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方知達執拗的很,一直不肯放手,這場鬧劇以許方舟的“和你有什么關系嗎”結束,一直到躺在床上,他還是忘不了方知達那被哽住的神情,有些可憐。 “少跟傻子玩兒?!?/br> 季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兩人并肩躺在床上,什么也沒干。 “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情?!?/br> 許方舟的聲音很平靜,季元便側過身子來盯著他看,從窗簾縫隙中透過來的光灑在他的側臉上,季元出神的看著,許久開口道:“那又怎么了?” “意味著我們的丑聞有可能會被所有人知道,如果他去和學校告發我們,我會被辭退,你會被退學?!?/br> “你以為我會怕這個?” 許方舟終于扭頭看他:“季元,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季……你爸……你對于你爸來說真的很重要,別讓最在乎你的人失望?!?/br> 翻江倒海的情緒又涌了上來,從許方舟嘴里吐露出關于季學仁的任何消息都能點燃季元的炮仗,無一例外。 “你以為只要不被他發現就不會讓他失望了?”季元重新躺下,把許方舟的手抓在手里把玩,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明天中午我爸要請你吃飯,我們一塊過去,終于要見你的季學長了,許老師——好刺激啊……” 許方舟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轉身背對了他,手還被人握著,兩人的掌心皆炙熱無比,像在烘烤著看誰先融化掉。 * 許方舟主動去找了方知達,也沒談別的,就是要他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對于他來說,季元是個混蛋,但也是季學仁的兒子,季學仁三個字就能夠讓他徹底妥協。 季學仁,季學仁,許方舟不想傷害季學仁。 方知達沉默了良久點頭答應了。 * 季學仁在濟仁居定的包間,許方舟和季元推門進去時,他正一臉春風的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擺著大佬姿勢。 許方舟微微勾了下嘴角,一如往常叫了聲“季學長”。 三個人卻上了一桌滿漢全席,季學仁喝了酒,醉的東倒西歪,季元瞧了瞧桌上的白酒瓶,度數沒多高,人卻醉成那樣,歪著歪著掛到了許方舟身上。 明明喝酒應酬,千杯不倒。 那個懦弱的男人耳尖泛上了潮紅,低頭吃著菜,裝正經的要那“醉漢”坐好。 牙根泛酸,季元嘴下用力,雞骨頭給咬斷了,他伸腿勾腳把許方舟的腳踝勾向自己這邊,隨后得意的沖著他笑。 季學仁開始絮絮叨叨,從漲工資到發獎金,從對季元的歉意到對許方舟的感謝,他攬過許方舟,看向他的眼睛里明澈澈的毫無醉意,夾雜了點復雜的情緒,可轉瞬又消失了,只低著頭囈語。 “我出差那幾天碰見了個熟人?!奔緦W仁說著話又看向了季元,“阿元……” 說完不說了,季元抬頭看他,就見他裝著醉,眼神飄忽地等著他追問。 “見著誰了?”他問完,心里突然一沉,好像明白是誰了,下一秒,就聽見季學仁說道:“你媽……” “別說了?!?/br> “她想見你……” 手中的筷子被摔到盤子上又滾落在地,季元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刺啦著被撞開,氣氛一時僵住。 “我吃飽了,先走了?!?/br> “胃癌晚期,”季元伸向門把的手停住,季學仁繼續道:“她沒幾天活頭了,阿元,她想見你,給你道歉?!?/br> “不需要?!?/br> “去見見她吧,阿元,最后一面?!?/br> 季元走了,季學仁坐在椅子上無力地低垂著腦袋,沉默了半晌,從口袋里掏出煙盒。 煙霧飄渺,許方舟安靜地待在他旁邊,他偏頭去瞧,被煙氣繚繞著看不真切。 “方舟啊,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阿元受的傷害太大,應該恨她的,應該一輩子都不去見她的,可是那天見著的那個女人,那么的憔悴,好像這半生一直在受著折磨,快死了在尋求一個能超度她的人。我心軟了,答應了她?!彼褞е鹦堑臒煹俎魷缭诓捅P里,雙手捂面:“但是這件事情應該由阿元自己來選擇,我不該替他做決定?!?/br> “醫院的地址給我?!?/br> 季學仁愣住,許方舟笑得無奈:“我去跟他說,去不去見還是看他自己意愿?!?/br> * 許方舟直接回了家,他知道季元在家。 客廳沒人,季元躺在臥室的床上裝模作樣的午休,許方舟一推門進去他就睜開了眼。 “這么早就回來?不和你的季學長卿卿我我?回來挨cao?” “在城和私立醫院?!痹S方舟答非所問。 季元有些煩躁,用手肘擋著眼:“關你屁事?” “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去不去隨你,你爸沒想逼你去,也沒想拿血緣關系道德綁架你?!?/br> 李君曼是一切厄運的源頭,季元光是想想就已經難以喘息,鐵鏈越拽越緊,他把自己捆住,任由自己怨天怨地破罐子破摔,他有理由:我不是自己要變成這樣子的啊,都是她,是她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可是現在這個握著鐵鏈的人快要消失了,季元害怕了,他應該感到輕松,那個噩夢再也不會纏繞著他,但同時消失的還有他犯罪的借口,惡魔都死了,為了一個殘留影子消磨自己的生命愚蠢又可笑。 