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手打造出來的幽月小姐，”傅星琳用和從前那般無辜的眼神看著她，“因果報應又怎是一句話能說清？”

    納蘭素心幾乎恨死他們了，從越江回來，納蘭素心早產，生了一個死胎，她產后虛弱被擒，傅星琳在門外熬著rou湯，她閉眼也能想象到是用什么rou熬的，幽月小姐熬的湯，若不是人rou熬的，殺了她都不會信。

    小鴛又端來一碗rou湯，強行灌進納蘭素心的口中，傅星琳看著她恨毒自己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算是有點痛快。見她吞下去又吐出來，整個人昏厥過去，萬分痛苦。

    看著她那萬分痛苦的模樣，薛翹珣想起在越江的時候，他們表兄妹倆說要怎么看納蘭素心死，說過要她吃自己的rou，那她早產生的孩子莫不是……想到這點，薛翹珣心中泛起一股惡心勁，莫不是拿那個孩子熬的？

    薛翹珣心想，這么滅絕人性的事，安致恒也未必做的出來，但傅星琳這幾年在江湖上當幽月小姐，能不能干得出這種事，很難說。越想越惡心，他看不過，走出門前透透氣，他見墻角放著一個襁褓，里面是一個瘦弱的死嬰，渾身紅彤彤的，上面還扎著幾根金針……

    傅星琳見他臉色不妥，和安致恒跟在他后面，他見到那個襁褓，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傅星琳解釋道：“哭兩聲就沒氣了，我輸過內力，也叫九哥的人救過，都沒用?！?/br>
    還好，還好。

    安致恒見他緊張又泛著惡心的表情，調戲道：“淮君莫不是覺得琳琳會拿無辜孩子熬湯喂給母親喝？”

    “還好，”薛翹珣深呼吸幾下，長舒一口氣，“還好沒有這么做?！?/br>
    傅星琳聳聳肩：“是小狗的rou，我拿來嚇她而已，畢竟是或不是，都會覺得我拿真的，我自己但求無愧于心就成了?！?/br>
    魏明已經被做成人rou樁子，活不了多久，現在被喂了一碗rou湯，看到師姐的慘況，一口氣提不上來便一命嗚呼，本來在小流年走之前楓木下了一個蠱保他幾天性命，至于納蘭素心必然是不得好死的。

    “我們這種人，”安致恒不經意笑了一聲，搭著他的肩膀嘆道，“做不到仁義無雙，但求無愧于心就行了?！?/br>
    “九哥……”傅星琳看著他的背影，現在算是明白了，“我當初感謝魏明和云歌帶我闖蕩江湖，對這女人處處忍讓，剛剛還在以為自己恩將仇報，原來……”

    沒有納蘭素心，也不會有今天的幽月小姐。

    安致恒回頭給她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噓！”

    若論正邪，他們無疑是邪，若論對錯，他們并不算錯，一開始的原因是納蘭素心不喜歡莫云歌，莫云歌和傅星琳交好，而且常杉對傅星琳有一點好感，所以納蘭素心就把她當成假想敵，可傅星琳從小被寵壞，自然受不了幾回氣，最后矛盾越來越大，乃至納蘭素心害她發瘋和害施輕慕，導致他們有情人分離兩年最終陰陽相隔。

    她們都不是好人，都做壞事，所以不會有對錯之分。

    薛翹珣道：“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傅星琳理所當然道：“她沒有殺施輕慕，折磨了他兩年多，那我也不能隨便殺了她?！?/br>
    “小姐，”小鴛跟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稟道，“她咬舌自盡了……”

    “救活?！备敌橇詹患偎妓鞣愿乐?。

    安致恒做手勢讓小鴛下去，說：“算了吧，今天瑾山教想做一回好人?！弊屗纯焖廊嵲谑翘阋怂?。

    但傅星琳還是沒出氣，她叫小鴛把納蘭素心的尸體吊起來掛在百草谷內堂門前，而在谷口的林志豪被打得節節敗退，帶著人跑了。

    弄了一通，差不多到傍晚時分，教眾還在收拾手尾，安致恒叫人送表妹回越江，他和薛翹珣要去追林志豪，他們二人騎著馬慢慢出谷的時候，薛翹珣突然說：“百草谷上千人，都……”

    “在冊的確實是，好一個江湖大派，最后留了一兩百老弱婦孺不管，四散而逃，谷主和數十弟子戰死，其他……呵呵……”安致恒這聲呵呵非常玩味，被他們留下的老弱婦孺，瑾山教扔下沒管，也沒殺，而那些四散而逃棄師門不顧的人，確實是和武林盟很像。

    為了一個納蘭素心，瑾山教徹底又和江湖上的名門正派杠上了。

    瑾山教和武林盟有仇，關九爺和獨活什么事？說起這茬，安致恒連忙調轉方向，往反方向回百草谷，吩咐手下把人都放在一塊，留三四個機靈的。等了一會，只留了三四個自己人，他們再假裝來救人，把自己人打退了。

