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怒火

    有什么不對。

    斯蒂想。

    他掙扎著在模糊的大腦里捕捉短促的思緒。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狀況從一開始就和平日有所不同——那些家伙一定做了些什么，問題多半就在那杯茶里。

    但比起那個，更加不對的是盧克的態度。

    自他說過不喜歡盧克的道歉后，盧克對于道歉這件事就相當謹慎。

    可方才，他不僅道歉了，還是為了尋常他根本不會道歉的事。

    “——”

    有什么、不對勁。

    斯蒂對此隱隱有了感覺，一股子怒意忽地就從心底涌上。

    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很累，很困，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樣，但他要求自己醒來。

    “哈……咕……”

    不能睡。

    不能就這樣睡過去！

    否則他就失去了質問的機會。

    斯蒂在睡意的海洋里掙扎著，像一只瀕死的魚一樣在吐著泡泡。

    他強行推動著自己的身體，忽地意識到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已被蓋上一層毯子。

    ——他以為自己一直是清醒的，但的的確確，他失去了片刻意識。

    脊背瞬間像被冷汗浸透，他猛地睜開眼睛，忽地發現帳篷角落里放著一套衣服。

    那套衣服是他們在加加拉鎮買的，專門比對了盧克的身材，買完衣服后盧克臉上雀躍的表情斯蒂仍沒有忘記。

    現在，它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了角落里。

    那股怒火又涌了上來，睡意瞬間就被一掃而空，斯蒂撐起身體，抄起自己的長矛就向外走去。

    特魯就在外頭，聽見身后的響動，他吃驚地回了頭：“斯蒂？！”

    “盧克呢？”斯蒂沉著聲問道。

    外頭的天已經蒙蒙亮，連帶著仿佛散架般的身體一起提醒他昨晚他們到底做了多長時間。

    想到這點，斯蒂的耳根不由得有些發燙，但怒火沖散了羞恥感——事實上，現在的他，甚至還沒顧上穿衣服。

    “斯蒂，你先把衣服——”

    “我問你，盧克呢？”長矛一甩，矛尖筆直地指向了特魯。

    后者全然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做，他不由得一愣，稍后，才開口答道：“盧克他……”

    “他走了多久了？”斯蒂完全沒有給他編織語言的時間。

    “這個……沒有多久?！碧佤斠姞?，只得如實答道。

    “往哪個方向走的？”

    特魯給他指了方向。

    下個瞬間，斯蒂沖了出去。

    ——而這時的盧克正在想自己該去什么地方。

    他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基本來源于斯蒂，除了斯蒂告訴他的目標外，他對人類的城啊鎮啊的一概不知。

    倒也不是他在野外生存不下去——事實上，他的確覺得自己應該避開人類的城鎮，找一處元素富集的地方才好。

    可他現在連哪里有那樣的地方都一頭霧水……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時。

    “嗖”的一聲，半空中傳來了破空聲。

    盧克的腳步頓住了，就在這一遲疑之間，一柄長矛忽地從天而降，斜插入他眼前的土地。

    矛尖入土三寸，看得盧克直冒冷汗——要是剛剛他沒有停步，這柄長矛一定已經貫穿了他的肩頭。

    “嘖?！薄缓笏砗筮€傳來了這個全是不滿的聲音，“我還以為能刺中?！?/br>
    “斯斯斯蒂！”盧克驚慌失措地回頭，“為什么要做這么危險的事！”

    “??？你被刺中肩膀又不會有什么大事?！?/br>
    “什么叫不會有大事！很疼的！斯蒂太過分了！”

    “——”

    眼前的人走了上來，金色的眼睛里燃燒著火焰。

    “你說我過分？”

    “嗚、嗚??！”

    視野忽地倒轉了，等盧克注意到時，他已經向后栽倒在了地上。

    脊背很疼，但注視著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斯蒂的眼睛更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

    斯蒂一腳踩上他的胸口，其力道絲毫不讓盧克覺得他有留手。

    “——給我下藥然后自顧自地托卵的人是誰??？！”

    “嗚……對不起……”盧克喃喃道。

    現在的斯蒂沒穿衣服，從他的角度能夠看到順著大腿內側流下來的濁液。

    可此時的盧克卻全然不敢往那方面想——尤其是斯蒂已經把插在地上的長矛抽了出來。

    矛尖锃亮，沒有半點沾上泥土；它筆直地指向盧克的心口。

    “斯蒂，等等！”特魯在這時追了上來，“這件事我也……！”

    “你閉嘴?！倍沟俸敛涣羟榈卮驍嗔怂?，“反正沒有盧克的同意，你也沒辦法動手吧？”

    “嗚！”

    “所以——盧克，你來解釋?！彼沟倮^續說道，“你們腦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

    盧克不由得苦笑起來。

    元素啦，他們的攝食啦，他們打算增加同伴的想法啦。

    ——這些事，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而斯蒂就那樣聽著，一直到他全部說完——

    “就這些嗎？”他冷聲問道。

    “嗯……”盧克心灰意冷地點了點頭。

    “我對你們來說是什么？”斯蒂問，“苗床嗎？”

    “怎么可能！才不是那樣！”

    “——那為什么你沒有想過來問問我的想法？”

    “咦……？”盧克瞪大了眼睛，“可斯蒂不喜歡這樣……”

    “說得好像我喜歡現在這樣似的?！?/br>
    “嗚！”

    “你就沒想過，因為是你們的請求，我有可能答應嗎？”

    “斯、斯蒂……？”

    “你就不能多多少少……信任我一些嗎？”

    “咦……？”

    這段對話已經超出了盧克的預想，他不由得有些呆愣。

    而斯蒂抬了抬矛尖，把它抵在盧克眼前，強迫他注視著自己。

    “還有——現在這算是怎么回事？”他問，“一聲不吭就想離開？！”

    握著長矛的手更緊了。

    “在對我做了那些事之后？！甚至沒有想過先解釋一下？！”

    “我……”盧克喃喃道，“不想看見斯蒂討厭我的臉?！?/br>
    “你這樣離開才活該被討厭，蠢貨！”怒吼的聲音顫抖著，“你現在要是走了……！之后一輩子、都不要再讓我看見！”

    “不要！”一道電流忽地穿過盧克的脊背，“我才……不要那樣！”

    ——明明他已經做好了那樣的準備。

    然而，當斯蒂親口那樣說時，他受到的沖擊遠超過想象。

    他還真是個貪心的人啊——他想，離開斯蒂和被斯蒂討厭，他一個也不想要。

    斯蒂忽地笑了，金色的眼睛注視著盧克：“這樣才對啊……笨……蛋……”

    意識在放松同時消失了，他栽進一團觸手的柔軟里，耳邊還有盧克的驚呼聲。

    以及，盧克的輕聲低語：“我不會再離開斯蒂了……絕對?！?/br>
    斯蒂終于放心地陷入黑暗。

    此時此刻，距離他們彼此分離，還有263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