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你覺得題難度怎么樣?”考完數學后,程湘趴在桌上問陳思言。 “還好,大部分還是初中知識?!标愃佳钥粗烂嫔系囊稽c答道,手指有些發顫,來回捏著。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程湘直起身,靠過來。 “嗯,我……”剛一張嘴,陳思言就捂住,以最快的速度沖出教室向衛生間跑去。 等把胃里的東西吐干凈,陳思言抓著洗手臺的邊緣,弓著腰,臉色慘白,腿都有些發軟。 程湘在她跑出教室后,也跟了上來,陪在她身邊。見她樣子,幫她打開水龍頭,又扶住她的后腰,溫聲道:“我扶著你,先洗把臉吧?!?/br> 陳思言用手接著水往臉上撲了幾下,冰涼的水穿過指間,水珠從浸濕的發梢落下來,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意識才清醒一些。 “現在好點兒了嗎?”程湘的聲音傳過來。 “嗯?!?/br> “你試一下能不能自己站穩,可以的話,我回教室幫你拿水杯?!?/br> 待陳思言站穩后,程湘又看了兩眼,確認她自己可以后,便轉身跑回教室。陳思言直愣愣地看著門口,后腰被程湘碰過的地方,還留著余溫。 不一會兒,程湘就跑回來,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和一個紙杯,微微喘著氣。 “你先用紙杯漱漱口,然后喝點溫水?!背滔嬲f著便把杯子遞過來,“我猜你應該是有點中暑,然后今晚餐廳的飯菜挺油膩的,所以才會這樣?!?/br> “謝謝?!标愃佳允昕诟乐x,臉色還是不怎么好看。 “沒事兒,我這兒還有薄荷糖,吃一顆吧?!背滔嬗诌f過來兩顆藍色包裝的薄荷糖。 “你人真好?!标愃佳詣冮_一顆糖,含在嘴里,涼絲絲的,心里卻暖暖的。 “這沒什么?!背滔嬗行┎缓靡馑嫉孛嗣竽X,“我們是同桌啊,這是應該做的,千萬別跟我客氣?!?/br> “嗯?!?/br> “走吧,我扶你回教室?!背滔嬉皇滞熳£愃佳缘母觳?,另一只手扶著她的后腰,“你確定不需要去醫務室嗎?可以開點防中暑的藥?!?/br> 陳思言搖了搖頭:“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彼挪幌氚彦X浪費在這上面。 “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那個藿香正氣水,不知道你有沒有喝過?!?/br> “沒?!?/br> “你真幸運,那個藥水真的是我喝過最最最難喝的東西,比急支糖漿有過之無不及,喝一口整個人靈魂都升華了?!背滔鎳@了口氣,“我現在跟你說這個,嘴巴都好像還有那個味道,真是終生難忘?!?/br> 陳思言“撲哧”一聲,笑了。 “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就是現在臉色不太好,平時應該多笑笑?!背滔婵此谎?,笑著說。 陳思言一滯,抿了抿唇,沒說話。 “一會兒你在桌子上趴會兒吧,也差不多快下課了,老師問就交給我?!背滔娌⒉患m結上一個話題,繼續交待著。 “謝謝?!?/br> 兩個人從后門回到教室的時候,老師還沒來,教室里的人三三兩兩地討論剛考過的題目,也有湊在一起聊天的,沒什么人注意到后門的動靜。 “這是怎么了?”裴文樂轉過來問道。 “她不太舒服?!背滔娣鲋愃佳宰?,幫她答道。 “噢,軍訓是挺折騰人的?!