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歡愛的承諾

    忽然，一道灼烈的閃光，在他們視線上方催開炫目的煙花。

    陳兵這輩子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看“煙花”——那無聲的、卻又爆發出驚天動地死亡之美的光焰，在他眼前的頭盔玻璃上，映照出一片迷離的絢爛。

    那一刻，是驚恐過后突如其來的平靜，像是死神漸漸松開了他的咽喉。但縈繞在心頭的，是對差點就殞命于劫難的、最深邃的恐懼……

    “你不謝謝我么？毛里求斯星人?！蓖ㄓ嵠骼飩鱽硎煜さ穆曇?，這才拉回了陳兵的意識。

    他轉頭看見，在飛散的合金碎片塵埃云中，一把張開的天傘正在緩慢接近。如同守護著他們的鋼鐵神祗般，武器發射口上，還冒著剛剛噴過高能沖擊波的猩紅。

    “上校，你可不能怪我沒事先請示哦，”珀西副官的語氣，輕松得仿佛只是隨手折斷了一朵微不足道的花，“畢竟你離開飛船的時候，我才是冥神天傘號上的最高指揮官?！?/br>
    通訊器里凝固著希澤的沉默。少頃之后，他無奈地說出一句：“這下子，你可把我的通敵叛國罪給坐實了……”

    “哈哈哈，連命都沒有了，還談什么怕承擔罪名？我的上校，看來，你可不太受蟲皇陛下寵愛啊?！辩晡餍Φ门e重若輕。

    這讓希澤切實感到了疑惑：珀西不是陛下派來監視自己的么？為何會違抗陛下的捉拿令，出手救自己？甚至不惜冒著風險，和自己背上同樣的叛國罪名？先前是自己的誤會，還是珀西的企圖令人看不清？

    無論如何，現在不是盤問珀西的時候。

    最上頭一層審判的蓮瓣，雖然被炸毀了，但是吸附著希澤腳底的引力場，卻加固到了空前強大的程度。AI控制臺既不敢輕舉妄動，但也在伺機報復。

    “陳兵，你必須先行撤離！”既然陳兵那一頭不肯解繩，那希澤就只有自己動手。

    “為什么！你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陳兵急得要命。

    希澤苦笑著說：“如果我脫下宇航服，皮膚暴露在外，會立刻被凍成冰尸。就算我自愿卸下兩條腿也沒用，一旦感知到我強行脫離，我怕守衛會啟動自曝程序，不惜再挨冥神天傘號一擊，也要與我同歸于盡?！?/br>
    希澤冷靜的分析，讓陳兵不寒而栗，但小奶狗就是認死理：“不行！我絕不會丟下你！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呵呵，”希澤笑著松開了手中的安全繩，“我可還沒打算死呢?，F在還有一條生路，只能由你一個人去探索。陳兵，害怕嗎？你愿不愿意為了我，一個人潛進庇護所內部去，關掉這個自我防御塔臺？”

    “怎么去！你告訴我?！眲e說是去找生路，就算上刀山下火?！?/br>
    唉，俗氣的話沒空說，陳兵已經拉動推進器的前進檔，屁股后頭噴出了小火焰，往希澤手指的方向去了。

    過去人們形容酷炫，常說“這人走路火花帶閃電”。陳兵哪兒能想到，穿越來了大銀河時代，自己真的隨身背了個“小火箭”，在四面空闊的宇宙里亂撞。

    有句話說“不撞南墻不回頭”，好像南墻是什么可怕的東西。但這一刻陳兵才知道，在茫茫沒有盡頭的空間里，去哪兒都摸不著邊，隨時隨地會變成一只永遠回不到地面的氣球，與任何人都不再有聯系……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別想那些最糟糕的可能性，在緊張刺激的橫沖直撞中，漸漸摸索著掌握方向和速度的cao作規律……

    最后，他總算飛到了希澤指示的坐標。

    一條通道，逐漸在他眼前顯形，猶如一根漆黑的莖葉，插入到無形的真空里去汲取養料，支撐著那朵漂浮在上空的蓮花。

    這就是進入洛達斯庇護所的另一條通道，只有“沉睡者”才有資格通過的圣地。

    “陳兵，看見它的入口了么？”希澤用通訊系統指揮著，“你慢慢地靠過去，如果有什么危險情況，立刻開后退檔撤退?！?/br>
    “看見了，”陳兵好奇地舉高雙手，將合金手套依附在暗色的管壁上，這才有了一種實在感。

    “哇，這東西好神奇！剛才怎么沒看見它在這里？而且，咱們怎么一開始不走這里？非要去惹那朵大蓮花？”