    這一百多個證人可是見證著兩個青年俠客身犯險境來救人，司花教主看他們過去，百草谷遺孤被他們救出，一夜之間，兩個寂寂無名的小輩，身躍為蓋世大俠。

    原來，這么簡單就是好名聲的大俠。

    諷刺。

    怪不得魏明能在江湖上當那么久大好人，水分大得像越江水。

    莫云歌在越江城里等傅星琳歸來，她知道獨活是她以前的未婚夫，但另一個，傅星琳卻沒有交代，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小鴛說了一個大概，莫云歌沒有往下問，她去烹了一壺桂花茉莉茶，放了蜂蜜和冰塊，一杯初夏的蜂蜜桂花茉莉茶徹底打碎了她的心防……

    “他死了，我以為他被我傷到，所以不想見我才退出江湖……”傅星琳趴在她肩上，整個人哭抽過去，“但是他死了……”

    莫云歌和她認識四年，雖然不是朝夕相對，但有一半時間都是在一塊生活，和魏明分手的時候，莫云歌沒有哭，是傅星琳半夜和她一道騎馬離開獨孤山莊之后替她哭的。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多好？

    初見時候，魏明是背著藥筐，指揮著一眾江湖人士離開險境，莫云歌看著他指揮力挽狂瀾，救下眾人。那時候的莫云歌剛剛還俗，連江湖門道都摸不準，魏明幫她擋了很多風雨。

    初見傅星琳時，她穿著一身紅衣，靠在一座小小的墓碑前喝酒，莫云歌打退了幾個想搶劫她的武林人士，魏明微笑著幫她包扎，把這個滿身是酒味的小姑娘帶回獨孤山莊。

    結束時，魏明秘密成親半年，他的妻子來獨孤山莊罵她。

    最后見天真無邪的琳琳時，她在虎斗城毒發，幽月小姐殺紅了眼，之后世上只剩幽月小姐披著從前的人皮。

    庭月清寂，傅星琳哭累了，睡在她大腿上。四年前的時候，傅星琳一邊騎馬一邊哭，連夜進附近城中投宿，一旦安心下來，她哭累了也是這么倒在她大腿上睡著。

    莫云歌看穿紅塵世事，決定回歸師門，重新修道。

    十六歲出師入世，師尊說看破紅塵后她自會回去，便放她還俗了。

    現在三十歲，看穿了，還是不入世好。

    月明星稀夜，俠士凱旋時。

    安致恒幾乎投身入這個草臺戲班之中，粉墨登場演著一出：九爺和獨活身入百草谷，救下上百老弱婦孺，俠義之道莫過于此。

    林志豪被打得全身重傷，被江胭救回去，而且也是他們親眼看著九爺和獨活不顧一切沖進百草谷。

    江湖上現在基本默認獨活作為天霜劍主，帶著一個花拳繡腿三腳貓功夫人傻錢多的兄弟在瑾山教手上全身而退，反倒是薛翹珣更加出名了，赤涉更是旁若無人開編，說起天霜劍主獨活公子，身邊有個人傻錢多的兄弟，功夫不怎么樣，卻愛出風頭，但二人一副丹心俠骨，救下百草谷里逃不出去的老弱婦孺，成了英雄。

    講個笑話，瑾山教主是武林正道的英雄。

    江胭救下的少谷主方缺也親自去謝他們，方缺現在已經在這情況之下繼任為百草谷的新谷主，手下的弟子本也不太聽他爹爹的話，現在更是不聽他的話，帶了谷中寶物四處逃亡，偌大的門派，現在只剩幾個親隨師弟和一群老弱婦孺。

    而陸固斐看這情況，更是被慫恿著要趁瑾山教沒回過氣來，集合一舉圍剿白骨圣童，更是猜想著白骨圣童也受了傷，問他們二人有沒有見過帶頭者，是不是白骨圣童，是不是如傳聞中是一個小孩模樣的老頭？

    薛翹珣不想應酬這群所謂的正道，躲起來喝酒，安致恒一問搖頭三不知，沒見過看不到，他們去的時候只有很少手下在清理手尾，他們在暗處等了幾個時辰，等人走得差不多時，看著準備要將老弱婦孺滅口，他們兩個便上去打走那些教眾，編得滴水不漏。

    再加上赤涉第二天大肆宣揚，再寫一期八卦，基本在正道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九爺和獨活了。

    茶余飯后，有些老得迷糊的大俠，記不清今夕何年，一聽這故事，居然還張口稱贊江湖上終于有年輕人打破這一潭死水的武林盟。

    不知道那些老大俠們，是真的老糊涂，還是真心稱贊嘲諷，意思聽著怎么看都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