迸嵛臉犯袊@道,“我今下午都想喊報告下去了,但是別人都沒下去,我就不太好意思,結果居然堅持下來了?!?/br> “其實我也有些堅持不住,但是心里想著要不再堅持一會兒吧,就堅持到最后了?!背滔嫘÷曊f著,然后做了一個止聲的動作,示意讓陳思言好好休息。 “那我不說話了,有什么事就踢踢我凳子?!迸嵛臉酚脷饴曊f道,然后轉過身去。 兩個人的聲音消失了,周圍也逐漸安靜下來。陳思言想睡覺,大腦卻格外活躍。 她可真羨慕程湘啊,長得漂亮,名字也好聽,整個人自信又溫柔,學習好會唱歌,才開學幾天就跟周圍的人熟絡起來。那是她做不到的,她沒辦法控制自己聽到那個名字時心里泛起的怨恨,也沒辦法克服陳家帶給她的自卑。 程湘想跟她做朋友,就像以前的那些同學一樣??墒?,她很清楚自己這種性格只會把人越推越遠,彼此再重新做回普通同學,這次應該也會和以前一樣吧,所以還是不要懷揣期待了。 還有不到三年,她就要十八歲了,她就可以擺脫這個名字,就可以去更大更遠的地方。那時候她可以像程湘一樣,自信大方地介紹自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每念出自己的名字時都會有著強烈的羞恥感。 “小昭?醒醒,下課了?!币恢皇州p輕拍了拍她的背,陳思言從混沌中清醒過來,睜眼就看到程湘的笑臉。 “下課了,可以回宿舍了?!?/br> “……謝謝?!标愃佳宰鹕韥?,沒怎么有精神,但胃里已經不難受了。 “嗯,小袁她們會跟你一起回去。我先走了,拜拜?!背滔嬉娝堰^來,跟她稍作交代就背起書包急匆匆地走了。 小袁?陳思言略做思考,想起這是她舍友。剛開學三天,她還不怎么認人,在宿舍也是沉默寡言,并不與人相熟。她們怎么會…… “小陳!”袁舟跟她的幾個舍友朝她走過來?!澳氵€好嗎?聽程湘說你不舒服,現在還好嗎?” “嗯,現在好多了?!标愃佳杂行c幸在第一晚宿舍里介紹自己時,提議了這個代號。 “那就好,我們一起回宿舍吧。晚上你要是還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要及時跟我們說?!痹鄣?。 宿舍六人一起走出教室,一路上其他五個人天南海北地聊著,從吐槽自己以前的學校,討論哪個教官又帥又高,到討論娛樂明星,誰誰誰又演了什么劇……陳思言沉默著,聽著這些陌生又不感興趣的話題。 好不容易得了個可以插話的空隙,陳思言開口問道:“那個,剛剛你們說程湘她……” 袁舟:“噢這個啊。是程湘快放學的時候傳給我們小紙條,告訴我們你不舒服,還請我們幫忙照顧你。其實我們都是舍友,不用交待,我們也會幫忙的?!?/br> “對啊對啊,大家都是舍友?!?/br> “我們這群人可是要在一起住三年呢?!?/br> “嗯,謝謝大家?!标愃佳杂行└袆拥?。 “沒事兒,別客氣?!痹蹟[了擺手。 “不過程湘人確實蠻好的?!狈揭幻舻?,“軍訓的時候她在我旁邊,還給我遞過糖呢?!?/br> “聽我同桌說,她有個弟弟,在一班,人可帥了。每天就在走讀生那個自行車棚,等著她回家?!?/br> “是嘛,我都沒注意過一班的帥哥?!?/br> “一班軍訓不跟我們挨著,你當然沒見過了?!?/br> “我覺得我們教官就挺帥的,還會吹口琴?!?/br> “嘖嘖嘖,別犯花癡了行不行。今天數學有道題……” 旁邊的五個人話題又扯到了別處,陳思言仍是安安靜靜地聽著,思緒卻有些發散,為程湘的體貼。 明月高高掛在枝頭,樹枝的影子印在水泥路面上,晚風拂過樹梢,引得葉子嘩嘩作響,吹起女孩子們的頭發,吹散了白天積攢的熱氣,帶來一絲涼爽。 或許,這次真的不一樣呢。陳思言暗暗地想。