    如果能百分百確定安全，希澤又怎么會傻到以身涉險？正是因為誰也不確定，通道會不會準許陳兵通過，他才選擇了歐文上將提供的、更保險的入口，誰知情況有如此劇變。

    “它采用了光學魔術原理，反射周圍一段距離內的光線，與環境融為一體。對一定視界區域外的人，它幾乎是完美隱形的，普通的儀器也無法探知到它的存在?！?/br>
    為緩解陳兵的慌亂，希澤耐心地繼續解釋著：“因為庇護所不是武裝建筑，為了不破壞長老們休眠的寧靜，并沒有搭載太多的防御武器。將通道隱蔽起來，以及設置自毀裝置，恐怕是它為數不多的防護措施了?！?/br>
    要說希澤不緊張，其實他比誰都緊張。

    當陳兵說“怎么辦？有一道光，像蛇一樣在我身上亂爬”的時候，希澤口里安慰著“沒事，只是例行檢測，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撤退就行”，但他的拳心里悄悄地捏了把汗。

    陳兵沒有自愿入伍、宣誓效忠過蟲族帝國，自然也沒有義務為帝國的利益犧牲。但希澤還是單方面決定，帶上了他。

    表面上他說服自己的理由是：只有在庇護所，才能證實陳兵沒有說謊，我需要那邊的檢測設備。

    但內心更深處，希澤知道：這是他為確保能撬開庇護所的大門，準備的第三重保險——這是他的私心。如果因為私心而害死了陳兵，他會罪疚一輩子。

    “哈！光消失了，是不是代表我通過檢測了？”傻乎乎的陳兵，為能進去救自己而感到開心，對他的自私用心一無所知。

    這讓希澤更慚愧了，他忽然覺得：如果當初自己滿足一下陳兵，拋棄什么種族界限，讓他試著在自己體內交配射精，那是不是就能少一些遺憾？說不定，還能幫自己誕下第一顆胎卵，那么萬一陳兵有去無回，還能留下一個小生命作為紀念……

    “那我進去了哦！”陳兵高高興興地邁入通道內，臨走還大義凌然地甩了一句，“上校你等我，我很快就會讓那個臭殼子放……”

    信號中斷，希澤深吸了一口氣。在那個只容許冬眠過的人進出的隧道里，通訊器的信號將被暫時屏蔽。

    因為那是女長老們蘇醒后、回歸帝國的神圣道路，期間不應有吵鬧，不應有聒噪，而應保持著那種清醒后的寧靜。

    這也說明，陳兵并沒有騙自己，他的身體細胞中，確確實實保留了冬眠科技的痕跡。

    現在，陳兵只有乘坐著上升梯，一直往前進。沒有退路，沒有機會再撤離，處在隨時可能被識破身份的危機里。

    被發現了會怎樣？希澤沒有答案，他能做的只有祈禱。

    陳兵，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與孤獨，不知道會不會溶解你的勇氣？讓你后悔，為何要這么信任我……

    ＊

    等待焦灼而艱辛。就在希澤深受愧疚感的折磨，甚至一度喪失理性，想讓珀西加載定位導彈，以炸毀長老們休眠蓮巢為威脅，迫使AI把陳兵給放回來的時候……

    “威懾解除。希澤拉斯·瓦倫·波德克米爾上校，剛才是一場誤會。洛達斯神圣庇護所，歡迎您的大駕。請代表蟲皇陛下，入內進行安全檢閱?！?/br>
    腳下的外殼一松，穩穩地載著希澤，降入到大蓮花內部去了。

    “上?！辈贿^才分開了五分鐘而已，小奶狗狂喜著奔過來的樣子，像是被銀河阻隔了一千年的牛郎，急著去會織女，小步子里踩的都是愛的節奏。

    女長老們都是原始地球人，為怕她們剛醒來不適應，大蓮花內部的環境，恰恰是允許陳兵嘚瑟的那一種。

    只見他跑得健步如飛，宇航服也脫了，整個人又支棱了起來。

    這一次希澤沒有拒絕，他也按下宇航服的解鎖扣。

    當礙事的裝備落下去時，小奶狗熱情的擁抱也剛好撲上來。兩只得意的小腿兒甚至勾到了他腰上，怕再失去他一般，緊緊地圈住了希澤。

    “太好了，咱們終于可以一起回去了……”傻瓜陳兵，居然把標本收容室當成了他的“家”，還真是不見外。

    希澤寵溺地說：“你這么想回去？不怕我再采你的精啦？”

    差點兒被壓成餃子餡兒的陳兵，還有什么不敢說的？他厚著臉皮道：“采我啊，求之不得！”

    原以為希澤會岔開話題，沒想到上校誠實道：“好，回去我拿雌xue，親自來采。全程接觸式的，不讓基拉動手?！?/br>
    這、這這這……天晴了雨停了！陳兵一直在等的愛來了！

    但某人得了便宜還要賣個乖：“那……那你不嫌棄我的小么？我可沒你們雄蟲那么能耐，能保證爽到你……”

    “……”希澤一頭黑線，被陳兵掛住的腰也有點兒酸。

    不過想到剛才那些愧疚，他還是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其實么，爽不爽，重點也不在于粗度……關鍵，還是要插對角度和觸點?！?/br>
    陳兵豎起耳朵，像接受到了愛神傳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