來你的拒絕，也不要一個人撐著，像今天這樣多跟我說說你的心事，我也很愿意替你分擔的。還有你在班上也不要太過于顧忌別人的感受了，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人管別人，你性格內向就是不擅長人際交往，不要把這種事歸結在你自己身上。抑郁情緒多數是自我厭惡引發的，不要強迫自己，看開點，寫不出題了就去放松玩一會兒，難過了就找朋友陪你聊聊天……”

    向周舟說著說著，發現陳偉又哭了，只能硬著頭皮把話講完：“你mama現在不理解你，但你還有我啊，還有辛一時，我們是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該互相幫助?！?/br>
    “謝謝你，舟舟……”

    陳偉哭的癱在桌上，引發服務員的側目。

    向周舟手忙腳亂的取出紙巾遞給他，“哎我說你們這些小孩子一個個的都那么愛哭，還沒有女孩子堅強！”

    “嗚嗚嗚嗚——”

    說到一半，身后傳來一個女生的嚎啕大哭，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忽然站了起來，原先被綠植攔住了，原來后面包廂還坐了人。

    向周舟嚇了一跳，就見女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同學，你說的太好了！我jiejie前年患了抑郁癥，到現在還沒完全康復，對不起我有些語無倫次，我就是聽了你說的那些話特別想哭，沒別的意思……”

    包廂里又陸續走出來幾個年輕的男孩女孩，有的安撫女孩，有的對向周舟尷尬的道歉。

    向周舟還沒解決掉哭泣的班長，轉眼又來一個眼生的路人抓著他哭，熟悉的頭皮發麻的感覺又來了，只能僵著笑臉：“沒事，沒事的……”

    他眼尖的發現，其他學生眼睛也有些濕潤，怕被一群人圍著哭，他匆匆結了賬，帶著啼哭的班長離開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