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奚明掀開了窗簾一角。

    在早已看膩了的城市之上，是水色的天空，與午后不帶煙塵的光線。

    街上永遠是川流不息的車輛，

    真是好天氣。

    不過他現在并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

    “……”

    長長地嘆了口氣，正要重新把窗簾搭上時，卻聽到了一個距離意外地近的聲音。

    “還沒想好嗎？”

    奚明愣住了片刻，轉過頭，只見何遙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他身后，此時正靠在墻邊，從窗簾縫隙中透過的些許光線散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他此時的表情到底如何。

    ……什么嘛，原來已經能夠下床走了么。

    把頭又轉了回去，奚明一把將窗簾掀開了大半，方才漆黑的室內頓時被照亮。

    193.

    被突然變強的光線所刺，何遙只好暫時偏過頭，瞇上了眼睛。

    “……假如你要動真格的話，我現在可是仍然打不過你的?！薄馊粲谓z地這么說道。

    “所以，你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談這個？”

    奚明抱著手臂，挑眉道，“既然這么想死的話，那我建議你自己動手?！?/br>
    “哈哈，話是這么說，但那樣可就沒有意義了”　何遙勉強恢復了視力，看著他，無奈地笑了笑，“與其說是我自己想死，倒不如說是你想讓我死，對么？”

    還沒等奚明開口，何遙就繼續道，“你沒有理由不想殺我，而我自己，又是不可能自殺的……在這一點上我不絕會做出任何退讓?！?/br>
    在內心又補了一句：“除非你不這么想?！?/br>
    194.

    在何遙的思考方式中，假如奚明在遭受了這么扭曲的對待后還不想讓他死，那可真叫被徹底玩壞了。

    喜歡的人被他親手歪曲，變得陌生、只會尋求物欲，除了對于物欲的追求外沒有其它任何想法……

    那么，這個被歪曲的人，還是他所喜歡的那個人嗎？

    何遙認為不是。

    這真是一個矛盾的心理。

    他莫名想起了早上奚明說過的話。

    真正的受虐狂嗎……

    不對，并不是這樣的。

    195.

    奚明面無表情的看著何遙。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親手了結掉你……我當然想這么做……”

    嘆了口氣，“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br>
    196.

    這回輪到何遙挑眉了。

    奚明居然有比殺掉他更重要的問題想問。

    “說?！?/br>
    對方看向了他，隨后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卻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就散去。

    維持著先前無表情的狀態，奚明往后退了幾步，在床沿坐了下來，思考片刻。

    “……你今天早上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197.

    他今早說的話？

    那、只能是……

    “……”

    自己抱著別人哭訴的場景陡然浮現在了腦中。

    再想到奚明剛才意義不明的笑容，何遙不由得單手捂住了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那些全都是真心話，可是何遙怎么也想不到，這些本來都打算永遠不說出口的想法，竟然就這么輕易地、講了出來。

    而且在這之前，他還抱著對方大哭了一場。

    ……

    198.

    “那些…是真的?！?/br>
    好不容易才從過激的情緒中緩了過來，何遙這么開口道。

    “都是么？包括你說并不想毀掉我，想讓我竭盡全力恨去你？”

    “……是的?！?/br>
    奚明頓時眼神有些復雜的看著他。

    “你、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

    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別人都是想把自己得不到的愛人，往毀掉對方心智的深淵里丟下去，再從中一步一步試圖讓被害者對自己產生愛慕的感情……你倒好，還生怕我不恨你？”

    說到這里，頓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說。

    “既然都到這種地步了，那我也就攤開來講了……”

    奚明再次看了他一眼，隨后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遙…到底該說你是賤，還是心理上的受虐狂？”

    ……

    199.

    “都不是?！?/br>
    幾乎是在對方話音剛落的那一刻，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只見奚明有些驚訝的看向了他，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給出答案。

    “都不是……”　再次低聲重復了一遍，何遙背靠著墻，干脆順著滑了下來，環抱著雙膝坐在了地上。

    他現在僅僅只是睡過一覺后稍微恢復了一些精力，暈眩和不適感甚至比早上還要嚴重，更別提什么完全恢復了。

    但他并不想繼續躺下去，他只想確認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他的手上，奚明到底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

    200.

    “你說都不是……”

    奚明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

    “且先不談我，就說你自己……你把我關起來的目的是為了占有，但卻不想讓我喜歡上你……理由是你對我做了這么過分的事情，所以我不應該對你產生任何正面的感情……你是這么想的，對吧？”

    沒錯。

    何遙點了點頭。

    看到他這個反應，奚明繼續說道：“我恨你，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我不明白你在這種心態下，把我關起來又想達成一個怎樣的結果?！?/br>
    “僅僅是為了讓一個你得不到的人，在你強占他的過程中更加恨你、讓你更徹底的死心？然后，你再自我沉溺于那份永遠也無法有任何回應的感情……但又因為心存不應該存在的希望，所以要繼續施虐，利用對方不斷增加的恨，來試圖澆滅你那永遠都沒法完全除凈的希望……再往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個循環……”

    “所以才需要我恨你，因為……一個已經完全不清醒了的人，是無法對你產生任何恨意的，也無法陪你繼續那個循環?！?/br>
    “你說你不是受虐狂是什么？”

    ……

    201.

    室內回到了寂靜。

    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

    何遙將頭靠在了膝蓋上，忍著暈眩感，思考著奚明剛才的話語。

    對，說得都對。

    除了……

    “我讓你恨我，并不是因為我想繼續那個永遠沒有盡頭的矛盾和掙扎……”

    何遙抬起了頭，望向了對方，“而是因為，我認為沒有壞掉、失去正常的你，應該恨我?！?/br>
    202.

    隨著他的這句話，奚明臉上的疑惑更重了。

    “什么叫…‘應該’？”　沉吟半晌，才這么問道。

    “就是，我所喜歡的，并不是一個腦子里只剩下色和欲、分辨不清最基本的愛恨的你，而是一個清醒的你?！?/br>
    看著對方仍然一副沒聽懂的表情，何遙繼續解釋道：“假如你還能夠恨我，那就說明你還沒有完全被玩壞、是清醒的，能夠理解我的話語，也能夠因此而做出反應，無論是從心里還是身體上……”

    “但如果哪天你不再恨我了…可能你聽著很可笑…那對我來說就等于你已經真正無法挽回了……理智、清醒的那個你已經徹底不能喜歡上我了，因為你只有以失常狀態下的喜歡來逃避現實……”

    何遙長長地嘆了口氣。

    “真的很矛盾，對吧，正因知道清醒的你無法喜歡上我，并且以此來作為判斷的標準，才無法接受那個被玩壞了的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真的?！?/br>
    ……

    203.

    聽完了這些奇怪的話，奚明竟然像早上那樣，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內心有些好笑，朝著何遙走了過去。

    “假如我真的壞了，那你會后悔把我關起來嗎？”

    問了一個同樣奇怪的問題。

    “……”

    對方看著他，愣住了片刻，隨后默默的點了點頭。

    “嗯，是啊，肯定會后悔的，畢竟……”

    奚明這么說著，蹲了下來，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笑意。

    “你活該?！?/br>
    “遙，接下來可能會讓你失望了，因為我并不打算殺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