眼眶慢慢泛上紅色,干澀到有著疼痛,他猩紅著眼拉過許方舟,把頭埋進他的頸窩,深一下淺一下地吸氣。 許方舟很順從,他仰面盯著天花板,感受到了壓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的顫栗,閉上眼睛能看到一個受傷的小孩在黑暗中煢煢孑立,踽踽獨行,從驚恐到無措再到猙獰的過程。 真可笑,他在共情一個傷害自己的混蛋。 季元觸碰著他的身體,唇瓣相貼,guntang的氣息流竄在兩人之間,一個被擊垮的惡魔,一個被捅傷的天使,擁抱,迎合,交融,釋放。 他拼命的親吻著許方舟,想尋得安心的感覺,可遺憾的是只有生理上帶來的炙熱反應。 閉上眼睛是曾經交疊在一起的rou體,睜開眼睛是母親的聲音圍繞著他,這些像一記重拳掏在他的身體上,帶來的是實質的痛和反胃。 他倏地起身,奔向廁所。 許方舟躺在床上聽著廁所傳來的嘔吐聲疲倦的蜷起了身子。 * 好長一段時間季元都沒有和他zuoai,還是住在他家里,還是同床而眠。 晨讀晚自習沒有逃課,正常的像一個高中生——他原本該有的模樣。 許方舟一直在想,如果李君曼沒有出軌,季學仁能夠足夠的關心他,自己從未出現在他的生活里,現在季元應該是個意氣風發、滿心希望的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至少,會正常的生活。 * 李君曼去世了。 許方舟接到季學仁電話的時候正在晚自習值班,季元坐在桌前做卷子,很認真。 今天本就陰著天,只是一直沒下雨,積聚的雨氣終于在晚自習結束前墜落了下來。 許方舟撐著傘,出了校園季元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涼的。 許方舟什么也沒說,季元什么也沒說。 傘還是太小,兩個人的臂膀都被打濕了。 季元很認真的沖洗了身子換上了睡衣,他把許方舟摟進懷里,安安靜靜,從放學到現在一句話沒說。 氣息噴在許方舟的額前,他說:“我沒去見她?!?/br> “我沒有聽她的道歉,我就是要讓她帶著愧疚去死,即便做了鬼也不得安寧?!?/br> “我一點都不難過,我甚至覺得她死的太過輕巧,她應該更痛苦?!?/br> “許方舟,我現在特別高興?!?/br> “她是夢魘,你也是?!?/br> “現在我只剩下一個夢魘了。許方舟,只剩下你了?!?/br> 許方舟的聲音悶在他胸前:“我會離開?!?/br> 季元笑得渾身顫抖:“你走的掉嗎。你走不掉?!?/br> 許方舟聲音輕輕柔柔:“我會離開,你的夢魘都消失后就好好的生活吧?!?/br> 季元不笑了:“你走不掉?!彼V定他走不掉,因為季學仁在這里。 * 李君曼去世后,季元確實變了許多,但要人細細說來卻說不出來,是感覺上變了。 他和許方舟的性生活變得高度和諧,不再是徒手掰蘋果,而是輕輕地撥開水蜜桃的果皮,輕輕地吮吸果rou,流淌的汁水粘膩的淌過指縫干涸在上面,用涎液化開,甜蜜又芬芳。 不再是瓷碗碎裂,而是風吹響鈴鐺,輕快又悅耳,是細細地纏綿和唇舌的深入交纏。 許方舟喉嚨里溢出來的是每一場性愛里他最極致的感受。 季元澆灌給他的不再是羞辱,變成了全身心投入性愛后的愛液。 * 高考結束后,許方舟真的走了,連季學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帶走了季元的夢魘。 但季元覺得他又留下了一個枷鎖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地獄的門是許方舟打開的,地獄的荊棘路是他拉著許方舟跳進去的。 現在,許方舟把連著出口的繩子扔給了他,自己去了終點,可是,這根繩子在季元這里是斷掉的,反倒捆住了他。 所以,他也去了終點。 * 再次和許方舟相見時,一年已經過去了。天知道季元找了多少人,織了多大的網才得知了他的下落。 許方舟的表情談不上絕望,好像是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到。 有著陌生了,但重新認識一下只需要脫掉衣服。季元進入許方舟的身體時滿足的像是孩童時期得到了最想要的禮物,愛不釋手,想要永遠珍藏。 一年前的果rou現在依然香甜,他吞入腹中,不知溫飽的再度索取。 “你明明可以重新生活,為什么又自己跑回來?”許方舟淡淡地問。 季元耕耘著不說話。 許方舟的聲音又輕又單調無力:“我不喜歡季學長了,也不想喜歡男人了,季元,別玩兒我了?!?/br> 季元感覺心臟像被穿針引線絲絲縷縷的痛意讓他呼吸一滯,他在心疼許方舟。季元臉色變得十分難堪,他不想承認,又無法忽視,一份不受控制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感情纏繞在他對許方舟一直以來的厭惡上,似愛非愛。他從背后抱住許方舟,畸變的感情讓他一口咬住許方舟的脖頸,直到甜腥味在嘴里散開,他才松開了嘴巴,血絲充盈在牙印周圍。 “不可能?!眮砹?,就不可能走了。 這是他的答案。季元用力的收緊臂彎,輕輕的舔舐傷口,爛透了,他和許方舟這輩子都不可能分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