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蒂利亞貪婪地看了眼年輕人漂亮得過分的臉蛋，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不能把范倫汀也抓起來研究研究，真是可惜了。

    年輕人叫了一聲公爵的名字，滿臉的緊張和關切，卻又懾于他手里的槍，不敢上前。

    “帝國玫瑰名不虛傳，真人比影像里還漂亮，難怪你愿意給他上呢?！痹谂c公爵的纏斗中，卡斯蒂利亞也受了不少傷，原本俊美的臉看起來格外扭曲，“可惜了，他和海因里希不怎么像呢，就算是替代品，也不夠格?！?/br>
    “什么？”范倫汀不確定地看了一眼卡斯蒂利亞，又轉回去看亨德里克。

    “看來他還不知道啊，亨德里克?！?/br>
    范倫汀一時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但指在亨德里克頭上的槍卻是實打實的，他舉起槍，對準了卡斯蒂利亞：“放開亨利?！?/br>
    “哦……亨利？”卡斯蒂利亞不怒反笑，語氣中多了一分調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海因里希也喜歡這樣叫你吧？”

    “給我閉嘴！”亨德里克的神情既震怒，又莫名地摻雜了幾分心虛。

    卡斯蒂利亞聲音壓得很低，卻又足以讓范倫汀聽見：“‘等這次回去，我要和亨利一起去看范倫汀的演唱會?！矣浀盟@么和我說過?！?/br>
    “他在說什么？”范倫汀的神色里流露出一絲無措——這個海因里希到底是誰？

    這個名字輕而易舉地激怒了亨德里克，正說明他的重要性。

    威廉也出現在門口：“范倫汀閣下，這個人說的的任何話，請您都不要往心里去。他向來擅長用言語蠱惑別人?！?/br>
    “放了他?！狈秱愅〖行纳?，扣住扳機，瞄準卡斯蒂利亞，“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br>
    進入醫務室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將整個房間掃視了一遍。

    卡斯蒂利亞站在亨德里克的身后，直接射擊一定會傷到亨德里克。好在這里是醫務室，一些儀器的表面非常光滑，可以充作反射激光束的鏡子。他的大腦飛速運行，計算著角度。

    偏離一度，都有可能打中亨德里克。

    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下來。

    卡斯蒂利亞不以為意，他冰藍色的眼睛里浮起輕蔑的笑意：“你真的能做到嗎，埃爾維斯？你連只貓都殺不了?！本瘓笠呀洷焕?，巡邏隊很快就會趕來，就算范倫汀一伙人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從這天羅地網里逃出去。

    “范倫汀，”一直沉默的公爵忽然開了口，“我相信你?！?/br>
    亨德里克發現了嗎？范倫汀的雙瞳顫動，握住槍的手卻更為堅定。

    ——那又怎樣，你會用槍嗎？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拿起武器，不正是為了保護所愛之人嗎？如果這就是代價……范倫汀深吸一口氣，失控的心跳慢慢緩了下來。

    “卡洛斯·卡斯蒂利亞，這是最后一次警告，放開他?！?/br>
    卡斯蒂利亞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異樣，臉色一變，正要扣動扳機，一道激光已經從范倫汀的槍口里射出，激光束幾經反射，正中他的后背，金發男人高大的身體頓時歪倒在一邊。

    一切發生的如此之快，但他倒下的過程在范倫汀的眼中卻仿佛電影的慢動作，鮮血如何噴濺，卡斯蒂利亞胸前的血rou如何焦黑外翻，每一幀，都是如此的清晰。

    我殺人了。

    這個念頭在腦中尖銳地嗡鳴，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遠離，身體跟著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下一秒，公爵堅實的手臂環住了他。

    “沒事的?！惫舻奈锹湓谒念~頭上，把他從恍惚中帶了回來，“沒事的?！?/br>
    “你的傷？”范倫汀擔憂地看向亨德里克的左臂。

    “不要緊?！焙嗟吕锟瞬灰詾橐獾?，“沒有時間了，其他人呢？”

    “我們在這?！笨屏趾蛻烟匾岔樌鉀Q了門外的守衛，“長官，下一步怎么走？”

    有了公爵，科林就找到了主心骨。哪怕前方是槍林彈雨，他也不再害怕，

    “威廉，飛船剩下的能量夠不夠躍遷？”

    “夠?！惫芗液喍痰亟o出了回答。

    “那就回飛船?！?/br>
    “是！”

    在喬納森的導航下，他們避過巡邏隊，順利地到達了機艙。傷痕斑駁的銀色飛船在一眾墨綠色的巡邏艦船中格外醒目。

    然而眾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激光槍就再度瞄準了他們。值得慶幸的是，來者只有一個人。

    “猜到你們一定會回來這里?！北窘苊鲝年幱疤幾吡顺鰜?。

    “本杰明？”范倫汀也認出了這個不久前才見過的男人，明明上次在酒吧見面的時候，兩個人還相談甚歡，轉眼卻拔槍相向。

    他明明是個厄爾斯人，為什么會在中繼站里？難道他也在為大公效力？范倫汀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交出公爵和雅典娜，我可以放你們走。巡邏隊馬上就會來，你們沒有時間了?！?/br>
    耳機里傳來一聲驚呼，喬納森認出了本杰明：“范倫汀，他是本杰明·約翰遜，烈焰的首領?！?/br>
    “是你？”范倫汀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追殺我們的是你？”

    本杰明并沒有反駁。

    范倫汀一咬牙：“本杰明，cao縱雅典娜的是我，殺死你同伴的也是我。我們有五個人，你占不了什么便宜。雅典娜不是什么人都能cao縱的。我們來做個交易，放過他們，我跟你們走?！?/br>
    本杰明眼也不眨地拒絕：“不可能?！?/br>
    “范倫汀?！惫衾×怂?，“他要的是我的命，不是你的?！?/br>
    范倫汀對亨德里克搖搖頭，眼露哀求，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他轉過頭直視對本杰明，“你沒有叫別人來，正說明了你并不想置我們于死地，本杰明，你明明是個厄爾斯人，為什么要為普朗特大公效力？你可知道他暗中都對厄爾斯人做了什么？”

    范倫汀正說中了本杰明的心病，他一時面露糾結，但糾結又很快被仇恨的神色替代：“公爵大人殺的厄爾斯人就比普朗特少么？”

    亨德里克面露譏諷：“哼，厄爾斯人殺了我的父親，殺了多少帝國軍人和平民，難道我不該找你們算賬嗎？”

    本杰明立刻被激怒了，端起槍就要朝公爵射擊，范倫汀連忙擋在公爵的身前，“本杰明，冷靜一點！”又轉過頭示意舉槍的眾人先放下槍。

    如果在這里殺死烈焰的首領，即使他們成功躍遷逃脫，后續路程也絕對沒命——今時不同往日，公爵已經失勢，不再有皇家護衛隊和軍部的保護，烈焰殘部一定會追殺他們到天涯海角。

    范倫汀語氣愈發急促：“聽我說，聽我說，本杰明。我知道我們立場不同，但我們的目標卻是一致的?！焙顾缫呀窳怂暮蟊?，但他只能強迫自己壓下恐懼，直面這個傳說中的窮兇極惡的反抗組織首領。

    本杰明按住扳機的手指松弛下來，似乎開始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范倫汀看出了他的松動，繼續說了下去：“放我們走，我，埃爾維斯家的范倫汀，威靈頓公爵的丈夫，在此發誓，我會改變整個帝國?！?/br>
    他看著本杰明的眼睛，放慢語速，卻又真誠而堅定：“我會創造一個帝國公民和厄爾斯人和平共處的新世界?！?/br>
    話音剛落，所有人，包括公爵在內，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青年的表情卻是無比嚴肅，一點也沒有開開玩笑的意思。

    本杰明看著眼前的范倫汀，不由得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他再次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安珀的影子。

    ——用同胞的血rou換來的自由，根本稱不上真正的自由。

    不知為何，青年的話語讓他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連帶著握槍的手都開始顫抖。

    血與火的天空崩裂，一絲光明照進了黑暗的地獄，一種全新的可能性在他面前鋪展開來。

    一個和平的新世界，他的族人從此不必承受戰火的痛苦，男人不再被奴役，女人不會被強暴拐賣，兒童自由無慮地成長，每個人都可以用雙手掙得體面的生活。

    如果范倫汀說的話，真的有實現的可能呢？

    理智告訴他不要相信這個年輕人，一個落魄的年輕貴族，有什么資格和底氣說出這樣的話？然而他的心卻不由自主地被這美好的圖景撼動——他已經在絕望的泥沼里摸爬滾打了太久，希望的光芒哪怕再渺茫，對他而言，都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理智和情感劇烈地斗爭起來，幾秒后，本杰明放下了槍：“好。我放你走。記得你今天說過什么，范倫汀?！?/br>
    這些年，他失去信仰和良心，失去摯友，失去經營多年的基地，不得不帶著族人到處流亡，這一身，除了一條命，還剩下什么？

    而眼前的這幾個人，即將被驅逐到帝國的邊緣，重返朱庇特的希望無比渺茫，是和他一樣的喪家之犬。

    就算賭輸了，他還有什么可失去的？

    本杰明目睹著銀色飛船跌跌撞撞地飛離空港，一頭扎向黑暗無邊的宇宙，嘴角泛起了似有似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